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蒙蒙的夜色笼着四周,兰香和另一名仆人的声音从庭院传来,那两人正在把庭院回廊上的灯笼点亮,微弱的暗光透进书房,唐青模糊窥见韩擒失控的样子。 兰香提着烛火站在门外,轻声问:“先生可在?” 唐青从韩擒的臂弯里站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和统领都在,晚膳可备好了?” 兰香笑应:“就等先生和统领上桌。” 小姑娘不敢贸然闯入,前几日冒冒失失闯入书房,撞到先生和大统领交颈相拥的场面,那一瞬间,直叫她脸红害羞,欲找快地缝钻进去。 韩擒留在府邸陪唐青用了晚膳,待月上檐角,方才悄然离府。 ** 翌日,唐青入宫呈递奏折,待朝会散去,官员们仍窃语交谈。 宴邀各国的宫宴结束不久,又要迎来另一场更为重要的宴席。 皇帝诞辰不日将至,过去三年,顾及战后世道仍然苦乱,身为国主的萧隽,连一场华筵都没操办。 今年天下已有初稳之势,众官员便提议兴办帝王华筵,届时普天同庆,皇恩浩荡,福佑万民。 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官员要给皇帝送诞辰贺礼,至于送什么,时下成为热议。 唐青如今授封正三品官秩,自然需要给皇帝送贺礼。 独自回府途中,他思索此事,路上有了头绪。 到府上,他唤兰香一起出门,乘车前往邺都售卖木料的店铺。 像最好的紫檀木专供皇家使用,莫说寻常百姓,就连朝堂大臣都买不起、用不上。 他跟掌柜要了具备宁神静气效用的其他良木,交钱拿货以后,马不停蹄赶往木匠铺子,寻了个雕工技术精湛的师傅,让对方替他做一副象棋。 唐青见过萧隽独自对弈。 那样的帝王,连下棋都只能自己博弈。 身居国主之位,统一乱世,朝臣敬他畏他,承载万民俯首,却始终只寥寥一人。 或许也是有些寂寞的吧。 抛开皇帝对他曾经所为,纵然私下听过一些议论,就唐青过去一年所见和接触到的…… 可能萧隽并不是个仁慈皇帝,但他不认同对方是个专制独断的暴君。 *** *** (下) **** 帝王诞辰当夜,华筵大办于昭阳殿。 朝堂文武百官赴宴,唐青着天青色广袖华服到场,落座席间,和不远处的韩擒微微点头,相视一笑。 萧隽步入大殿时,满席官员起身行礼,齐声高贺。 唐青跟着众人向皇帝庆贺,不知是不是他出现错觉,那道平静平淡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落了一瞬。 待宴会开始,得帝王示意,百官杯盏言欢,豪情纵饮。 唐青小酌清酒,大部分都在吃食案上的佳肴,偶与旁边的官员低声交谈几句。 与周围的热闹不同,他不疾不徐,既融入其中,又自成一片怡然宁静的天地,眉眼浅扬,转盼流光,举手投足间成了这场华筵上的美景。 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坐席上有人高声说道:“下官闻唐大人才情斐然,又得皇上重任,今日即办华筵,大人可要为皇上献才庆贺啊?” 朝会即朝堂,就算此刻笙歌绕梁,也免不得党派相争。 唐青最近一年出尽了风头,尽管为人低调,可近日晋升官秩,从御前侍郎一跃成为二品重臣,自是让人眼红。 那存心要看他好戏的官员起身朝金銮座上的帝王行礼,又道:“适才大伙儿以酒成诗,轮番为皇上庆贺。可下官看唐大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可是不喜以诗做赋?还是不愿意?” 唐青即为尚书台一员,身为尚书令的寇广陵自是看不下,欲为他说话。 就在寇广陵和韩擒开口之前,忽听金銮宝座上的萧隽出声。 “唐卿,可为孤庆祝?” 明知席下臣子有意为难唐青,但萧隽听了适才的那一番话,心弦微乱。 朝臣们那些为他祝贺诞辰的诗词顾不上听,脑子里想着唐青会愿意为他庆贺吗? 回神之际,话已脱口,看似平静,心绪却有点乱。 唐青……可会拂他面子?又或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 满席目光皆落于唐青身上,有看戏的,有中立的,有不怀好意的,还有几道担心的。 唐青望着眼前的冰裂纹青酒盏,起身朝金銮座上的帝王拱手做礼,谦和笑道:“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自然愿意为陛下庆祝诞辰。” 又道:“臣自是不擅对酒做诗……” 那官员打断:“既如此,唐大人便会吟曲奏乐了?” 优伶之人在大邺地位甚微,官员此话暗藏几分折辱之意。 尚书台几人同韩擒面色一变,准备开口斥责,只听唐青笑了声,并无愠色。 “微臣不才,确会几首小曲。” 他一派从容,言辞神色毫无轻蔑之意,并不将优伶视为低下。 被他如此平静温和的注视,倒叫找茬的官员有些拉不下脸,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官员暗恼:“那下官洗耳恭听!” 唐青也不看对方,将其无视,只朝萧隽行君臣之礼。 “皇上,臣献丑了。” 他未让宫伶奏乐,只孤身立于宝殿,自成一色。 “等谁那沸腾的魂魄,如让山水为之褪色,来拯救这天涯萧索。” "是谁恩怨情愁演活,心上牵挂无暇抖落, 只为世事杀出传说。" “唯匡世经纬,胸怀天下。血染敌镇却为残杀,难道有违天道错。” “你是风沙的怒吼,你是断崖的坚守,你是剑锋过后仰望月夜,眉间的寂寞。” “你是滴水的沉着,你是落花的幽柔,你是万世称颂却为日落,默默哀叹的血肉。” 一代帝王,功过如何,自是后世评说。 唐青清唱一首《英雄寞》,声色如玉,坚定中似有微微叹息,徐徐道叙令人动容的故事。 一曲停,满宴寂静,只余那似乎还未消散的嗓音。 词曲在大邺闻所未闻,荡气回肠又恍生喟叹遗憾。众人仿佛还沉浸在余韵当中,神情各有各的呆怔。 唐青重新落席,轻轻偏头,迎上金銮座投来的那两道并不平静的视线。 他垂首做恭敬姿态,执起酒盏,有点心不在焉地饮下。 * 直至宴饮散场,唐青离席不久,身边追来几名尚书台的同僚,连寇广陵也来宽慰他。 安抚之余,更是盛赞了他方才的那首歌。 唐青谦虚笑笑,曲后多喝了几杯,此时风迎着面,身形虚浮,头脑也热。 好几名官员等尚书台的人离开,正欲上前和唐青攀谈,却被人先前一步挡开。 韩擒面色沉着,道:“本官与唐大人有事叙商,还请诸位先回去吧。” 打发走周围的人,韩擒借视野盲区,将唐青迅速带出皇宫。 身后不远,奉皇命来寻唐青回去面圣的李显义,左右追不上人,急得暗恼,意识到自己晚了一步。 * 马车内。 唐青意识有些混乱,韩擒挑开水囊,给他喂了点清水。 半晌,他抬眸观察对方,理智回归几分。 韩擒揽着他:“还好吗。” 唐青微微摇头,又点头。 “今夜多贪两杯,喝水之后感觉好了许多。” 身前的人抱他,途中却无言缄默。 马车到了府上,唐青被对方抱入屋内后,慢慢琢磨出少许意思。 烛火摇曳,铜盆盛着温水,对方沉默替他擦拭。 他一把拉住韩擒的手,眼睫润着水珠,哑声问:“你……可是生气了?” 韩擒摇头。 唐青却道:“你虽照顾我,却不看我,路上也未开口。” 说着,手指放在韩擒的面庞,摸了摸。 “脸绷得很紧,就是生气。韩擒,你——” 韩擒目光一闪:“……我不喜欢。” 不喜欢唐青今夜在大殿清唱时被那么多人注视,仿佛爱慕皆落于他身上,为他丢了魂。 不喜欢……唐青为皇上献唱的那首曲… 明知只是庆祝皇上诞辰,可……皇上满眼都是他。 唐青那么好,光华注定无法掩盖,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看着他,倾慕他…… 那些集中在他身上的爱恋,叫韩擒久违的生出怒气来。 唐青断了韩擒的思绪:“你在吃醋?” 韩擒眼神沉了沉,唐青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韩擒,你在吃醋啊。” 韩擒:“是……” 唐青轻笑,倒在他怀里。 笑得难以自抑时,发冠忽然滑落,如云的青丝沁出温暖的香气和些许酒气,扑了韩擒满怀。 韩擒怔怔望着怀里的人,直到被唐青用手指戳了一下脸。 他抓住那只细长滢白的手指,情不自禁吻了吻,继而抵上溢出笑声的唇。 唐青忽然反手将韩擒的脖子勾紧,眼睫微微濡湿,舔了舔对方的嘴角。 手指无意碰到韩擒上下滑动的喉结,触摸几下,对方更为失控。 他被迫启着唇舌,隔了衣襟,身前忽然袭来微痛。 韩擒呼出的热气汹涌地扑入他的心脏,唐青情迷之时忽生酸涩和感动。 他手指触摸韩擒发烫的耳廓,嗓音沙哑。 “我们在一起也有半年了,韩擒,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话刚落,倏地被韩擒捧起脸亲吻,那双深沉的星目暗火燃烧。 韩擒的声音低得不像样子:“先生,可以吗……” 唐青微微滑低身子,渍着湿润的红唇在对方不停滚动的凸起喉结轻咬。 只一瞬,帐帷外飘了块被撕裂的布。 他余光一扫,意识到碎布是自己的衣物。
第49章 帐帷飘晃, 半掩了唐青濡湿泛红的眉眼。 他垂眸低首,浮沉朦胧的视野中,只见小衣前俯了个人。 韩擒喷出的气息滚烫灼热, 俊挺的鼻梁沾着汗, 一滚一落, 打湿薄软贴身的小衣, 往日的克制如泄出的潮涌。 他已着迷入魔, 手背青筋暴起。 指腹粗糙, 刮搓着满掌的滑腻, 带得唐青忍不住颤抖。 如云般铺满枕头的青丝左右散乱的晃动,唐青咬唇,修长的手指虚虚抓了几下。 迟疑着, 最终落在宽阔修健的肩膀后。 这一下,便如同给了韩擒明确的指令。 唐青“唔”了声,旋即隐忍咬紧唇。 浓热的汗珠不断滚落在他脂红的皮肉上,透出靡靡细腻的湿润。 “韩、韩擒……” 他叫了声, 一只手腕被紧紧握着。 帐帷飘着晃着, 影影绰绰之间, 只剩那一头微乱的青丝垂至榻边,不停摇曳。 ** 烛火将熄,榻间的动静方才停止。 只见横出一条汗珠与青筋交错的手臂,将落下的帐帷拉起,而后,起来的男人扯了条袍子随意系上,抱了个软绵绵, 浑身透着湿润的青年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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