拂衣剑卷动流光,气流将白衣修士的衣袍翻卷得猎猎作响。 残魂便在这流光中彻底地消失不见。 只落了一声。 “禅衣和我,都很想你。” 拂衣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岑旧跪在地上,拾取了锁灵藤。 阵法彻底毁坏之后,锁灵藤真身就出现了。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向半空中虚虚抓着。 抓什么呢? 抓少年时期的岁月,还是日日思念的父母? 岑旧抹了把眼泪,听见了远处的龙吟声。
第141章 故人叹(13) “公主, 往那边走。”秋茯苓道,“我记得道路。” 手被甩开了。 秋茯苓脸上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 “公主?” 程凰失望道:“我给了你一次机会。” 周遭的风很大,将两个人的衣袍都刮得乱飞。 红衣少女拂开挡在脸上的乱发, 眸子冷凝。 她一向都是爱笑的。 如今却头一次地露出来了某种陌生的神情。 让秋茯苓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仿佛……她们从没有对彼此坦诚相待过。 没有父母傍身在深宫里的小公主怎么会天真无邪。 她若是真的万事不经心, 早就被欺软怕硬的宫人们磋磨死了。 “我很失望。”程凰脸上滑过一丝冷色,“你和鎏狄到底勾结了什么?!” 远处传来了铁蹄的震荡声。 秋茯苓目光闪避:“公主, 我们还是……” “跑?我程佩离凭什么跑?”程凰扬起声音,“我是大楚的公主,哪怕是死也得死得堂堂正正, 明明白白。” “而不是栽在卖国奴的手里!” 秋茯苓:“公主, 你在说谁是……” 她眼眸中的神采方寸间湮灭了。 程凰嗤笑一声:“是你把我兄长的信卖给了鎏狄,让他们劫持了粮草吧?!” 程序和程凰在这五年偶尔有书信往来。因为是自家妹子,程序并不忌讳偶尔讲一些朝堂政务。程凰也想替兄长分担, 哪怕只是一个倾听者。 却没想到, 这份兄妹情谊害了大楚。 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兄妹都没有怀疑过秋茯苓会做出叛国之举。 “劫持辎重的根本不是沐安,是鎏狄!”程凰抓狂道, “秋茯苓,你还记得秋尚书他当年的信念吗?” 秋茯苓:“闭嘴!” 她吼了一声。 在程凰有些错愕的目光下,一向温和低调的女子絮絮地掉了眼泪。 “你不要提他。”秋茯苓艰难地说道,“你们程家人都不要提他。” 每提一句,就要在秋茯苓的心脏上千刀万剐的凌迟。 程凰火更大了:“我为什么不能提?我和兄长冒着风险救秋家, 我们欠过你什么吗?!” 只是那个时候, 程序没登基,程凰年纪还小, 有心力不足。因此等程序好不容易派人找到秋家流放的户籍时,只来得及给他们入土为安。 “公主。”秋茯苓道,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程家……” “不该赔命吗?” 程凰:“程家可以赔命!我们可以写罪己书,我们可以为秋家平反!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 平远侯一案,程序蛰伏了十八年。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程凰道,“你等我长大啊……” 明明少女平日娇气毛病一堆,如今却只是红了眼圈。 一滴泪都没有掉。 比起难过,她更多的是气愤。是站在国与家角度上的气愤。 “你可以报复程家人,甚至报复我!”程凰道,“但你不能……叛国。你可知,国库吃紧,那些被劫持的粮草都是百姓们咬牙好不容易供上来的!辎重被劫,边境的战士忍饥挨饿了多少天,以至于战场沦陷,多少边境城池里的子民颠沛流离,多少战士永远也站不起来。” “秋茯苓,你在做什么?为了你可笑的报复心,就要把秋太傅毕生所期盼的海晏河清拱手让给鎏狄吗?” 秋茯苓:“我爷爷一生清流,换来了什么吗?!换来了他被奸臣戕害,被昏君落罪。一代忠臣,最后遗臭万年!” “公主,我凭什么不恨啊……”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程凰心烦意乱,拉住了秋茯苓的手。 “算了,换个地方再掰扯。” 虽然摆脱了鎏狄人,但程凰与秋茯苓并不熟悉周遭的路况。 面上扑来了一丝炽热的气息。 程凰猛地刹住了步子。 “糟糕。”程凰抓了抓头发,“走错方向了!” 眼前不远处便是断崖。 哪怕没有靠近,也依然感觉到了滚滚的热气。 “这里是……”秋茯苓有些疑惑。 程凰嘲讽道:“是鎏狄想祭祀我的地方。” 秋茯苓:“……” 女修垂下眸。 “抱歉,公主,我没想过你会来。” 大楚边境正在陷入胶着的战争局势。 远处的鎏狄看起来中立,实际上同样对中原之地存在着觊觎之心。 吞食掉大楚的辎重,可以帮助减少汉人军队的锐气。等到两败俱伤之际,便可以一举入侵中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秋茯苓并不知道沐安掺和进了鎏狄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竟然想借此祭祀掉程凰。 “公主,我……”秋茯苓道,“我只是恨该恨的人。我没想过要害你。” 程凰默不作声。 她不赞同秋茯苓的做法,甚至为此憋了一肚子气。 但眼下不是发生口角的时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怕沐安过来。 话说自己被关了多久? 到底有没有够三天? 如果够三天的话,还是离这个断崖边远一点比较好。 程凰探头望了望峡谷里的岩浆,身上像是爬过一丝虫子一般胆寒。 她忙缩回身子。 “没办法御剑过去。”程凰道,“这岩浆下面应该是妖魔境的封印。” 为了防止再有烛龙窜逃的可能性发生。 妖魔境被全部加固了。但凡可能的出口都设置了禁止动用灵力的禁制。 “我们还是……” 程凰想告诉秋茯苓,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她的心里总是不安。 手伸到半空中,却没拉住应该拉的手。 秋茯苓的气力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在红衣少女略微错愕的注视下,她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低头望去,胸口穿出锋利又可怖的剑骨。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感觉不到痛啊?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她想看着家族沉冤得雪。她想看公主长大成人。 她想……活着。 眼前蒙了一层朦胧的白布。 秋茯苓朦朦胧胧地看见,程凰抽出来了她腰间悬挂的剑。 虽然是秋茯苓的本命剑。 但完全信赖着公主。 秋茯苓想说话,可每一次用力驱动喉舌,便涌出来一堆一堆的血。 红衣少女操纵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剑,冲向了沐安。 那可是大乘期。 怎么可能打得过。 秋茯苓很焦急。 身上的热意一点点的流逝。 她想让公主不要救她。 该恨的,该死的。 可是…… 全身顿时被浇灌出了力气。 秋茯苓像个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灵魂仿佛被抽离出在黄泉的对岸,隔岸观火着凡世。 秋茯苓露出一个笑,难看的笑。 “公主,我叛国了,你救我干什么啊?” 她从未有如此大的力气。 拽着说不出话来的程凰在沐安剑气的逼近之下,跌进了峡谷。 秋茯苓听过,火凤凰有个传说。 祂会自火中死,也会在火中生。 还没到……三天。 “茯苓!” 急速下坠的风和少女的哭泣,组成了让秋茯苓头脑昏沉的曲子。 在这首曲子中,她闻到了过去秋家海棠的清香。 爷爷坐在主座,朝她招手,指着卷轴。 “棠儿知道,这叫什么吗?” 啊。 她想起来了。 她也本该有名字的。 只是随着秋家问斩流放,那个名叫秋棠的大小姐“死”了。 这样,才能保下她。 时间太长。 竟全然忘却了。 画面又变了。 她在群花之中,看见了一道红衣少女。 那少女道:“你就是本公主的伴读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秋棠扭过头去,瞧见几个侍女在掩面低笑。 她脸上也浮现出羞窘。 “公主,我叫秋棠。” “好名字啊。”程凰道,“我最喜欢海棠了。” 她身边的大宫女打趣道:“公主,您不是小凤凰嘛,喜欢的该是梧桐啊。” 这话让秋棠又尴尬起来。宫女不是有意的,但确实让秋棠上不上下不下的。 青衣的少女匆忙地垂眸。 “姑姑说的是,公主该喜欢梧桐的。” 可程凰却道:“要不是老祖难得有兴致,我才不喜欢这个名字。什么凤凰,尴尬死啦!” “我又不是凤凰。我是程凰,是程佩离。” “凤凰喜欢梧桐还是其他什么,关我什么事。就喜欢海棠怎么了。” 明明是在争论海棠,但秋棠总觉得程凰口齿中研磨的是她的名字。 一阵脸热。 回忆逐渐消散。 秋棠觉得身躯坠入了火中。 她抱着怀中的红衣少女。 便觉一颗心都塞满了。 应该早些说的。 秋棠在这一刻突然地想通了。 所谓的仇恨,所谓的报复,其实都只是桎梏。 爷爷,母亲,父亲,都不想看见她现在的模样。 应当是很丑陋。 所以故人从未在梦中出现过。 她也从未正视过眼前人。 其实……她想看着公主长大,看着公主成人。 哪怕公主会嫁人,她也会注视着公主一生幸福。 若公主不会嫁人,她们可以一起携手度过余生。 她都行的。 但一切太迟了。 秋棠松开了程凰的衣角。 引爆了金丹。 这里不能动用灵力。如果自爆的话,灵力会散开。 在距离岩浆还有数丈远的时候,密密地编织了一张贯穿左右的网。 将程凰接在了上面。 秋棠是木灵根。 她彻底地坠入了火焰中。 只剩灵力编织的海棠花枝。 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 她看见了…… 漫天的白雪。 真好。秋棠想道。 她与公主共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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