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洄之的声音! 莫岁瞳底顿时亮起,转头看向门厅的方向。 褚洄之身着一身云白色正装,裁剪并不死板,不论是云纹的领口还是半收的腰线,都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精致和格调。 一身白色极容易衬得人气色不佳,在重伤初愈的褚洄之身上却丝毫不显这弊处,光华暗转的颜色衬得他格外器宇轩昂,不仅是一张脸不染纤尘,举手投足更是浑然天成的优雅从容,恍惚间简直似有云气缭绕。 长发也被随手束起,全身的饰品只右耳上一只简单到极致的青玉坠子,随着行进的步伐微微摇晃,留下分明低调却让人移不开眼的碧色残影。 莫岁呼吸一滞,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觉得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褚洄之更符合他审美的人了。 原本怼人的话瞬间被遗忘到九霄云外,莫岁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整个人看上去都随和了许多。 “褚洄之,初次见面。” 路过堆叠的酒塔,褚洄之随手取了一杯,他挡在莫岁侧前的位置,向对面那个贵族青年举杯。 那人不情不愿地与褚洄之碰杯,却丝毫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似乎是觉得掉价。 褚洄之也不在意,脸上是风轻云淡的笑意: “虽说名不见经传,但也总比上赶着推销自己体面些?您说呢?”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经不起激,眉尾一立,向褚洄之怒道。 “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以为今日这场宴会上,我只认识莫岁小少爷就够了,原来您也是在场众人必须认识的主角吗?” 褚洄之彬彬有礼、字里行间皆是谦让,说的话却惊得那人连酒劲都退了两分。 他既然巴结莫岁,就说明家世身份本就比不上莫岁,却一时喧宾夺主驳了主角的面子,真闹大了,被下逐客令也未可知。 “莫少,我敬您一杯,是我失礼了。” 他也不理会褚洄之,只顾着向莫岁道歉道。 这台阶倒也不能不下,一点小插曲,自然是小事化了最好。 只是,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莫岁有点犯难。 早知道刚刚不耍酷好了,哪想报应来得这么快,杯里的果汁一滴不剩,没法再拿来滥竽充数。 眼见其他人逐渐注意自己这边的不对劲,眼前人还不尴不尬地一直抬着手,莫岁心一横,从旁边的台面抄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难喝。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酒,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皱眉的莫岁表示万分不理解。 褚洄之见莫岁犹豫,本来是打算挡酒的,谁想一个没看住,人家一杯酒已经下了肚,他颇有点意外,小声调侃道: “酒量这么好?” 莫岁点头,很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自信道: “一杯没问题。” 褚洄之忍俊不禁,刚要继续和莫岁交谈,却见管家从不远处走来。 “小少爷,老爷让您现在单独上去一趟,二楼会客室,各位大人都在。”管家低声道。 这是莫岁最不愿意经历的环节,但他硬着头皮也得去。 可以说,对莫晤沉而言,整个庆功宴都是幌子,最重要的就是借机会社交应酬、结交人脉,是绝对不能被搞砸的。 “去吧,别紧张,我把甜点留给你。” 褚洄之拍拍莫岁,轻声道。 “那我要橙子挞,两个。”莫岁放松了点,背对众人,小声嘱咐褚洄之。 刚一踏进二楼会客室,众多权臣贵客的目光便齐聚而来,莫岁一激灵,只觉得快被各含意味的目光捅成刺猬。 “阁下真是虎父无犬子,不说大公子一表人才,小公子当真也是少年天才。” “是啊,帝国安定后继有人,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欣慰得很。” “整场星炬杯初赛当属莫小公子最亮眼,再看看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我实在是羡慕阁下教子有方。” 气氛应该还算不错,莫岁松了口气,一五一十道: “诸位叔伯谬赞了,双人合作,并不全是我的功劳,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自认这话说得应该没什么问题,抬眼却发现莫晤沉的表情不算明朗,莫岁心一坠,顿时忐忑起来。 众人交谈半刻,直到莫晤沉请诸位宾客暂时移步宴会主厅,独独让莫岁暂留会客室,莫岁才迟钝地察觉,他好像真的说了什么不合莫晤沉心意的话。 空旷的室内,空气几乎凝滞,寂静到落针可闻。 莫晤沉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怒自威的目光锁定莫岁,片刻后,他开口道: “我看了你的比赛录像。” 莫岁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可得到父亲关注的欣喜还没来得及形成多巴胺,就被莫晤沉的下一句话狠狠泼了盆冷水—— “你知道你在初赛里最大的问题出在哪儿吗?” 莫岁一愣,没料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如实回答道: “我没能预判虫潮的危险,浪费了时间,也险些功亏一篑。” “错。” 莫晤沉脸色不佳,他指尖轻扣桌面,似乎是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你最大的问题在于,率先出局的人竟然是你,而不是褚洄之。”他沉声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岁猛地抬头,不解地望向莫晤沉。 “你的人可以是你的工具、你的陪衬、你的助力,唯独不能遮掩你的光芒。你分明可以利用他的能力,却选择把自己晋级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毫无谋划地让他人借了你的东风,这才是你最严重的错误。”莫晤沉冷峻道。 莫岁慌乱,下意识反驳:“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是搭档,我……” 但他的话被莫晤沉摆手打断: “能够互相给予好处的才叫搭档,他只是你的棋子,不要被棋子反将一军。” “莫岁,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现在在万众瞩目中接受众人恭维赞赏的人不会是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你能拿下初赛第一,我固然欣慰,但如果决赛之后,民众印象更深的人是褚洄之而不是你,我宁愿你现在退赛,不要当给别人做嫁衣的蠢材。”
第45章 枷锁 外面未免也太嘈杂了, 推杯换盏的声音与交流谈笑的声音混成无序的噪音,吵得人脑仁生疼。 盥洗室内的莫岁接了捧凉水洗脸,却并没如愿更清醒些, 水珠不慎呛进喉管, 反倒带给他窒息般的错觉。 他想不通莫晤沉的话。 他不知道有值得性命相托的伙伴有什么不对,他自以为的成长竟然是父亲所不赞许的。在父兄的眼里, 似乎有一架不断被衡量的天平,自身的利益则永远要放在更重的那一头。 莫岁不理解这样的处事方式, 也学不会把所有和自己有两分交情的人都列入可利用的范畴。可如果他学不会,在父亲的眼里,他就永远都只是个冲动鲁莽、难当大任的小孩。 莫岁抬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灰色的眼睛充斥着迷茫的雾气, 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无法认同父亲的理念,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确的。他猛然间意识到, 有条枷锁从小到大一直束缚着他, 可他没有立时砍断这条枷锁的勇气与力量。 还有,褚洄之。 父亲怎么可以让自己把他当棋子用, 褚洄之分明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就算他不要求, 也偏要尽力帮他实现愿望的人。 该怎么办呢,他真的想不出来。 本来就理不太清的思绪此刻乱上加乱, 莫岁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褚洄之,因为他确确实实受到了莫晤沉的影响, 他没法做到完全无视父亲的话。 “他很好的,就算他表现得比我优秀, 我也不会在意的。” 莫岁小声自语,不知道是在辩解给谁听。 他想起褚洄之总是温柔纵容自己的样子, 鼻头一酸,突然涌上后知后觉的委屈。 “莫岁,我进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莫凌昭的声音,盥洗室的大门被打开。 莫凌昭彼时也在会客厅,自然没有错过莫晤沉的神情波动。眼见莫岁谈话后失落地走进盥洗室,他大概推测出父亲应该是批评了莫岁,给莫岁留了五分钟冷静时间才敲门。 “哥。” 莫岁慌忙抹了把脸,眼尾还有些泛红。 “你是今晚的主角,该回主厅了,消失太久不合适。” 莫凌昭平淡道,没开口揭穿莫岁的异常,只是把方巾递给莫岁,示意他把水渍擦干净。 见莫岁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凌昭放轻了语气道: “父亲跟你说什么了,这么伤心。” 莫岁略略犹豫,还是刻意避开了莫晤沉谈及褚洄之的部分: “没什么,是我自己太脆弱了。父亲说我的表现不够好,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这场庆功宴根本没必要为我办的。” 谁想,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莫凌昭,他一把扣住莫岁的肩膀,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极少见的紧张: “父亲真是这么说的?” 莫岁不明所以,懵懵地点了点头。 莫凌昭深呼吸,凝重道: “岁岁,不管父亲说了什么,你又是否听进去他的话,你得记住一点,莫家的掌权者是父亲,就算是装,你也得装出听话的样子来。”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合常理,莫岁怔住,不解地望向莫凌昭。 “哥?”他没太听明白莫凌昭的意思。 可莫凌昭却没有过多解释的打算,他道: “再给你两分钟,收拾好自己跟我下楼,还有客人需要你招待。” 另一边,褚洄之眼见连莫晤沉都出现在主厅,四下寻找却不见莫岁的影子,他觉得有些奇怪,想上楼一探究竟,却被守在阶梯口的家仆拦下。 正在褚洄之盘算着怎么混上楼之时,阶梯上终于出现了莫岁和莫凌昭的身影。 还不等他略略放心,只遥遥一眼,褚洄之便看出莫岁情绪很不好。 在旁人眼里,莫岁不过是跟平常一样冷着张脸,褚洄之却敏锐地注意到莫岁垂下的眼睫和微抿的唇峰。 褚洄之刚要上前,他面前突然插入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裙摆过长的华丽拖尾轻慢地扫过,横亘在褚洄之身前,逼得他不得已退了一步。 “莫岁,这位是卡梅尔侯爵的次女,黛西亚小姐。” 莫凌昭噙着笑,向莫岁介绍道。 黛西亚微微躬身行礼,胸前的宝石项链轻轻摇晃,多棱的切面反射出细碎且晃眼的光。 “莫少,久仰大名。” 她向着莫岁粲然一笑,脸颊上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莫岁出于礼貌回了个礼,根本没心情应付黛西亚。 可莫凌昭的手搭上他的肩,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话里有话道: “黛西亚小姐可是你的粉丝,侯爵阁下提起的时候,父亲和我都很是意外呢。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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