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演的心底躁动不已,眼皮下的眼球左右转动,不过多时,眼里的酸涩令他生出强烈的不适,他不得已面朝地面,掀开一点眼皮。 细长的缝隙里,视野并不清晰,是片段的。他只能勉强分辨出黑色的西裤布料,和白亮的瓷砖。他稍稍松口气,缓解不适正准备闭目时,又是一道细细的水漩涌进他脚下的漏水口。 水流的颜色并不清澈,夹带少许的红,旋转着,流动着,将他的视线卷入,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咕咚”落进看不到底的漏水口。 这是阮棉擦拭身子的水。 靳演的脑海中后知后觉地浮出这点,他的喉结下意识滚动,表面浮起自带颤栗的小点,他意识到不对,连忙要闭眼。这时,搭在他右肩上的衣服被向后扯动。 像在扯他的衣服,布料层层剐蹭他的肩膀,随即是衣物被撑开,擦过柔软发丝的声响。 不用看,靳演也能想象到衣物的轨迹。 它柔软地在阮棉的指尖折叠,边缘堆叠出褶皱,从上方套住毛茸茸的脑袋,又如舞台落幕时的帘幕,轻飘飘落下,盖住雪白的肌肤。 靳演的胸口猛地起伏,他死死闭上眼,被迫用嘴巴辅助呼吸。 这时,阮棉冰凉的小手塞进他的手心,嗓音冰凉凉软绵绵,“我洗好了。” 靳演被烫到般松开手,回身,对上疑惑的双眼,他冷不丁后退一步,后腿抵住水池边沿,嗓音沙哑,“你先回去,关好门,我要洗一下。” 阮棉小小“咦”了声,没多问,乖乖点头,并主动将水盆和洗过的毛巾留下。 “我回去等你。”阮棉迈着小步离开了。 清瘦的背影在视野中缩成一点,靳演终于从落水般的窒息中浮出,他双手撑住水池,深深呼吸。侧目时,视线再也挪不开,停在了粉色水盆上。 阮棉用过的东西。 靳演鬼使神差伸出手,将里面拧去水珠的毛巾拿起,慢慢按到鼻尖,猛地埋进去呼吸。 是残留的血腥味。 和花田的气息。 “棉棉。” 靳演的声音埋在毛巾里,不甚清晰,但没走远的阮棉尽数将其捕捉,心情大好地放轻脚步,跑回了宿舍。
第81章 待靳演兜头浇了盆凉水出来,阮棉已经收拾好在床铺上躺下了。 他一回到宿舍便换上干净衣物,舒舒服服躺进被窝。 被子里的香气充盈鼻尖,阮棉幸福地眯眯眼,直到靳演推门而入,他才慢慢爬起身,借助不知何处来的光观察男人。 黑夜描绘他的轮廓,靳演踏入门内时动作稍顿,随即自然地寻到门口的空床铺,准备弯腰躺下。 阮棉轻轻叫他,“可以睡在我的对面吗?” 寂静的宿舍像是长长的传声筒,筒身狭长,两头透出少许光亮,当阮棉从对角的方向发出呼唤时,靳演感觉一阵狭窄的风恰如其分地涌到他耳侧,将轻飘飘软绵绵的声音送入他的耳朵。 靳演撑起身,单手抓住上铺的栏杆,沉默一会儿,没回应,脚步却乖乖走到了阮棉对面的床铺。 靳演矮身,钻进对于他来说,略显拥挤的空间。 阮棉直勾勾盯着他,见状,双手怯生生抓住被角,低声道谢,“谢谢。” “我真的很害怕。” 靳演点点头。 他能清楚地听出对面人嗓音中的颤抖和祈求,只是他没回头看,否则会发现阮棉似笑非笑,掌控全局的眼神。 靳演躺下了,他将薄薄的被单搭在身上。他体质很好,副本内这点冷风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但他不得不盖上挡住自己的视线,否则他会不受控制,本能地,难以克制地向阮棉的方向看去。 他的脑海中还残留方才水房中的幻觉,摇晃的灯光,肩颈侧的衣料摩擦,和脚下旋转的水流。 没一处是阮棉,但又处处是阮棉。 念及此,靳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被迫张开嘴辅助呼吸,将胸腔内的气息缓解后,靳演翻身,面朝墙壁,额头抵住冰冷的墙面,试图让自己遗忘。 但这时,睡不着的阮棉小心翼翼地喊他。 “怎么了?”靳演说话的嗓音令他自己都惊讶。 太过沙哑。 也太明显了。 靳演说完闭上嘴,手掌捂在喉咙处,手心滚烫的温度令他有所缓解,但体内压制的火却愈燃愈热。 明明窗外冷风不断,他却犹如高温炎夏,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背便多了一层绵密的汗。 阮棉似是听出他嗓音的不对劲,安静一会儿才试探道,“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我害怕。” 说着,窗外很配合地闯进一阵风,风刺骨,裹着被子的阮棉发出牙颤的动静。 靳演双唇几乎抿成直线,最后还是乖乖翻身,同对面床铺的阮棉面对面,低声道,“我在听。” 漆黑的夜里光很少,阮棉抱膝而坐,缩成小小一团。其实阮棉的话并不多,和靳演单独相处时,两人像是两个闷葫芦,悄咪咪传递眼神,轻轻碰撞彼此。 阮棉很享受这种沉默的温情,眼下也是。念及此,他似乎找到了话题,自言自语般同靳演分享诡异副本降临之前的校园生活。阮棉说的很慢,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副本已经重置很多次,少许的校园片段都是从脑海的角落翻出。 对他来说,甚至有点生疏,从嘴巴肿说出时,像是回忆。 阮棉说着,手指绕过垂在耳侧的发丝。他的头发并不长,有点天生的自然卷,洗干净时像是毛茸茸的小狗,时不时仰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人。 小狗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靳演枕在手臂上,呼吸喷洒在手臂内侧,又返回少许撒在他的脸上,鼻尖的气息逐渐湿热,他越过黑暗捕捉阮棉的双眸,不经意听入了神。 同他相比过于平淡朴素的日常此时比跌宕起伏的故事还要吸引人。 靳演听着,逐渐闭上双眼,沉浸在阮棉的温柔嗓音时。 这时,又是一阵风吹来。风很凶猛,将没关好的阳台门吹得砰砰响,阮棉被吓得停住,靳演掀开眼皮看去,将瑟瑟发抖的人收入眼底,他瞳孔收缩,没由来的心疼,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三两步走到阳台,将门合上。 窗外的风打在窗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但室内一下安静下来。阮棉不讲了,仅仅闭着嘴巴,只在靳演靠近时,用无辜可怜的双眸静静看他。 靳演心里的疼痛更甚。恍然间他才想到如果不是副本,他的棉棉会在漂亮安全的校园中度过三年。 可现在。 靳演坐到阮棉的床边,亲自为他整理被风掀起的被角。 “睡吧。不用怕。”靳演没有多余的动作,安安静静地背对阮棉而坐。 阮棉在他身后,因为男人的落座,本就狭窄的床上空间愈发窄小,但安全感却急剧增加。 阮棉乖乖“嗯”了声,抱着被角乖乖躺下,他躺得姿势很乖,后背隔着被子抵住墙壁,侧脸压在枕头上,又将被角拉高,盖住口鼻,只露一双眼睛,安静地观察周围。 靳演原本只是宽阔的后背此时与由于角度成了一堵墙,结结实实挡在前面,阮棉看着,突然记不清他是第几次这般仔细打量男人背影。 同记忆中许多拿爱情欺骗他,最后将他推入怪物口中的人不同,他们总是正对他,伸出连接深渊的双手。 而靳演留给他后背,不怕他突然从后方扼住自己的后颈,从而将人杀死。靳演的双手也总是轻轻握拳,严肃地、端正地放在膝盖上。 阮棉眨眨眼,慢慢从被角中伸出手。 随着他动作,柔软的被子滑落在床铺,露出洁白如皓月的手背,慢慢的,从后方绕过男人的腰腹,在对方尚未过来前,缓缓收紧。 阮棉抱住了靳演。 他埋进靳演的后背,柔软的衣物香织味充斥他的鼻腔,他轻轻吸气,湿热的呼吸很快穿透衣物落在靳演的后腰。 紧挨男人腰腹的手臂能够清楚感受到靳演的紧张,手下的肌肉瞬间绷直,阮棉又好笑又更为大胆地收进手臂。 两人几乎贴住,靳演的呼吸急促,宛如溺水。阮棉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出声解释,“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走。” 靳演说话的气息不稳。 “我不会走。” 阮棉埋在衣物里,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 “可是我总做一些梦,里面的人最后都会抛弃我。” 靳演摇摇头,也不管阮棉能不能看到,“我不会。” 说完,靳演垂眸,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腰腹处的手臂。所以是因为各种奇怪的梦境,所以才有奇怪的表现吗。 靳演无声叹气,他没想到这点。在他进入小世界时,副本已经重置,按照常理,所有npc的记忆也该一并重置,所以他默认阮棉不记得之前经历过的伤害。 只是没料到,经历太多痛苦和背叛,阮棉的梦境会潜意识地恐吓和警告他。 他的棉棉,实在是太苦了。 靳演的手掌虚虚落在阮棉的手臂上方,在后背传来温热又闷声闷气的“好”时,靳演的手掌落下,腰间手臂轻轻一颤,没抽回,默认了他的触碰。 靳演就这般拍小狗似的一下又一下拍阮棉的手臂。过于雪白的肌肤上落下浅浅的粉红,阮棉原本有些哽咽的呼吸逐渐平稳,随即若隐若现。 这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阮棉的手指慢慢扣住靳演的衣扣,轻轻扯动。 靳演敏锐察觉到这点,正欲问话,阮棉松开手,躺下,只留指尖勾着靳演的衣角。 “我好困啊。”阮棉的嗓音比方才还软,多了丝撒娇的意味。 靳演闻言松口气,腰腹处的肌肉火辣辣的烫。 “快睡吧。” 说着,靳演就要起身,但阮棉细瘦的手指仿佛有什么魔力,轻轻一勾,就将靳演钉在原地。 阮棉惊慌失措,连忙收回手,“抱歉,我不是故意蹭到衣物里的。” 靳演的身体比方才还紧绷,全靠一张面瘫脸死撑,“没事。” 阮棉埋进被子,闻言,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你可以别走吗?” 靳演指了指对面的床铺,“我就在那。” 阮棉重复,气势比方才稍弱,“别走,好不好?” 靳演说,“很近的。” 靠阮棉太近,他会被无名的火烫伤。 阮棉眨巴眼,眼底的无辜似乎下一秒便要混合眼泪落下,“我害怕,我好怕。” “好怕醒来以后,你不见了。” “别走。” 话落,寝室内久久没有声音。半晌,靳演终于妥协般坐到了床边。 “我不走。” 他连对面都不去。他就坐在这—— 阮棉向墙壁的位置缩了缩,本就小小一团的他更小了,裹着被子像一窝毛茸茸的小动物,空出大半个床,阮棉露出眼睛,眼底满是信任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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