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觉得这屋子里,哪里有些不对劲。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般动用私刑的地方,关了什么“犯人”,总会有些血腥味。 这间屋子里却丝毫没有血腥味,如果不说这里是刑房,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在这竖着六幅菡萏莲叶苏绣屏风、酸枣木座椅的屋子里,还管着个“犯人”。 萧妤温也好奇地凑到屏风边上往里面看了一眼。 倒是也不吓人。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道士,头发灰白,一身灰色道袍穿的整整齐齐的,仰趟在一张躺椅上。 那躺椅用石头在两边垫着,纹丝不动。 老道士在躺椅上,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脑袋上面竖着一根麻绳,麻绳在网上,是一件滴漏样的器皿,想来那滴漏里满满当当地装着水,便在这间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往下滴水。 一滴 一滴 一滴 …… 时间不长不短,眼睁睁看着水滴从头顶上的滴漏里流出,顺着细细的麻绳,经过不长不短的时间,正正好好落在老道士脑门上。 萧妤温闭眼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93章 胡言乱语老道士(三) 屏风的另一边,两人的对话清晰传来。 李郁峥声音清冷,如水击石磬,让人听之只觉得清朗舒适,老道士声音粗粝,仿佛被割碎的稻草在地面上摩擦。 让人听的很不舒服。 “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老道士开口坦诚的很,也惨淡的很,“只求你赶快把这个水弄走。” 他快被这玩意儿折磨死了。 他被关在这里的不知道几个日日夜夜,这水滴一下一下地,落在他的额头上。 头痛欲裂。 水滴能石穿,他的脑袋壳能有石头那么坚硬吗?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这水一滴一滴的,最后把自己的脑门滴穿了,那不是早晚的事儿? 他想都不敢想。 水将脑壳滴穿了,那脑壳里的东西…… 老道士不敢多想,每次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地抖如筛糠。 如果有什么人真的想要他死,还不如一刀干脆了解,来的痛快。 也不知道抓他来的人是谁。 老道士心有疑惑,便问出了口。 李郁峥冷笑,“你不必知道是谁要抓你,该你办的事情没办好,惩治你,还不是应该的吗?” 萧妤温心里暗道,这个李郁峥也真是够狡猾的,话说的模棱两可,是想要诈一诈这老道士吧? 果然那老道士顿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就待着些恐惧:“你是陆家的人?还是熊家的人?要抓我灭口?” 老道士被抓许久,又受了多日水刑,想来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萧妤温心道,如果不是脑子被这水刑搞乱了,不管是陆家还是熊家,哪怕要抓他灭口,还能容他活到今日? 等等。 老道士说了陆家,和熊家? 如同李郁峥之前对自己所说——陆家,果然有问题? 可是,陆家为何要牵扯上熊家的事情? 李郁峥不做回答,看老道士自己把自己吓的哆哆嗦嗦的,他才又出口问道:“我们是江湖暗门派,受人托付,查你跟熊家暗中勾结意欲加害靖安侯府之事。你若是老实招了,也能饶你一条性命,否则,这水刑,能陪你天长地久——” 老道士连忙嘶哑喊道:“我说,我说——他们,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你先让人把这水,水刑,给撤了,撤了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求你,求你了!” 一阵脚步声,那滴答了许久的水滴声,便消失了。 老道士话说的很慢,但听起来,思绪仿佛逐渐清明起来。 “陆家知道,熙和大长公主非常揪心自己孙儿的婚事,便找到我,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让我去告诉熙和大长公主,熊新昌只有,只有娶了靖安侯嫡嫡亲的女儿四姑娘,才能一辈子平安顺遂,熊家也能因此东山再起,否则,熊家便会有血光之灾,灭门之祸。 “陆家这样做,目的有二。” 老道士顿了顿,干着嗓子道:“劳驾赏口水喝。” 一阵轻轻的衣料摩挲的声音、老道士喝水的吞咽声陆续传来。 “其一,如果熊家得逞了。”嘶哑沧桑的声音嘿嘿笑了一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得逞,靖安侯府与熊家互为姻亲,自然互通有无,熊家便能理所当然地慢慢沾手京畿防卫。” 李郁峥语气淡淡:“这并不难猜。可熊家为什么,吃相那么难看?仿佛秦家已经是囊中之物?如果求亲未果,又会发生什么?” 萧妤温听到紧要的地方,忍不住轻轻站起身来,贴近了屏风。 这扇苏绣屏风绣法细腻,一看便不是凡品,菡萏花瓣包裹着的细蕊、花瓣尖尖上身形轻巧的蜻蜓、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栩栩如生,如人置于荷塘一般,仿佛在潮湿的呼吸之间就能闻到清新的花叶味道。 可萧妤温没兴趣关注这屏风。 她凑近屏风边上,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 她不知道熊家为什么吃相那么难看,但是她知道,在前世熊家求亲未果,竟然会想方设法地害死秦翩若,甚至更是做出了抢棺木、抢尸身、抢牌位的恶行。 简直穷凶极恶! 萧妤温的紧张、站起身凑近、以及呼吸慢慢变得局促……李郁峥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也是带着那段回忆回来的。 老道士眼睛突然露出凶狠的目光。 那冷冷的表情,便是隔着屏风的轻罗,萧妤温仿佛也看的清楚。 “求亲未果——熙和大长公主是什么人,当初为了嫁给熊将军,不惜手上沾了人命,这还只是她想要的姻缘罢了,几乎全无利益关系。可这次不一样,我告诉她,如果熊新昌不能娶到秦四姑娘,不光熊新昌一生要穷困潦倒,连带着熊家、和她熙和大长公主,都要面临血光之灾。”老道士冷冷说道,“这样一来,靖安侯府拒绝了熊家的婚事后,熙和大长公主就已经开始暗中安排,找机会杀掉秦翩若。” 秦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好大的胆子!”秦勉低声怒吼。 老道士恍如无人般继续用他阴冷嘶哑的声音说道:“因为我还告诉了熙和大长公主,如果不能娶到秦四姑娘,就只能杀了她,然后将她的尸身抢到熊家来——否则,一旦秦四姑娘有了其他的姻缘,她身上所牵扯到熊家的机缘,便会千百倍地拉扯熊家,轻则家道中落,重则家破人亡……” 老道士又嘿嘿笑了起来。 仿佛疯魔了一样。 秦勉气愤不已,忍不住团了拳头要往老道士身上砸去,被李郁峥挡住,低低道:“这老道士,我想只是个传话的人,背后主使应当另有其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秦勉愤怒冷哼一声,脸色黑的如同铁锅。 李郁峥再问:“如果是陆家背后所为,又意欲如何?” 萧妤温的思绪飘回了前世里。 秦翩若浑身是血的抬回靖安侯府后,她仿佛再也没有见过秦勉的脸色平复如常人。 如果真的是陆家人,在背后想出这种阴损的手段,不管他们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都是天理难容! 老道士再度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可却更阴沉:“不能划归自己阵营的力量,对陆家而言,便是多余的东西,得不到,自然便要毁掉它。”
第94章 胡言乱语老道士(四) 这次,李郁峥倒是有些震惊了。 “你是,陆家人?”他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老道士不言语。 李郁峥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审视。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却仿佛有一些明白。 这个老道士,有陆家人身上的狠厉劲儿。 不过这些,现在并不重要。李郁峥想要问清楚的是,“陆家究竟想要做什么,随意杀害秦家四姑娘,对熊家没什么好处,对陆家呢?” 老道士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因为靖安侯府,家族和睦至极,任何一个子女的陨灭,都会让这个家族元气大伤。作为掌管兵权的靖安侯府而言,这样的伤害虽然不足以致命,也能够在足够长久的时间里,削弱秦家的战力。” 李郁峥眉头紧皱。 秦勉仍旧气愤不已。 萧妤温满眼疑惑。 如果这是陆家人想要的结果——前世里,他们也未能得逞。秦翩若被他们如愿害死,但他们还是低估了靖安侯府对至亲之人的守护,秦翩若虽然横死,按规矩不能葬入祖坟,但秦家对她的守护,也可谓无微不至。 熊家偷盗尸体,倒是一直没能得逞。 陆家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又是哪里想来的这种馊主意,娶不到便要毁掉? 萧妤温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却听见李郁峥声音冷冷道:“可是如今,因为京郊屠村之事熊家老实不少,陆家这一次未能得逞,接下来,他们又要做什么?” 老道士随即立马开口反驳道:“不知道。” 李郁峥立马打断他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陆家放任你与熊家交涉,这种阴毒的计谋都让你去做,甚至你在青楼楚馆里闹出难堪的事情,也愿意给你遮掩——等闲人,恐怕性命都留不住,你却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竟然还在京城里活的好好儿的。先前我没想明白,如今倒是你自己暗示了,你就是陆家人吧?” 他仿佛在问,又仿佛已经确定了问题的大案。 萧妤温继续疑惑。 他——是怎么得出“老道士就是陆家人”这样的结论的? 萧妤温百思不得其解。 难怪她上辈子在宫里活的那么惨。 且不说和别人的言语官司她都不能胜出,这种凭借一点点细节分析、一丝丝莫名其妙的线索就能得出结论的本领,她几乎是闻所未闻。 她看向李郁峥的眼神中,就带了些警觉。 以后再和他打交道,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万万不能透露出什么痕迹,说不定就会被他发现什么…… 不过也无妨,她也着实没什么把柄,也不怕被别人发现什么。 这样一想,萧妤温便释怀了。 静下心来继续听李郁峥与老道士的对话。 “陆家大约已经放弃熊家了,现在陆家的重心,放在后宫中。”老道士眼睛无神道。 萧妤温心里吃了一惊。 和母亲说的一样! 秦勉脸色比方才好了一点,李郁峥瞄了瞄他的脸色,继续问老道士:“后宫?又会有什么动静?” 老道士再嘿嘿一笑:“你们以为陆蕴那个小丫头是个傻的,其实她才是最精的。陆贵太妃在后宫里经营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脉象——我本不应当说,但这么多年安为陆家做事,我也累了,不如都告诉你们吧。
105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