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一张脸被他说得红中带紫,紫中带青,精彩纷呈,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抖着嘴唇,浑身发颤,硬是半天憋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朕知道你们心里在想,朕这番道理简直荒谬至极,”郦黎忽然朝他们冷笑一声,“但朕方才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他一指下方狼烟袅袅的战场,质问道: “你们自己看看,好好看看!若是没有那位将军,如今这战况,会是如今这副局面吗?你们还能有那份闲心,在这城头上跟朕掰扯什么徐州牧的人选吗?” 众臣默然无言。 但郦黎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真到了城破的那天,什么大司农大鸿胪大炊饼的,统统都得洗干净脖子等着!一个严弥还不够你们受的,是吧?还是说被虐出瘾来了,一天屁股不被打板子心里就难受?” “陛下!” 有人忍不住了,刚想开口打断,但郦黎比他嗓门更大: “你还好意思叫我陛下!朕看你们这样子,倒像是全然不把朕这个陛下放在眼里!” “卢玄二十万大军围城,朕马上都要亡国了,不见你们出来冒头;现在朕想知恩图报,封救命恩人当个徐州牧,你们倒好,一个个跳的比谁都高!要不然这陛下换你来当吧,来来来!!” 说着,郦黎就要把那人从臣子堆里拽出来。 那大臣被吓得脸色惨白,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拼命磕头:“臣知错了,求陛下宽恕……” 郦黎这才放过他。 被他这么一闹,所有大臣都不敢出声了,也就默认了这个徐州牧将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担任——尽管他们还不知道霍琮已经是彭城太守,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还是会如此认为。 郦黎才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爽不爽。 ——反正他是爽了。 他这边说完,下面仗还没打完呢,就开始让人在城头拟旨了。 “就写,朕看huo……咳,朕看这位年轻将军神勇无敌,威武忠义,特封其为兵马大都督,兼领徐州牧,”郦黎叮嘱道,“反正记得多夸两句,字写好看点儿!” 负责拟旨的官员一面奋笔疾书,一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待圣旨写好,郦黎心满意足的转头,就看到陆舫正在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他。 郦黎眉心一跳,问道:“元善啊,你看朕做什么?” 陆舫:“臣在看相。” 郦黎疑惑道:“你不是说,不能给真龙天子看相吗?” “臣是说过,”陆舫委婉道,“只是臣突然发现,给陛下看相,根本不需要用上什么相面的学问。” 说完,他不顾郦黎愈发疑惑的眼神,含笑不语,将视线投向城墙外的战场。 卢弦军队已然溃不成军,至于卢弦本人,则由几名副将拼死护送撤离,生死不知。 而万众瞩目之中,霍琮翻身下马。 阳光照耀在染血的甲胄上,他一步一步踩着尸体和鲜血,来到城墙之下,仰起头,遥遥望向了郦黎的方向。 “臣霍琮,”他单膝跪地,身后一排玄甲重骑紧跟其后,齐刷刷垂首行礼,“——参见陛下!”
第32章 郦黎也没想到霍琮会给他来这一出。 虽然他确实,咳,心里暗爽了一下。 但是让好哥们当众给他下跪,这个还是算了吧,折寿。 郦黎诚惶诚恐道:“爱卿快快平身!抬起头来,叫朕看看你的模样。” 霍琮依言起身。 隔着数米高的城墙,郦黎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发现霍琮身上有什么伤口,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说他叫霍琮?难不成,是那个新任的彭城太守?” “没错,就是严弥提拔的那位……” “彭城太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在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议论声,郦黎自豪地勾起唇——他哥们就是牛逼! 等听到“严弥提拔”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了。 什么叫严弥提拔?明明是霍琮自己干的出色! 而且下圣旨的人是他!是他提拔的才对! “咳咳,”郦黎重重咳嗽了两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他和霍琮的对话身上,“霍将军一路赶来辛苦,这次多亏了你和你手下的兵士,解了京城之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进城说话。” 快答应吧! 但霍琮就像是没察觉到郦黎期盼的眼神一样,只是平静拱手道:“陛下受惊了,卢弦应尚未跑远,臣先去替陛下捉拿贼寇,稍后再叙不迟。”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吁——”了一声,勒转马头,朝身边骑兵喝道:“诸位,随我上马杀敌!” “是!” 城墙上一众朝臣面色都不太好。 还有人趁机给郦黎上眼药:“陛下,此人实在太过狂妄了!竟然敢把您和诸位大臣晾在一边,说严重点,这就是违抗圣意……” “怎么,卢弦跑了,你替朕捉回来吗?” 郦黎斜眼瞥他:“还圣意,你好像比朕还清楚什么叫圣意啊。” 那人立马闭上嘴巴,战战兢兢不敢吱声了。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对这位年轻的霍将军十分看重,甚至到了颇为宠幸的程度。 但鬼知道为啥才见了一面,陛下的魂就被对方勾走了。 有人在内心腹诽,陛下这副模样,简直就跟,就跟一见钟情了似的! “陛下!” 穆玄带着人马姗姗来迟,郦黎本还对他有些不满,但看这位老人家骑着马风扑尘尘赶来,一脸焦急地张望,剑上还犹带血腥,也不禁轻叹一声,把到嘴边的责备咽了下去。 “穆将军辛苦了,”他下了城墙,亲自把人扶下马,“南门战况如何?卢弦退兵了吗?” 穆玄受宠若惊。 但身为武将他并不善言辞,只用力抱拳,闷声道:“回陛下,老臣幸不辱命!” “好!” 郦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穆将军,朕记你大功一件!” “陛下,臣有愧,”穆玄愧疚反省道,“昨晚臣一意孤行,要把禁军主力安排在南面,悔不该没听小霍——嘶!” 借着身形遮挡,郦黎微笑着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大声道:“正好,穆将军!来,随朕一起上城墙去,看看朕新任命的霍大都督的风采!” 穆玄:? 老人家一脸懵地被郦黎拽上了城墙。 陆舫啧啧摇头,跟在陛下身后,小声跟季默说道:“诸位大臣还老说你我是陛下宠臣,看看,霍将军这才是真正宠臣的待遇啊,咱们两个,都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 季默冷冷吐出两个字,径直越过了他: “无聊。” 陆舫被他冲得莫名其妙,心道你一个冷宫嫔妃气性还这么大,怪不得霍将军能独得陛下宠爱呢。 至少人家不会冲陛下摆出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 他哼了一声,一撩袍子,赶紧也跟了上去。 郦黎和一众大臣,在城墙上吹着冷风,等了霍琮足足一个时辰,对方才带着人马姗姗折返。 “陛下,”霍琮在城下回禀道,“臣预料到卢弦溃军后会顺着东南方逃离,已经在半道上设下陷阱埋伏,奈何其副官拼死带着卢弦突围,臣未能擒获卢贼,只收缴兵器甲胄千余件、马匹三百,俘虏叛军共计六千七百余人,均已带到此处,陛下可派人前来清点。” “卢弦跑了?” 早就等到不耐烦的大臣们,闻言个个都紧皱眉头。 碍于陛下在前面,他们不好说什么。 但他们盯着霍琮的目光都十分不善——区区一个凭运气捡了大漏的毛头小子,居然敢让满朝公卿,在城墙上等了他这么久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还没抓到贼寇! 他们完全忘记了,先前在听说卢弦率二十万大军到来时,多少大臣吓得连夜让家中老小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趁机逃亡;又有多少人一心只惦念着保住官位,想要未战先降。 不过这帮人在见到郦黎之前,就被陆舫和穆玄两人联手拦在了宫外,根本没机会面圣罢了。 郦黎完全没察觉到这帮人心中所想。 只要霍琮平安归来,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霍爱卿,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他说道,“以少敌多,反败为胜,一举击溃卢弦二十万大军……以朕之见,天下英雄,唯使君与穆将军耳!” 郦黎毫不客气地又剽窃了一把曹老板,想必他老人家心胸宽广,一定不会介意的。 霍琮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 但一直盯着他表情变化的郦黎立马眼尖地注意到了,他也跟着咧开嘴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到霍琮面前。 果然,这世上只有他哥们能get到他的梗! 陆舫不得不仰头望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一声,以此来提醒陛下,不要笑得太傻。 这两人还真是…… 一点儿都不避讳其他人啊。 郦黎勉强收敛起笑容,转身对他说道:“朕打算下去见见霍大都督,顺便把圣旨交给他,你也随朕一起吧。” “陛下不可!” 一听到他还要亲手转交圣旨,大臣们终于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 有陛下如此偏心袒护,这姓霍的,迟早有一天得骑在满朝文武大臣们的头上!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严弥第二了? “陛下,”就连陆舫也出言劝道,“您是天子,霍将军只是您的臣子,臣知道您对霍将军十分爱重,但也需把握好分寸,否则只会为霍将军招来祸患。” 这么一劝,果然,郦黎开始犹豫了。 “那,要不还是开城门,让他进来领旨吧。”郦黎实在舍不得霍琮就这么离开,他们都还没好好道个别呢,“朕就在这里等他,就不下去了。” 他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恨恨地在心里记小本本。 等下次沐休的时候,今天把朕拦下来的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体验一把调休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中仍颇有微词,但也都不作声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比陛下亲自下去颁旨好。 然而穆玄却似乎有不同的意见:“陛下,老臣认为,您不应该让霍琮进城。” “哦,为何?” 郦黎声音压抑,但看在穆玄刚刚浴血奋战归来的份上,还是耐心听他多解释了一句。 “城中禁军战力已不足三万人,而霍琮手下兵强马壮,重骑兵个个以一当十,”穆玄冷硬道,“陛下就不担心他万一生了反心,趁机挟持您号令群臣?” 郦黎内心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他刚想冷笑着回怼,突然看到穆玄飞快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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