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后他顿住,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纠结片刻后道:“算了,备水,朕要沐浴。” 扭头看向明亲王。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除了长相外,一点都不像朕跟她母亲,长得瘦瘦小小,今天朕诈张樊明,身上沾的那点血气,更是半点都闻不得。非得是朕抱着睡才行,不然能闹一整晚。” 明亲王:“……” 他也没问啊。 崇昭帝匆匆而去,显然心中颇为在意,明亲王摸摸下巴。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若他是皇兄的小儿子,定然抓住这个好机会做点什么,不吝手段全都使上,弥补起来缺少的父子之情,让陛下对他多些在乎多些怜惜。 往后年月中,才能在这京都皇城好好生存。 不过可惜,他那小侄儿只有两岁多,哪里懂皇家亲情的弯弯绕绕。 - 崇昭帝沐浴更衣完毕,擦干头发,进了紫宸殿。 霸占他寝殿一整天的幼子,此时正趴在炕几上推枣磨[1],细竹篾两短插着两颗圆溜溜的冬枣。 现在这时节,难得还有这么饱满的冬枣。 崇昭帝坐在炕几的另一端,突然悄没声来了个人,给曲渡边吓了一跳,手上即将完成平衡的竹篾,顷刻掉了下来。 他:“……” 谴责的视线看向崇昭帝。 崇昭帝有点尴尬。 他孩子虽然不少,但没有哪个需要他亲自照看,他只要常去后宫探视就行了,等孩子长大了,就开始考教他们的学问。从大皇子开始,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流程。 眼前这个孩子情况就不太一样。 第一,这孩子还很小;第二,这是他跟月清的孩子,既然谶言有另外的解决办法,不必送去行宫了,那他们父子之间以后定要相处的;第三,幼子生母已逝,太医院也没清查干净,一时半会儿后宫中挑不出来适合抚育皇子的嫔妃,只能暂时他亲自养着。 但是毕竟两年多没有见过,要说有多少父子亲情,那说不清楚,最多的是愧疚。加上那天晚上被他拒绝的拥抱,以及这孩子醒来后,不口称父皇,反而叫他‘陛下’的疏离态度…… 崇昭帝想舒缓关系,终归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知道从哪下手。 他轻咳了下,对叶小远道:“不是说闹困?” 叶小远:“方才是的,枣磨推着推着就不闹了。” 曲渡边刚才主要就是想把便宜爹引来,多在便宜爹心里刷存在感,以后才能在皇宫没法自由自在地混日子。 谁料包公公给他摆了个这么个古代流行的小玩意儿,一上手还挺有意思,就忘了演。 “这小东西简单,”崇昭帝把竹篾捡起来,轻易就放在了枣核尖尖上,达到了平衡,“你看,多练练就好。” 曲渡边伸手,把他摆好的竹篾拿下来,不仅拿下来,还将两端的冬枣拔了,扔掉竹篾。 从崇昭帝进来到现在,他不仅一句父皇没喊,也没行礼,甚至屁股都没挪动一下,还直接拆了崇昭帝平衡好的小玩具。 这已经是十分不给面子了。 放眼满宫皇子公主,没有哪个敢这样。 也就是小殿下自小没人教导礼仪规矩,如何跟皇帝相处,才这般自然这般胆大。 余公公不觉得陛下会生气,但是心里肯定得有些不舒服。 当初在大膳房还那么热情地给他抱抱,怎么到了陛下这儿,就这么不灵活了呢? 目光再一瞧崇昭帝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但嘴角已经轻轻压平。 “不要把它玩坏了,”正待余公公扼腕叹息小殿下不灵活的时候,小殿下开口说话了,抬头看着崇昭帝,“之前在地上捡到吃过,坏掉的枣子都很甜,这两个没坏的,肯定更甜。” 他手里握着那两颗枣,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纠结,特别不舍,十分留恋地,拿出一个,分给了崇昭帝。 “给朕?”崇昭帝愣了愣。 这孩子小脑袋一撇,轻轻一哼:“谢礼哦,你没让我走,也…也算好人吧。” 被发了好人卡的崇昭帝心情复杂,看着掌心里的枣子,静了许久,“你不必与朕这般客气,朕是你父皇。” 曲渡边:“父皇是爹爹,爹爹会抱我,陛下不会。” 崇昭帝明白了,得,这分明是还计较着呢。 曲渡边转头扑入叶小远怀里,剩下的那颗悄悄塞到他手心,小小声说:“叶伴伴,这颗给你。” 然后扭头偷偷看了眼崇昭帝,小眼神儿带着点鬼机灵,似乎是不在意,其实还是暗暗关注父皇反应的小儿心思跃然纸上。 崇昭帝见状,合掌收好那颗枣子。 偷偷观察他的小儿子,这才满意了似的,把头扭过去。 一套丝滑的小连招,给余公公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里的那点扼腕生生刹住车,继而升起一股叹为观止之情,吃着陛下的,住着陛下的,还能用陛下的枣子,卖陛下的好。 以后谁再说小殿下不灵活,他余德才第一个跟谁急!
第28章 纵然一句‘父皇’都没听见, 纵然分给他的枣子也分给了一个太监。 但崇昭帝拿着这颗枣子,内心诡异的像是被什么带着软刺的东西抓了下,有点刺, 有点闷。 原来最开始不是故意扔掉竹篾的,是担心枣子浪费。他有点想象不到幼子以前到底过的什么生活,把一颗冬枣看得如此宝贝。 崇昭帝出了会儿神, 没多久, 就听见床榻那边传来小儿夜闹的声音, 他走过去, “朕来吧。” 床上的小儿一入他手, 就不闹了。 崇昭帝低声道:“抱你是父皇, 不抱就是陛下。你哪里知道朕昨日守了你一夜?人这般小,还挺有脾气。” 他伸手探了探,这孩子身上还是很烫,应该是难受的,一般小孩子肯定会哭闹不休, 幼子只是黏人了点, 也算懂事。 就是这隐约透露出来的倔脾气…… 他摆摆手。 余公公很有眼色,拉着叶小远退到外间。 叶小远犹自不放心,回头看了眼, 余公公轻声道:“陛下晓得利害,外面太医都候着呢, 待会儿咱家也进去守着, 你不必忧心。陛下与你家殿下近三年了没怎么相处过, 这也是增进父子之情的机会。” 叶小远点点头。 他知道, 殿下在皇宫中能依赖的,现在只有陛下一个。 余公公看了眼他手中珍惜攥着的冬枣, 意味深长道:“你且好好守着小殿下,好日子就在后头。” 跨出殿门,叶小远轻声说:“殿下好,我就好。” - 殿中。 曲渡边又折腾崇昭帝到半夜,估摸差不多了,又逗了会儿模拟器,才打算睡觉。 他这边不闹了,崇昭帝终于松了口气。 暗卫首领抓住机会,出现在殿中,他像一抹幽影,悄无声息。 “陛下,属下有事禀奏。” 崇昭帝:“轻声点。什么事?” “乙十二擅自出现在人前,新的评估结果出来,他的隐秘值已经超过危险范围。按照影律,他要被赐死,或者废除武功囚禁,属下来问该怎么处罚。” 其实他自己就可以直接处理,但是乙十二是因为救小殿下才无奈现身,是以他来请示一下不为过。 说不得能捞乙十二一条命。 崇昭帝对这些名字无感,历代皇帝执政中,不知道有多少个叫乙十二的暗卫死在无人知晓处。 他皱眉:“按照规矩,给他留下两日选择余地,然后处置了就行,何必来报。” 怀中孩子刚刚睡着,闹醒了岂不是不好。 暗卫首领低下头,“是。”随即消失在殿中。 崇昭帝也睡下了,明早早朝可以预见有一场大风波,他需要养足精神,才能有精力应付下面哪些能闹腾的臣子们。 乙十二?这名字突兀地出现在曲渡边耳边。 他对这个名字可谓是印象深刻。目前为止,刷好感能刷出来一年寿命值的长期饭票,只有温小春、观星司副司主张婵思,以及偷摸观察他的乙十二。 他对这三个人可谓重视。 曲渡边打开模拟器看了下,目前,温小春的好感度已经涨到了45,看规律是越往后涨的越慢,细水长流,不急不急。 那位副司主……好感度没变。 从最开始就是7,现在还是7。 她是观星司的,上次主动找到他,说了句没头没尾的‘此事由火而盛,必由火而终’,没多久,观星司就起火了……很难说跟她没一点关系。 摸不准对方什么路子,所以曲渡边暂时不打算接触她。 至于乙十二,目前对他的好感度还是0。 曲渡边记得,就是他把他找到带了回去,顺便体验了一把轻功水上漂的感觉。乙十二那时候纠结了那么久才出现,就是因为刚才那个原因吗? 超过那所谓的隐秘值就得死。 曲渡边看着好感度数字0,他在这个人心里应该跟陌生人没区别,为什么他会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就因为他是皇子? 不行啊不行,这人不能死。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不能死。 - 次日。 朝堂。 不少朝臣都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今日早朝,明亲王赫然在侧,在场诸位都知道这位亲王的性子,虽然分管着宗亲,但对朝堂上的事儿一贯是不怎么搭理的。 但是他一出现,就代表着要有大事。 礼部左侍郎知晓内情,毕竟昨天被皇帝拉着说了一下午,但此时也装的茫然不知。 上司拉着他问,他也摇头,“嗐,谁知道呢,到时候我们随大流便可。” 礼部尚书摸摸胡子,颔首:“确实,只要跟礼制不相关,与我们礼部就没关系。” 礼部左侍郎:“……嗯。” 太监唱礼,崇昭帝出现,早朝正式开始。 一切都十分平静,正待早朝即将结束,众人心头纳闷之际,余公公当众宣读了一道圣旨: “咨尔云妃徐氏,承德钟祥,彰婉启秀,柔嘉成性,育有皇嗣,宽抚朕心。倏然薨逝,朕心甚痛,宜追封为皇后,以表褒漴。特令礼部拟定谥号,参旧例,与各部协同商办。” 一块巨石轰然砸了水面! 礼部尚书像被撅了屁股的兔子一样蹦出来,跪地大呼:“陛下不可——!” 跪的太猛,甚至滑出去了一截。 “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哗啦啦跪了一地。 明亲王微微挑眉,对这场面倒是不意外。 毕竟陛下膝下并不空虚,已经立住了的皇子就有三位,后妃母族与前朝盘根错节,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指不定有些臣子早就开始暗暗下注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们都不希望出现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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