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一人之力担了这个责任。 其实,冬霁并不敢确定蔺闻惜信不信他。 他心里很没底。 刚好蔺楚熙约了见面,冬霁来前组织好措辞, 他要和蔺楚熙通气——有关“蔺闻惜”的事,是冬霁提前找人查过,和蔺楚熙没有一点关系。如果蔺闻惜问起,蔺楚熙千万不能因为私仇,故作玄乎,面上遮遮掩掩, 也千万不能出言挑衅…… 那会让人误会,由此加深兄弟俩的矛盾。 重启世界里,蔺楚熙确实无辜。 他根本没有向冬霁说过蔺闻惜的弱点, 顶多是挑个契机,忿忿骂着蔺闻惜这人有多过分, 有多刻薄,有多装模作样…… 暑期的两人之旅里,冬霁听过好多次了。 冬霁晓得,蔺楚熙就是看不得蔺闻惜好。很多时候,哪怕事情不是自己做的,若能惹蔺闻惜生气,他就偏要装样,呲牙咧嘴地寻衅,让蔺闻惜以为事情和他有关。 ——唉!好让人操心的大人。 怀着如此打算,到达见面地点。 蔺楚熙安排的目的地,在京市的某个餐厅,独立包厢。 冬霁到得不早不晚。 蔺楚熙来得比他更早。 推开包厢门,冬霁嗅到很淡的烟味,再定睛,蔺楚熙坐在椅子上,他没有点烟,但不难看出,进屋前,他狠狠吸过几支。 一想到烟,冬霁心情不佳。 尤其是,有昨晚的事在前。 他语气很坏:“你抽烟了吗?” 漂亮青年说话的语气淬着冷淡。 蔺楚熙毛骨悚然。他愣怔地抬起脸,撞进冬霁那双明亮圆润的眼里,当下,漂亮青年面无表情,声线淡淡——他下意识地苦笑起来,他哥说的话犹在耳边,蔺闻惜劝他不要将事情想的太坏:“冬霁不愿让我生你的气,可见,他一定是在乎你的。” 他萎靡不振。不过,蔺闻惜的话还是给他带来一点期望。 可现在,他想,他哥说得是错的。 冬霁这样看他,声音如此冷淡…… 蔺楚熙心若死灰。 他黯然无神地冲他颤颤笑了下,很难看的嘴角弧度:“对不起,我刚进屋前抽了两支,熏到你了吗?” 冬霁:“?” 他懵了一秒,感到困惑,蔺楚熙干嘛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 冬霁皱起鼻子,恢复常在蔺楚熙面前露出的表情,问:“你干嘛呀?” “我又没生你的气。” 冬霁坐在他面前。 他抱着手臂,继续说:“只是觉得抽烟不好。” “……” 蔺楚熙看着他的脸。 他的呼吸牵扯着胸膛里的剧痛,他想说话,想说你我心知肚明,大家都是拥有记忆的人——没有必要再虚以委蛇。 深夜辗转,并不聪明的蔺楚熙痛苦地分析:他分析着“冬霁”,思考着重生而来的冬霁理应如何做。 蔺闻惜说,锦绣市街头见到冬霁时,他并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可说着说着,他竟迟疑了。 “有一点,当时我没有抓住,现在想来……” 冬霁着急说出的“曲安奈德鼻喷剂”,是最新疑点。 这个新生之物坠入长此以往、日积月累的疑点湖泊里。过往,湖泊深邃幽静,坠物惊不起太多波澜。如今,湖泊陡然冰冻,那句话,那个最新的疑点硬如顽石,坠入冰湖。 冰层碎裂,咔嚓一声,裂痕遍布,爬满湖面。 蔺闻惜恍然,他明白了。 他若有所思,轻声说:“我记得,冬霁会自己用剃胡刀了。” 年长者沙哑道:“上辈子,是我教他的,也是我给他买的第一把电动剃须刀。”今生,他没有这个机会,甚至没能送出电动剃须刀。当时,蔺闻惜惋惜过,但他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京市蔺家、蔺楚熙……都是他要忙碌的对象。 他忽视了那个疑点。 其实,那并非第一个破绽。 在那之前,还有,冬霁选择比前世更早地购买空调…… 蔺闻惜咽了咽喉咙。 他不说话了。 他发现了曾经的自我蒙蔽,他本该更早发现异样。然而,冬霁一如初见,他真的很难相信那双澄净温暖的眼眸里会爆绽出对他的冷酷、恨意…… 回忆如胶卷,前世的一切与现实的一切交织展现。 蔺闻惜的呼吸沉重。 他情难自禁地想:那时候的冬霁在想什么呢? 蔺楚熙从他哥那得到他怀疑的时间点。 最早的最早,锦绣市时,冬霁便是那个拥有前世记忆的冬霁——可这还是解释不通啊。 蔺楚熙头晕目眩。 若他是冬霁,重生以后,他一定不会再与他们为伍。 除非,冬霁另有所图。 蔺楚熙喉咙发痛。 他顺着逻辑推理下去,他开始深信不疑:冬霁恨他,也恨蔺闻惜。 他要报复他们。所有温良、美好,都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巧饰的假面。 不是如此,实在无法解释他的委曲求全。 年长者的桃花眼里升起湿意。 来前,他准备好了。 蔺楚熙哑声说:“冬霁,你不喜欢抽烟,对吗?”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么会一进来就指责他抽烟了没有。 他想到上辈子,是他教着冬霁抽烟…… 蔺楚熙万念俱灰。他想,合该如此,他是个很糟糕的人,手把手教了他许多坏习惯,他讨厌他,讨厌抽烟,理之当然。 “……” 冬霁歪脸,他不安地挪动两下。 他嗅到他身上的烟味,浮躁、粗糙,让人心烦虑乱。 他还没来得及做声。 “对不起,是我教会你抽烟。”蔺楚熙理清所有,在蔺闻惜的帮助下,确信冬霁早有记忆,他与他们一样,是个重生者。现在,他要迎来自己的罪行审判,“强迫你沾了坏习惯——” 他没能反应过来,可等真反应过来时,蔺楚熙已经红着眼说了很多话: “那时候你多大?” 他掐着手指头,自己算,算着算着,泪水狼狈地淌落,“十岁吧,我喝酒抽烟,看你在酒局里坐立难安的样子,给你倒了一杯酒,递了一支烟。” 成人世界里,上级给下属倒酒递烟,那是特别看重某人的表现,旁人将会对冬霁另眼相看。蔺楚熙是个不错的上司,他没有想太多,本能地要保护与他同行的下属,不愿他人看轻他。 他的主动,让所有人对冬霁毕恭毕敬,不敢冒犯。 年幼的冬霁接了那杯酒。 他尝了一口,浓烈威士忌吞没他的味蕾,叫他面红耳赤。蔺楚熙吓了一跳,他连忙拦下,又当着许多人的面,玩笑般替他解围:“第一次喝啊?” 蔺楚熙已经不记得冬霁回了什么。 他只记得,冬霁呛咳不止,涨红着脸,抬眸看他。 那一眼,情绪难辨。 蔺楚熙是个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罪人。 他还在说,森*晚*整*理语速很快,边说边哽咽。蔺楚熙完全失去了成年人应有的镇定稳重,“我最错的事,不是让你喝酒抽烟。” “是让你签下合同。” “幸亏蔺闻惜是无性恋,幸亏他人很好。” 幸亏,幸亏。 蔺楚熙苦笑。 他说:“我是坏人,还好他是好人。” 冬霁木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他望着面前的成年人,那双桃花眼里浸满泪,水光淌过脸颊,滴落在桌上。蔺楚熙疲惫地、悔恨地看他,视线痴痴,自陈罪行,他还在继续说,说着那些让人灵魂震颤的话: “冬霁,我知道,你恨我。” 蔺楚熙闭上眼,他的话累积成叫冬霁齿冷颤栗的记忆——一切的一切,上一次任务里发生的所有,在他口中,成为了冬霁为之茫然、为之困惑的“恨意”。 盛夏时节,寒意涔涔,从脚底板爬到头颅。 冬霁想说什么。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恨他呢?他从来没有恨他—— 可蔺楚熙还在说,年长的大人痛苦至极,他淌着泪水,毫无形象,他说到最后,坦然地接受了他已经认定的“恨意”。 要让蔺楚熙相信,冬霁不恨他……那太难了。 送他入狱的是冬霁。 如果不恨,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蔺楚熙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上辈子,冬霁复仇了,他将他送进监狱。 这辈子,蔺楚熙醒来得太迟,他迟了一步,将冬霁送到锦绣市,让他做了与上辈子一样的事。虽说,蔺闻惜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可懊悔依旧叫他寝食难安,蔺楚熙痛不可忍,他迫切需要赎罪。 这个餐厅包厢的桌上有着锋利的刀具,放置在桌上,距离冬霁很近,触手可及。 蔺楚熙穿着柔软的短袖衬衫,他的脸颊瘦削。一夜消沉,胡茬冒出,让他看起来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他闭上眼,扯动唇角,依旧是个不好看的笑容,说:“揍我吧,或者用刀捅我,没关系,不用担心后果,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做错了事,我需要付出代价。” 冬霁看着他。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蔺楚熙不安,他张开眼,试探看他。 然后,蔺楚熙震住了。 他看到漂亮青年,他设想中非常恨他、听完这一席话要露出真实情绪,冷眼嗤笑的冬霁,怔怔看他。 他一言不发。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 冬霁湿了眼眸。 一剎那,世界变得沉静。他的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满泪水,他的鼻尖红了,他的唇瓣开始颤抖。 蔺楚熙慌了,他匆匆忙忙地要给他擦掉眼泪。 着急中,撞掉了纸巾。 他只来得及用手掌碰他,可刚碰一下,他怯弱地收回手:冬霁不会喜欢他碰他的。 “错了。” 蔺楚熙茫然地看着他,他的手指尖还有残余的湿意。 冬霁看着他。 他嚎啕大哭,抽噎得难以自抑:“我才是犯错的那个。” 冬霁是烂人。是恬不知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贱人。 他将对他很好的大人送进监狱,以“任务”的名义——书中角色的人生,被冠以单薄的“主角”“反派”身份,被理所应当地送上他们应有的归途。 漂亮青年说着叫他不懂的话。 蔺楚熙看着他掉泪,他痛彻心扉,他想要安慰,他不知道为什么冬霁要说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个:“是我的错啊,我让小小的你去勾搭蔺闻惜,让你失去学业,让你帮我做坏事——冬霁,是我的错,从来都是我的错。” 他们谁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坏的那个。
第55章 很早以前, 最初的最初。 『冬霁』降临这个世界时,系统以糖块哄骗得他进行了街头与主角蔺闻惜的相见。而后,他们住进出租屋。某日, 『冬霁』笨拙理解剧本, 连连询问系统这句话什么意思,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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