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下水的两人潜伏池底,依靠池中石山做掩饰,不停交手作战,过程丝毫没冒出水面汲取新鲜空气。 一刻钟后,结果已出分晓。 大邺派出的东南水师比起东溟水军,到底稍逊一筹,没有对方游刃有余的水下战斗经验,第一场比试落败。 东南水师主动迎到御前下跪,请求皇帝惩罚。 萧隽微眯双目,遣人带其下去休息。 他淡薄地勾了勾嘴角,不冷不热地恭贺几句东溟使臣,对方很快给出第二场比试。 武斗。 东溟使臣原本想请求大邺皇帝与他们东溟最强的武者比试。 皇帝一统大邺,不但有出色的军事征战能力,那一手裂天弓更是举世出名。 若能使皇帝在比试中失败,东溟可谓无限添光。 但皇帝贵为天下至尊,万一在武斗中错手伤了对方,于两国关系并不友好。 所以东溟使臣请求皇帝钦点一名得力武将,迎接第二场比试。 诸位武将连接自荐,萧隽神色平静,目光掠向某个方向,见那人在热闹的人群中独自圈出一片安静之地,视线收起,点了韩擒。 对于跟在身边数年的韩擒,萧隽自然了解不过。 * 唐青见韩擒上场,收起方才围观看戏的心态,神情专注。 见识了东溟水军娴熟游刃的水中战斗之术,他心知不可看轻对方实力。 第二场武斗,规定为不用武器的近身搏斗。 唐青静悄悄地来到比试场地前边,韩擒着墨色箭袖武袍,入场时似乎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唐青往金銮宝座瞥去,窥见萧隽慵懒淡笑,再观韩擒目色如常,隐有几分预感。 第二场武斗韩擒在五十招内擒服东溟第一武者,席坐上的文官内敛谦虚,与东溟使臣几番恭维。 武将们倒没那么收敛,扬声呵威,气势高涨。 见状,唐青遥遥瞧了韩擒一会儿,唇边浮现笑容。 ** 来到最关键的第三场,东溟使臣让人抬出一个宝箱。 第三场,既非文斗,更非武斗,而是智斗。 东溟使臣笑眯眯地打开宝箱,众人哗然。 纵然大殿辉煌华美,却不若箱子内的一粒粒明珠瞩目璀璨。 东溟使臣绕大殿走了半圈,笑眯眯地扬声介绍:“此等流光珠在深海沉浸千年,东溟在一次机缘中耗费诸多力气才能获取。流光珠明润透亮,光华终年萦绕不熄,不仅价值连城,常年佩戴,更有养身安神,绵延寿龄的益效。” 又道:“若皇上可差人用金线将流光珠全部穿上,宝箱内的百颗流光珠,便悉数奉给大邺。” 众臣道:“这有何难?” 萧隽却不认为事情如想象中的简单,看东溟使臣胸有成竹的样子,命李显义带几名女红之术高超的女官入殿。 * 月上斜梢,大殿中央的几名女官冷汗直流,手持穿了金线的细针面面相觑。 萧隽问:“如何。” 女官跪下,道:“启禀皇上,此流光珠不同一般珠子,内有数道弯曲回折的孔隙,先不论哪一道可穿出珠孔,即使寻见正确的线孔,要穿完百粒流光珠也……” 绝非易事…… 余下的话女官自是不敢当着外邦使臣的面说,说了岂不有损大邺的颜面? 众人一听,便知晓此事并不简单,原来东溟使臣留了后招等着他们。 辉煌华美的大殿陷入沉寂,半柱香灭,仍束手无策。 比试落败事小,可此刻置身诸国朝贡的宫宴,意义非同寻常,如若输了,大邺颜面将至于何地? 最后一场比试,定然不能输。 静谧中,忽见一道月白身影翩然踱步,迎到殿前。 “皇上,臣想一试。” 萧隽定睛而望:“唐侍郎可是想到了法子。” 唐青笑笑:“自然。” 他神色闲适,面对胸有成竹的东溟使臣,无惧无忧,以云淡风轻之态对上使臣略带傲慢的目光。 机会只在眼前,错过就再无机会。 官员欲出声劝阻,却听金銮宝座上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萧隽道:“允了。” 唐青抬眸:“谢皇上——” 他环顾四周,对寇广陵点了点头,又朝韩擒微微一笑,而后掠向远些的李秀莽,示意尚书台的几名侍郎同僚不必担心。 众人狐疑之际,他附到侍卫耳侧,吩咐他们去准备东西。 未等太久,侍卫带回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还有几支香。 唐青唤女官到身前,请她们用金线在蚂蚁的腰腹上系好,又将流光珠摆齐,蚂蚁放在珠孔内。 待用火折点了香,受到烟熏的蚂蚁急促爬动,很快,带着细长的金线穿过第一颗流光珠。 众臣暗笑,又恐声音太大惊扰了带线穿珠的小蚂蚁,纷纷涨红了脸,满眼兴奋。 东溟使臣面色犹如猪肝,话噎在嘴边挤不出一个字。 唐青浅浅微笑,朝对方拱了拱手:“承让了。” 只见大殿中央的人,潋滟美丽的桃花眸波光溢动,丰姿神韵,仙露明珠,丝毫不逊色于千年流光珠散发出来的光彩。 席坐上不少官员竟然看唐青看得痴了。 萧隽怔了稍瞬,心头涌出一阵喜悦。 唐青为了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目光寻着那人,却见唐青在环顾一圈后,与他只是点头微笑,之后却隔空朝韩擒挑了挑眉。 那等风华流荡之姿……只给韩擒一人。 纵使此刻萧隽坐于金銮宝座上,天下皆揽在手,可唯独那人的心…… 那人给别人的回应,叫他生出明显的妒忌来… 稍远处,李秀莽亦捕捉到唐青和韩擒稍纵即逝的互动,一贯平和稳定的心绪,在短短的悸动后沉入失落,难掩情绪上的波动。 金辉大殿,上至帝王,下至高官大臣,目光和心绪皆系于那风华惊绝的青年身上。
第46章 月上中天, 宫宴方才结束。 宫人们将到场的使臣和官员们送出大殿,兖州寒凉的朔风一吹,浑身酒气和醉意的官员熏熏然地坐上抬轿, 往宫外去了。 在三场比试中应战的三人被留了下来, 李显义领着他们去颐心殿。 唐青今夜只饮二盏酒, 还不到醉的状态。 他拢紧狐白斗篷, 深夜的风拂过脸侧, 双颊顷刻如粉, 步行时轻轻飘着, 犹如踩在棉花上。 韩擒低首注视,侧过身,身躯恰好挡去往他身上吹的风。 唐青抬眸, 漆长眼睫弯起弧度,无声中朝韩擒眨了眨眸子。 李显义不动声色地把这份小互动捕捉到眼底,内心长叹。 * 颐心殿。 沐浴过后的帝王着宽松金丝暗纹玄袍,慵懒地靠着, 目光朝三名臣子掠去。 “诸位爱卿今夜宫宴有功, 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输了第一场比试的东南水师自是不敢邀功, 萧隽抬手,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见三人谦虚,萧隽便让李显义拟旨,本欲遣退几人,瞥见走在最后的身影,心念倏地一动。 唐青还没走下殿前长阶,被追上来的李显义单独唤住。 “陛下还有要事与唐侍郎商议, 请侍郎入殿一趟。” 唐青和前方石阶下等待自己的韩擒轻挥右手,示意他先回去, 旋即折回殿门。 萧隽负手而立,见他来了,不禁多看几眼。 唐青微微垂眸:“皇上可还有吩咐?” 萧隽道:“侍郎在最后的比试中立了大功,当真没有想要的奖赏?” 唐青低头不语。 此事前不久已经问过了,为何还要单独留下他再问一遍? 萧隽:“抬起头来。” 唐青遵照吩咐,甫一抬首,立刻撞入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 不复往日淡漠,似有暗火流动。 窥感出几分熟悉的侵略性,唐青连忙低头,两鬓微微渗透出浅薄的汗意。 他思绪急转,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可那件事若在此时说了,对方断然不会应允自己,索性把心一横,斟酌道:“此事尚且先留着,如若有朝一日臣想要了,望皇上能答应。” 他轻声保证:“臣想要的,决计不会违背任何道义,也不会改变臣对皇上的忠心。” 萧隽半眯双目,打量他,半晌,给了这份许诺。 “好。” 且当这是他和唐青之间的承诺。 唐青唇边浮起些许疲倦的笑意:“时辰不早,还请皇上龙体为重,早点歇息。” 萧隽勤政,大邺初定时,常常忙至后半夜,这点强度于他没甚难度。 不过是借口和唐青多相处片刻,窥见这人堆积在眉眼的倦色,纵有私心,此时也不忍让他熬着身子,遂令李显义差人备轿,送他回殿。 唐青一惊:“万万不可……” 见他谨小慎微,对圣恩避之不及,萧隽便又滋生几许无名火气。 “罢了,退吧。” 唐青离殿,微醺的酒意全然清醒。 他站在门前望着一轮半隐的冷冬孤月,稍理斗篷,裹紧脸小心下阶。 阶前延出一抹长影,唐青诧异。 “韩擒,你还没离开……” 韩擒道:“今夜宿于廨舍,此刻想同你走走,顺道送你回去。” 唐青心下一暖:“好。” 韩擒问:“可是累了。” 唐青点头:“是有些,好像又回到梧郡那会儿,为了赶进度,时常伏案至深夜。” 每每睡醒,都会发现自己被韩擒抱回榻间,或在他身后落了件披风。 他左手覆上一阵温暖干燥的温度,叫韩擒牵在掌心。 侧首与其相视,唇角不觉抿起。 他轻道:“很久没与你这样相处了。” 在古代,谈场恋爱也不容易。 韩擒和他都官居要职,一个素日忙着军务,而他也要在御前和尚书台两头上值,每逢休沐,一个住在宫外,而他在宫里,想见面还得刻意安排。 两人悠闲踱步,即使不舍,也到了潇湘殿外。 殿内前厅亮着灯,许是兰香还在等他。 韩擒停下,指腹贴着掌心包裹的的那只手摩挲。 唐青笑道:“我该进去了。” 韩擒低低“嗯”了声,唐青转身欲走,牵着手的掌心仍没放开。 “韩……” 他话音隐没在蒙蒙月色间。 韩擒抱起他放在萧条的树干后,衣袍掩去唐青的面容,下颌微仰,唇边扑来温厚湿润的气息。 韩擒沿着他的上下唇克制地轻轻吮吻,浅淡的酒气蔓延,唐青适才平静的面容浮起薄薄粉晕。 气息渐喘,韩擒适才松开他。 对视瞬息,目光胶在一起。 韩擒替他拢好斗篷,低声道:“进去吧,时候很晚了,若明日头疼,我带你去医署看看。”
121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