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安排的人。 卡梅尔侯爵,似乎是某个前景极佳的新能源产业项目的牵头人。 莫岁顿觉如芒在背,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孩,而是因为莫晤沉绝对正在暗处观察着他。 “听说赫莲娜夫人的后花园很是漂亮,莫少愿意赏光,给我当一次导游吗?” 黛西亚浅笑,颇有些大胆地提议,蜜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把握得恰到好处的笑意,该是任谁看了都很难拒绝。 不想去。 莫岁抿着唇,半晌没回应。 就算在父亲的安排下,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他也不想主动制造任何有可能造成误解的信号。 而就在此时,褚洄之的声音打破僵局。 “不好意思,黛西亚小姐,莫少已经和我有约了。” 黛西亚一怔,微微露出些不悦。 “你是?” “您说您是莫少的粉丝,却不知道我是谁吗?” 褚洄之一眼便看出黛西亚目的不纯、言行举止皆并不真心,他懒得给人留面子,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的确,所谓粉丝,不过是套近乎的借口,本来就是你知我知的场面话。 黛西亚察觉褚洄之的身份,看向男人的眼神带上傲慢的冷意: “你是谁,重要吗?” “我们走吧。” 褚洄之不理会黛西亚的挑衅,越过女子,要把明显不想待在这里的莫岁带离。 他圈起莫岁的手腕转身要走,却并没拉动莫岁,褚洄之有些意外,回头低声询问: “怎么了?” 莫岁并没回应褚洄之,他低着头,褚洄之从自己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能把褚洄之牵扯进来。 不能让父亲以为自己是因为褚洄之才拒绝黛西亚的邀请。 莫凌昭说得没错,如果不听话,父亲绝对会以最令自己刻骨铭心的方式给自己教训。 耳膜内瞬间只余嗡鸣的噪音,每一下心跳都重重地砸进黑暗的谷底。 莫岁仍旧低着头,他尽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用另一只手推开褚洄之握着自己的手。 “我和黛西亚小姐还有约,麻烦你不要跟着我。”他听见自己冷冷说道。 舌根涌起剧烈的苦涩感,似乎是在惩罚他的谎言。 莫岁几乎要干呕,他好像变成了自己最唾弃的人,为了一点小利便满口谎话、虚与委蛇,懦弱到连真话都不敢表达。 褚洄之肯定会伤心的,只是感受到褚洄之投来的讶异目光,莫岁就几乎要卸甲丢盔。 明知如此,他却依旧像个完全丧失自主选择权的机器人,僵硬地与褚洄之擦肩而过,僵硬地向黛西亚做出邀请的手势,僵硬地在众人的目光中与黛西亚一同步出了主厅。 赫莲娜夫人的花园确实是主星数一数二的馥郁芬芳。 时节已入深秋,园林内却依旧是花团锦簇,在月色下更显温柔、别有光华。 寒风扑面而来,身着礼服的黛西亚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寒颤,轻咳一声想引起莫岁的注意。 可惜,失魂落魄的莫岁对黛西亚的小心思浑然不察。自己推开褚洄之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遍遍重放,无论如何也没法置之脑后。 更令他感觉煎熬的是褚洄之的反应。有错的人分明是他,褚洄之却没有阻拦他,甚至连一句可能会让他尴尬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接受了他所做的决定。 “莫少,停步吧。我穿着高跟鞋,实在跟不上您的大步流星。” 不知走了多久,黛西亚忍无可忍,叫停一路上没说过半句话、只顾着闷头走路的莫岁。 莫岁恍然,向黛西亚道:“抱歉。” 四下无人,又眼见莫岁对自己半点兴趣也没有,觉得有些丢面子的黛西亚也丧失了维持淑女姿态的兴致。 她拉起披肩,刻意向莫岁冷言道: “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彼此应付做场戏给别人看而已,您实在没必要这么勉强,显得我像什么不知好歹的恶人。” 谁知,把话说开,莫岁反而自在了点:“是我的问题,我失礼了。” “我送您回去。” 以为终于能结束这场尴尬的社交,莫岁总算是积极了点,向黛西亚道。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黛西亚没想到自己软硬兼施也没能让莫岁高看自己一眼,她骄纵惯了,实在是不想再跟莫岁这个木头独处一秒,冷冰冰拒绝道。 “劳烦您把外套借给我吧,总得做个样子交差。”黛西亚道。 莫岁脱下外套递给黛西亚,后者披好外套、调整表情,做出跟莫岁交谈愉快的样子。 “今天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我们的不合拍固然有点遗憾,但是不会影响后续的合作,还是多谢您陪我散步。” 黛西亚微微躬身,随后转身离开。 送走黛西亚,莫岁沉默着在花藤旁的长凳落座。 夜晚的寒风很快吹透他单薄的衬衫,他冷到有点发木。 所有被暂时搁置的问题都在寂静的夜色里一股脑死灰复燃,乱七八糟,莫岁理不出丝毫头绪。 他好像总在逃避。 “明明不该这样做的。” 莫岁双臂环抱住自己,小声自语。 莫岁有些后悔。 外界或明或暗的阻挠已经够多了,他却还要因为自己的犹豫而自行设置障碍,简直是蠢到家了。 不管其他的,褚洄之肯定会对他很失望。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察觉得有些晚,要是他是褚洄之,现在肯定不想理自己了。 莫岁抽了抽鼻子,从未体验过的情绪缓缓淹没他,他实在有点难过。 “不该怎样做?” 褚洄之平常如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莫岁被吓得一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抬头,掐了自己一把,确认眼前的褚洄之不是幻觉。 褚洄之叹了口气,在莫岁面前蹲下,仰头看向莫岁的眼睛。 他话语中虽然隐隐带着点责备,语气却温柔,带着股想生气也气不起来的无可奈何: “别人都回去了,你为什么不回主厅,反而在这里冻着?难道又和谁有约吗?”
第46章 双向选择 月色蒙蒙, 花藤架下,空气安静得几乎停止流动。 晚风轻拂,蓝紫色的细小花瓣从枝藤上凋落, 晃晃悠悠地落在莫岁膝头。 在褚洄之的注视中, 莫岁的心跳极有节奏地缓缓加速,他脊背挺直, 十指交扣放在腿上,紧张得像座雕像。 他没想到褚洄之会来找他。 从褚洄之的角度来看, 自己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前几天两人还在D131-α星同生共死,转脸他便疏远冷待人家,简直像是在耍人。 褚洄之有可能是来表示他对自己很失望的,就算他想就此远离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念头骤然出现在脑海中, 莫岁心跳漏了一拍,指尖顿时难以自控地用力扣紧手背。 他又想起父兄的指责与嘱咐, 心顿时更沉了些。 如果褚洄之真想疏远自己, 甚至可能是一件好事,起码褚洄之会安全, 不用因自己面临可能的风险。 所以不可以哭。 不可以把难过表现出来。 莫岁低头, 死死咬住下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 他觉得自己有些发抖。强烈的酸涩感自胸口不依不饶地蔓延攀上,紧紧扼住他的喉管。 “不该怎样做?不能告诉我吗?” 褚洄之没有作罢的意思, 幽深的眸子牢牢锁定心慌意乱的莫岁,耐性十足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褚洄之其实同样不安。说不嫉妒不烦躁是假的, 目睹莫岁和别人并肩同行的他简直想当场掀了宴会,好彻底断绝这些狗屁应酬。 但嫉妒和任性是得到偏爱的人才能享受的, 褚洄之从来没拥有过这样能让他有恃无恐的特权,他只能逼自己沉住气。 “为什么躲着我?”褚洄之问。 莫岁没回答,他正在集中精力克制自己不要显出软弱难堪的样子来。 他没法开口,喉头发紧,他怕自己颤抖的声音会露馅。 没得到答案,褚洄之站起了身。 莫岁本就因低头而受限的视野因此被褚洄之的影子完全笼罩,他接受宣判般深呼吸,眼帘随之轻轻垂下。 下一刻,他肩上一沉,整个人都被厚实温暖的布料包裹住,寒意被驱逐。 莫岁讶异抬眼,披在自己身上的云白色外衣显然是褚洄之的。 还不等莫岁反应过来,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就被褚洄之递到了他面前。 “橙子挞。两个。”褚洄之道。 褚洄之要说的不是指责自己的话吗。 莫岁懵懵地接过点心盒,放在膝盖上打开。 温暖明亮的橘黄色出现在视线里,透明的糖壳倒映出不远处路灯的光晕,明晃晃的,显得橙子挞像两个小太阳。 盒子里还放着副银质的刀叉,显然也是褚洄之准备的。 莫岁大脑一片空白,他慢慢地活动发僵的手指,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 橙子和蜜糖的香气在口腔蔓延,甜到在瞬间压过了喉头的苦涩。 可下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甜味的反衬,再也无法克制分毫的苦咸排山倒海地涌上鼻尖和眼底,莫岁的眼眶瞬间难以自控地盈满泪水。 头顶,饱满的花瓣自花藤上颤颤巍巍飘落,却偏偏落在了莫岁最喜欢的糖渍橙冻上,蓝紫色的花汁留下细长的印痕,污脏了甜点最精华的部分。 莫岁一个没忍住,豆大的一滴眼泪啪嗒便砸下来,落在云白色外衣袖口的刺绣锦纹,晕开圆形的水色。 褚洄之被那圈水色惊得连心脏都紧缩了下,他复又蹲下,温声道: “怎么了?我拿错了吗?” “没有,就是脏了。”莫岁有些难为情。 “你别看我,”他别过脸,想逞强,却连声音都颤抖,“我平时很少哭的。” 莫岁觉得很丢脸,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掉眼泪,可越想自控就越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点心盒子里。 那两个橙子挞是彻底不能吃了。 褚洄之因担心微蹙的眉头略略舒展开,唇角泛起一点无奈的笑意。 他把莫岁膝盖上的点心盒子拿开,随后取出一张符篆。 他拉起莫岁的手,让莫岁把两只手摊平,把那张符篆横放在莫岁掌心。 那是张拥有存储空间的符篆,能存放点不多不少的东西。 比如,一盘橙子挞。 “橙子挞,都是你的。” 随着褚洄之话音落下,一整盘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橙子挞出现在莫岁眼前。 莫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要不是沉甸甸的重量是真切的,他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底还未干的泪水因为莫岁的眨眼,霎时便要再次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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