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杀了几个最刺头不服管教的,留下了几个,帮他去找矿脉,送给严弥的那块“天外灵石”就是这么来的。 “听说镇抚司门口已经有不少百姓在闹了,说锦衣卫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要他们赶紧放人。” 郦黎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奏折,看了两眼,“朝堂上也有人弹劾沈江,说他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擅自闯入多名官员家中肆意搜查……” 霍琮:“锦衣卫办案要么奉皇命,要么便是有确凿证据。人是我杀的,他们却避而不谈,只针对沈江,说明——” “说明他们害怕了!上这份奏折的意思,就是让我别再让沈江查下去了。” 郦黎盯着奏折上的署名,冷笑一声,随手丢到了一边。 “想得美!” “军械入库是大事,这个时候沈江执意把水搅浑,有人害怕了,也是自然。”霍琮冷静道,“越是这种状况,越不能着急。沈江的靠山是你,只要你不倒,锦衣卫迟早能查出边境那批亏空军饷的去向,说不定还能趁机钓上来一条大鱼。” “哼。” 郦黎抱着抱枕,靠在床边生闷气。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开心,眼珠滴溜溜一转,用脚踩了踩正帮他批奏折的摄政王脊背:“霍爱卿,别批奏折了,来聊聊你接下来的谋划吧。” 霍琮低着头,表情不变,落笔依旧四平八稳,只是握着朱笔的骨节微微泛白,“什么意思?” “现在世人眼中,徐州兖州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就连朕也对你言听计从,”郦黎拖长了声音,“你如今权倾朝野,就不想搞点什么大事?” “……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去看那边的话本。” “我才不要话本,我要你。” 咔嚓。 霍琮手里的笔杆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声音。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突然回身抓住郦黎的脚腕,将人用力拖过来,翻身压在下方。 郦黎被他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意盈盈地抬头望向霍琮。 “怎么,”他说,躺在地面上,还用手指把霍琮的鬓发拢到耳后,一副游刃有余吃定对方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想欺君了?” 霍琮死死盯着他,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唔……” 郦黎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琮发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巴。白玉环佩的腰带当啷落地,一只大手撩起郦黎的衣摆下方,顺着腰线一路向上,带着迫切又缠.绵的情.意。 吻到动情之处,郦黎也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他捧着霍琮的脑袋,热情地回应着男人的拥吻。 霍琮一手撑在他的脸侧,另一只手朝床榻下探去,摸索了几遍,终于忍不住气喘吁吁地问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 “你配的药膏。” “我有配药膏吗?” 郦黎一脸无辜地看向霍琮,尽管此时他的眼角湿润泛红,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在外蒸腾着热气,但霍琮却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从里凉到了外。 饶是他心态再好,此刻声音也不免带上了几分郁闷和幽怨:“……陛下待微臣着实残忍。” 郦黎抱着他,笑容十分灿烂:“爱卿自找的。” “你学坏了,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强学的?” “或许吧,谁知道呢。” 霍琮与他僵持片刻,见郦黎确实没有告诉他药膏下落的意思,只好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再继续下去,万一真上了头,那他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下次得长个记性,他想,提前备好再继续。 免得被某人故意使坏捉弄。 “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郦黎依旧懒洋洋地瘫在地上,双手安详地交叠放在小腹上,无他,因为地上凉快。 “我打算把豫州也攻下来。”霍琮见状,干脆也躺在了他的身边,和郦黎一起仰头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兖州徐州在手,北方大局已定,若不趁势扩张,迟则生变。”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你准备开战了?” 郦黎双眸紧盯着攀附在横梁上、岌岌可危的一只金龟子,心跳渐渐加速,“先前不是还说,向南发展才是大趋势吗?蜀地富庶,比起中原也太平些。” “南方少数民族分散聚集,深山瘴气多,我麾下的士兵暂时还不适应那边的环境。”霍琮轻声道,“接连天灾,灾民举家南下,若是北方开战,又会有大量流民南迁,我可以先为他们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用担心,历史上,南方也是这样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说这么多,还是因为不放心我吧。”郦黎听出了他的托词,怏怏地垂下眼眸,“这次没抓到乌斯,让他给跑了,是我考虑不周。” 霍琮握住了他的手:“并不是。我刚接到了英侠从边疆寄来的密信,他说,老单于死了。” 郦黎一个激灵坐起来:“单于死了!?那谁是继任的单于?” 霍琮:“暂时不清楚。我派人去北边打听过了,就连匈奴内部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他应该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消息。” 郦黎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老单于一死,北方局势肯定要发生变化。 最好的情况,是匈奴窝里斗同归于尽,当然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其次就是分裂成几个部落,但边疆迟早也会生乱;若是此时出现了一个猛人,比如说乌斯,回到匈奴中统一各方势力的话…… 大景就真的危险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丝铁锈味渐渐弥漫在口腔内,郦黎后知后觉地松开牙关,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但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留给大景发展的时间,实在太紧迫了! 六部刚成立,百废待兴,地方藩王的兵权都还没收回来,兵部的军需又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大笔亏空……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匈奴和大景开战,他手头真正能派出去迎敌的兵力,只有霍琮这一支队伍。 可是,让霍琮和匈奴打仗…… 郦黎浑身发冷,又回想起了当初在城头上,远远望见霍琮率领着重骑、被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的噩梦。 霍琮见他脸色难看,有些迟疑地解释道:“他给我写信,是因为知道我来了京城,不是有意不告知你。” 事实上,季默压根儿没给他写信。 而是派人用快马,一路从北边把传讯送到了他的手上,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老单于已死,护卫陛下,切莫离京。 郦黎回过神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纠结这个干什么?给你写不就是给我写吗,有什么区别?” 霍琮看着他,半晌,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你说得对,”他说,“确实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觉得,老单于的死,有些蹊跷。” “为什么这么说?” “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霍琮凝眉,“但是从乌斯的角度出发,他的身份一共有两层,一层是匈奴王子,无论受不受宠,都有资格竞争单于之位;还有一层,就是黄龙教教主。” “你是说,”郦黎恍然大悟,“觉得这是乌斯给自己留的退路?” “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一点说不通。” 霍琮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断笔,沉思道:“如果他有当上单于的通天本事,为何不早些出手呢?” 郦黎本想说因为中原富庶,黄龙教搜刮天下教众,身为教主,乌斯更是取之尽锱铢,比起还在忍受风吹日晒饥寒交迫的游牧民族,他留恋教主的奢靡生活那再正常不过了。 但想起那尊雕刻着长生天的黄龙木雕,郦黎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乌斯,明显还是挂念着家乡的。 既然他终究要回去当他的单于,那乌斯为何又要应下这次比试的邀约,专程来一趟京城呢? * 京城郊外,别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寂静的空庭内,回荡着青年人低沉柔和的哼唱。 婆娑树荫下,蒙眼的侍女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跪坐在榻上的青年身旁,笑容温婉柔和,仿佛庙宇中带着神性的九天仙女,手中还托举着一个金色的托盘,里面放着青翠欲滴的瓜果。 奇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朦胧烟雾间,乌斯神情恍惚地倒回榻上,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修长清瘦的背影,一袭墨色龙袍,金冠流冕,高居明堂之上,贵不可言。 孙恕快步走进别院,刚进门,就看到乌斯这副烂泥似的作态。 他劈头盖脸地大骂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如今黄龙教群龙无首,内部乱成一团,你这个教主,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听到乌斯还在自顾自地唱着,孙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场就要拔剑砍了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混账!你知不知道老夫为了冒了多大的风险?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这次你若将我拉下水,老夫定要把你五马分尸陪葬!” 乌斯涣散的瞳孔终于渐渐聚焦,落在了孙恕盈满怒气的苍老面孔上,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笑你可笑,”乌斯懒怠地耷拉下眼皮,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尚书大人,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的态度十分恶劣,但语气却还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尤其是那张有几分肖似圣上的面孔,抬眼看过来时,孙恕连心脏都控制不住跳快了半拍。 他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剑,没好气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与你,并非合作,”乌斯冷然道,“而是命令。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京城?为了与那姓李的在台上耍猴戏似的演一场戏,然后成就他的名声吗?” “我手上有太多你的把柄了,若是不亲自来一趟让你看看,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他双手合十,俯身仰头看着孙恕,虽是仰视,但姿态却犹如居高临下般轻蔑,“随便拿一个出来,你猜我那位好弟弟,会不会判你个斩立决?” “我……” 孙恕抖着唇,再度攥紧了剑柄。 “好大的杀气,”乌斯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声音却愈发诱人,“孙大人可要想好了,黄龙教谁都不认,只认我这个教主。若是在这儿把我给杀了,那接下来中央武库那笔亏空的账,您准备算到谁的头上?” 孙恕死死瞪着他,双目赤红。 但最终,还是颓然放下了剑。 “你若是当上单于,还回中原吗?”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乌斯仰头望天,“中原这个地方,山好,水好,什么都好。可就是一点,人心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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