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叫做艺高人胆大?然后呢,”檀韫好奇,“受伤了吗?” “还好,山崖不高,就受了一点擦伤,我和一声在崖底随便找了棵树躺了一晚,第二天就找路爬上去了。”傅濯枝说。 檀韫擦了擦唇角,说:“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一定见过很多美景。” 傅濯枝眼前掠过一幅幅画面,苍茫无垠的雪山,浩瀚如海的枫林,孤崖顶的一轮落日和无边星海,绵绵烟雨中的蓑笠孤舟……太多了,他轻声说:“还好,没什么特别的。” “你也承认它们的美,甚至记忆深刻,只是不肯承认自己也无数次地沉溺于美好之中。”檀韫没有忽略他长久的沉默,无情地戳穿他,“傅鹤宵,最不肯放过你的是你自己。” 傅濯枝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身下的马车撞到石头,颠了一下,他似乎才回神,不高兴地抱怨道:“你好喜欢说教我。” “我说了,我盼着你好,自然要抓住每次劝慰你的机会。”檀韫语气很轻,“你小时候养过猫吗?” 也许是因为话茬子转得很快,傅濯枝顿了顿,说:“养过。” “我小时候在家门口的巷子里认识了一只野猫,喂过它一段日子,后来我入宫了,好在有别人继续喂他。”檀韫说,“那个人是你吧。” 傅濯枝笑道:“这是猜测吗?” “本来是,”檀韫也笑,“不过现在是肯定了。” “为什么?”傅濯枝好奇。 檀韫说:“因为若不是你,你会直接说不是。” “你真是天真得可爱。”傅濯枝闭着眼,“我自然希望你对我的印象是好的,如此一来,冒认也有可能啊。” “我觉得你不会如此,何必将自己说得不堪?”檀韫沉默一瞬,“我见贵府的猫儿园没有猫。” 傅濯枝说:“世子府太大,修一座占地儿罢了。” 檀韫没有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一茬,“你的小蛇呢?” “留府里了,别吓着你。”傅濯枝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马惊蹄的声音,座下的马车也因此受惊,马车摇晃起来。 檀韫晃了一下,被一只手隔着袖袍握住手腕,重新坐稳。他看了眼那只漂亮的手,再一次感觉到它令人难以挣脱撼动的力量。 很快,它主动松开了,它的主人俯身看过来,一双狭长标致的丹凤眸光流转。 “无碍?”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柔弱的人了么,檀韫心中好笑,摇头道:“无妨,多谢世子。” 傅濯枝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方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他只是看着檀韫,眼中有压迫。檀韫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抿了下唇,轻声说:“多谢鹤宵。” 傅世子果真露出那种欢喜的、满意的神情。 “……”檀韫轻轻咳了一声,偏头听了下外头的声响,“这批人话不多,下手狠,不是半路打家劫舍的,我们还没到泺城就遭遇刺杀了。” “说明咱们来对了。”傅濯枝把桌上的金丹酽递给檀韫,“润润嗓。” 檀韫接过瓷瓶抿了一口才说:“味道很好。” “这次买得不多,”傅濯枝心思一转,狡诈地说,“等回京后我再请你喝。” 檀韫听出来了,傅世子这是请他去作客,可是……车窗被敲了敲,他顺势对这样的邀请保持沉默,偏头说:“说。” “刺客十八名全部伏诛,全是死士,没有线索。”应知早禀道,“锦衣卫伤五死一。” 檀韫说:“把殉职的兄弟抬到后头那辆马车上去,到了泺城好生安葬,待回京后再为他的家人封一笔养家费。受伤的兄弟若不计较,余下的路段也可以坐马车。” 应知早闻言一愣,后头那辆马车可是傅世子的。 “世子没意见。”檀韫说,“去吧。” “是。”应知早闻言没有再犹豫,去前头传话了。 檀韫转头看向抱臂盯着自己的傅濯枝,明知故问:“怎么?” “不怎么,”傅濯枝说,“我高兴。” 檀韫挑眉,“我假传你的命令,丝毫不敬你,你也高兴?” “你用马车却不跟我说一声,说明咱们更熟络了,还趁机替我在锦衣卫里头收买人心,”傅濯枝笑道,“如此,我不该高兴吗?” 竟立马就被察觉心思了吗,檀韫抿唇莞尔,说:“鹤宵聪慧。” “檀驰兰,”傅濯枝看了檀韫一会儿,语气微妙,“你这趟带我出来,真是别有用心。” 马车继续前进,檀韫抿了口金丹酽,面色淡然地说:“我只是想带你出来走走。” “我自己也可以走,为何非要与你一道?”傅濯枝说。 檀韫说:“我刚好要出门,鹤宵刚好闲来无事,你我结伴而行既可以让陛下安心,也可以稍稍宽慰彼此,一举两得,不好吗?” “宽慰彼此?”傅濯枝不解。 “你暂时对我有意,能与我结伴行一程,不高兴吗?”檀韫看着傅濯枝,语气温和,“我望你开怀,若你路上能开怀一二,我自然也欣慰。如此,便是彼此宽慰了。”
第30章 夏节日 虽说到泺城的这一段路遭遇了五波刺杀, 但檀韫此次到底还是暗中查访,是以不论当地的官员是否消息灵通,都要当作不知道檀韫已经踏足青州地界, 不敢上门迎接。 傅世子出手大方, 在当地的连云会馆包下三座上好的院子供一行人居住,餐食用具都以会馆最高的一等来, 又得了锦衣卫好一通谢。 但傅世子本人并不在意,他只是想让檀韫和江峡住得远些罢了。 “主子主子。”傅一声从外头逛了一圈回来,剥着个蜜橘凑到廊下,一边和傅濯枝一起欣赏在院中石桌边撑着脸发呆的檀监事, 一边小声说, “今儿夏节呢, 您不带檀监事出去玩玩?” 傅濯枝靠着柱子,说:“天热,出去做什么?” “太阳都落山了, 这个点外头正热闹。”傅一声塞了瓣橘子,唇齿含糊地说, “要不您去问问檀监事, 万一他也想出去走走呢——机会是抠出来的!” 是观抱着腿坐在对面的廊下, 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两个一直盯着小爷看的男人,手一直握着刀柄,以防他们对小爷不利。那个傅一声不知说了什么,世子稍作犹豫,紧接着就转身走进了院子,到了石桌边。 眼前突然搬近一座“山”, 檀韫睫毛轻颤,终于回了神。他微微仰头, 向傅濯枝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傅濯枝的眼神掠过他被指骨摁红的脸颊,“无聊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檀韫起身理了理衣领,“走吧。” 他们一道出了会馆,路上傅濯枝走在檀韫左侧,“这条街客栈食楼居多,来往的大多都是外乡人。”他手中折扇一合,点了点自己的左手边,“那边有条路,通过去就是一片湖,但那地儿没什么好玩的,小孩儿还特别多。” 檀韫摇着扇子,说:“鹤宵不喜欢小孩子吗?” “不,大孩子我也不喜欢。”傅濯枝的扇子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两圈,最后指向前方,“前头有一座廊桥,穿过去有一条小市,大多都是摊贩,今日是夏节,卖粉脂折扇的很多。” 这会儿太阳落山,凉快了些,街上果然很热闹,檀韫和傅濯枝都没有带仪仗,寥寥四人又生得打眼,被当作园子里的禽鸟一样地瞧。傅濯枝到哪儿都是招摇的人,早就习惯了,但当他发现有人用风流乃至下/流的眼神冒犯檀韫时,他出离地不耐烦了。 又是个瘦猴,贼眉鼠眼地瞥着双小得看不清瞳仁的眯眯眼往檀韫脸上一路滑到腰上,傅濯枝扇子不摇了,在对方要与檀韫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猛地上前掐住对方的脖子,冷声道:“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瘦猴吓得一缩脖子,心虚地狡辩道:“谁看……呃!” 眼看这人都翻白眼了,檀韫握住横在自己下巴前的这只手腕,温声说:“好啦。” 那只手腕僵硬了一瞬,猛地松开了。 “还不滚蛋,等着轿子来抬啊?”傅一声上前,伸臂勾住捂着嘴巴直咳嗽的人,把人原地转了一圈,推搡到后头去了,然后极快地看了眼檀监事,心说这贴“药”真是神啊,降火都这么神速! 檀韫不知傅一声正在心中给自己鼓掌,偏头看了眼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一脸冷淡……实际更像是在发呆的男人,不禁笑了笑,说:“既然出气了,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哦……”傅濯枝捏了捏右手腕,松开了,乖乖跟上檀韫。 路上,檀韫给傅濯枝买了一筒荔枝水,说:“不规矩的人到处都是,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谁让他们瞎看瞎想。”傅濯枝说,“那眼神下/流的,让人心烦。” “我不管外人把我当什么,总归是陌路人。我不跟他见怪,也并非脾性好心善,而是没这个必要。你我这样的身份,若是被人冒犯就要与人见怪,不知要积攒多少戾气。我握着缉事厂,平日为着公务,杀人抄家是难免的,私下便少发些气性吧。”檀韫偏头看了眼傅濯枝,“戾气伤人,不宜养心。” 傅濯枝认真地想了想,“可是有气不发,我晚上都睡不着觉,这样久了会不会也要生病,叫那什么郁气久结?” 檀韫也认真地想了想,“也有道理……你怎么不喝啊?” 原来傅濯枝双手捧着那筒荔枝水,宛如捧着什么宝贝,愣是没动一口。 这下檀韫一说,他立马捧起来,一口就喝完了……齁甜,傅濯枝没忍住龇了龇牙。 那表情让檀韫想起小时候的那只猫,龇牙时好像,他不禁笑了笑,转头吩咐是观,“找个食楼买碗水。” “不用不用,这里有。”傅一声立马解下腰间水囊递给傅濯枝。 傅濯枝却推拒了,说:“不用,不腻。” 来这出是吧,傅一声心里透亮,檀监事买的荔枝水,别说齁甜,就是下了泻药,您都甘之如饴! 檀韫却不如傅一声懂得多,见傅濯枝说不腻就认为他真觉得不腻,继续往前走了。 桥上也摆着摊贩,扇摊接着扇摊,各种扇面互相挤着,十分有颜色。 檀韫手中有折扇,见傅濯枝一个眼神也没偏,便知道他没有看上的,一路安静地下了桥。 是观在桥尾巴买了只大竹编扇子,一把比他三张脸还大,扇起来风很足。他见摊贩是个老爷爷,瞎了只眼睛,并且背篓前也没什么客,索性把背篓里的几把全买了。 老爷爷颤巍巍地背着背篓高兴地回家了,是观也挺高兴,双手各抓着几把扇子哗哗地给走在前面的小爷扇风,直到檀韫觉得自己要被扇飞了,转身摁了下他的脑门。 “不是总被虫子咬吗,去挑几只,拿回去抹了能止痒去痱。”檀韫指了下两边的粉脂摊,是观哦了一声,噔噔噔地去了。他看向傅濯枝,“我们等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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