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白小棠一语成谶,陶儿居然真的被碧云门的人带走,收为弟子。 碧云门门主殷兰和自己素来有仇,将陶儿带走,她会不会苛待陶儿?可细想想,殷兰有侠义之心,应当不会做这等小人之事。 岁谂安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温声道:“师尊放心,陶儿的资质出色,又有您教会的内功根基傍身,被殷门主看上很正常,而且,总有一日,我定会将陶儿救回来的,我对她暗怀情愫,于情于理都不会彻底丢下她不管。” 穆云之将信将疑:“是么……” 他当下是半点岁谂安对陶儿的情愫都看不出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信任,岁谂安将自己最近了解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他:“据说,王府真的将陶儿当做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已经派人前去碧云门要人,但是陶儿让其他女弟子将那些找她的人赶了出去,并不想与王府扯上任何关系,当下可以推断,陶儿确实是王府的小姐,只不过似乎有其他目的,才加入了碧云门。” 穆云之沉默半晌,想不出答案,但陶儿平安无事,他也就没那么多细细追究的欲望,忽而话锋一转:“那,江左龙,江兄弟呢,他还好吗?” 提到此人,岁谂安的眼中明显充满着阴刹之光。 “江左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外人,师尊又何必关心他。” 穆云之看不出他话中的敌意,只解释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救了我许多次。” 这话不假,第一次被救可以心中带着猜忌,可被救了两次,他自然要多问问对方的近况。 可岁谂安像是黯然神伤,别过头道:“我也救过你多次。” “……”穆云之自然知道岁谂安也对自己尽心,所以才没追究被其限制在山洞的事。而且对方是徒弟,本就在他心中分量不同,怎么如今还要与外人比个高低? 未等穆云之回答,岁谂安就接着道:“我想和师尊重新找一座山,我们重新盖个竹舍,再过曾经那样闲云野鹤的生活。” 穆云之紧抿着唇,他内心深处挣扎着:“可我想去京城,白小棠死前的遗愿,是希望我将她的手帕埋到白府进门第一棵树下。” 岁谂安吃惊:“师尊,您要去京城?” “是,我想先在京城看看白家和穆家的情况,再前往碧云门找陶儿。”穆云之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从前的回忆,目光变得黯淡。 京城,他终究还是要回去。 那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也是个充满危机的地方,一旦去了,很多没必要发生的麻烦和剧情就都无法避免,但为了满足白小棠的遗愿,他不能放弃。 听闻此言,岁谂安的脸骤然变色。 “您这次回京,是因为想您的亲人了吗?” 他这话更加戳中了穆云之的伤心事,对方摇摇头:“不,我的身世,我的家族,不比你的要更圆满,我多年避世,为的也是不见他们,尤其是我爹。可是眼下,我不得不回到那个地方。” 说到这,岁谂安知道实在劝说不动,只得问:“那您打算何时动身?” 穆云之抬起头:“今晚,我们走水路,先到洛阳,再到京城,这样快些。” 岁谂安垂下头:“弟子遵从您的一切安排。” 罢了,等到路上,他再随机应变,看看能不能路上多帮他处理些麻烦吧。 …… 未时,江边,已是灯火阑珊,只剩下最后一艘客船靠在江岸。 “船家,到京城的船费大概多少钱?” 负责领头的船家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听到温润好听的声音,抬头一望,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 长袍男子看似是二十二三的年纪,模样如画中仙一样好看,只是穿着个朴素的衣衫,眉眼也笼着一层忧愁,极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眼眸,却仍是能看出眼睛炯炯有神,微微一笑,就看得人心里温暖起来。 俊俏的人很多,但能达到如此美貌的实属少见,船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对方额头挂着的珠链上。 这链子上的珠玉是上等货,能带着他出门的人,就算当下看上去不是个有钱人,曾经也定是有钱人。 他当即双手比了两个五。 穆云之微微一怔,语气夹带着歉意:“我身上所剩银两不多,还请你能通融一下。” 船家当即变了脸色:“没钱?没钱坐什么船,这个时候,其他船都已经启程了,这江上只剩我这一家,而且今日我这船上坐的可是贵客,你若是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就别与人家拼船!” 说罢,转身就要解船绳,准备启航。 “不如……我给你弹琵琶听,抵一些船费吧!”长袍男子摁住他的手,低声道,“在下不才,除了这个技艺,也别无他法了。” 虽然表面慢条斯理,可他的掌心藏着内力,令船家难以挣脱。 船家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就知道此人不可貌相,是个硬茬,顿时陪笑改口:“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定是个远近闻名的乐师,恰好,我就爱听琵琶!上来吧!” “多谢。” 穆云之放开船家的手,回头看向少年:“你看,我就说船家人很好,是你多心了。” 船夫不由得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只见对方身后还跟着个身高差不多的束发少年,这男子穿的可比前面这位还要简朴,可面容,却是一等一的美艳。 还未等多看,对方的目光就瞪了过来,虽一句话未说,就已经激出了他一身冷汗。 船家想起方才的举动,有些心虚,不敢多看这两位大有来头之人,赶紧给他们让路。 少年略过他的肩膀,转身拉着穆云之的手,一同踏上甲板。 客船上待着的不止一伙人,穆云之没有进船厢打扰的欲望,便选择暂时坐在船头吹风,时不时与岁谂安探讨武学,提点对方最近学习的武功有哪些不足之处。 船头一路北上,驶到江宁,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正在三更半夜时,领头船家说了话。 “小公子,我想听一首春江花月夜,不知你可否弹给我听听?” 穆云之本就是使了些小手段才能上船,眼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温声道:“自然可以。” 他抱起琵琶,摆好架势。 虽然仍是手指疼痛不能灵魂运用,可话都已经放出去,他总不能在此时打退堂鼓,只能补充一句:“船家,我手指近期染上隐疾,有些僵硬,若是弹得不好,请您见谅。” 船家哪敢与他计较这个,一通马屁拍过来:“噢!怎么会,像你这样神仙一样的人都是这般谦虚的!想必你即便手指僵硬,也能弹得很好吧!” 穆云之干笑:“在下也期望如此。” 他手指放在琵琶弦上。 此时船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俊美的乐师弹奏出美妙的弦音。其他船夫不由得心想,毕竟如此体态儒雅,气质高洁之人,又岂会弹不出美妙的琴音呢? 铛。 只听一声刺耳的拉弦,船家以为是自己听错,再接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单音如同滔天巨浪涌入脑海。 这高低不同的弦音,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锯子在锯他的耳膜,让他头脑发胀,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口吐白沫,久而久之,船家脸色青白,捂住双耳。 这哪是个会弹琵琶的神仙,分明是个取人性命的妖魔嘛! 那曲子就像是中了邪,船家越是听着,越是感觉天旋地转,其余船夫连船都有些架不稳。 “停手!快停手!” 船家的呼唤穆云之没有注意,只在下一秒,忽然指甲吃痛,琴声戛然而止。 低头一看,一颗花生豆掉落在地。 “你是哪里来的三流乐师,弹得这么难听,趁早把琵琶砸了吧,别叨扰我们老爷的雅兴!” 只见一位肩膀宽大,右眼印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的大汉从船厢内走出,左手还抓着两个花生壳。 穆云之早知船上有人,却没想到是个穿金戴银的猛汉。 “抱歉,是我谈得不好,扫了你们的雅兴。” 出门在外,穆云之一向不喜惹事,也不在乎这一颗小小的花生豆打他手指之事。 岁谂安低声道:“哥哥,你行动不便,我来替你教训他。” 穆云之不用想都知道少年想做什么,还未等出言,就听那猛汉吹了声口哨。 “方才没发觉,二位居然貌似天仙,惊艳绝伦,实在令在下吃惊,不如二位进我们老爷船厢一叙,他可是很喜欢与像你们这样的美人结交呢。” 岁谂安欲动,被穆云之摁住,微微一笑:“多谢好意,不过我们是去京城投奔亲戚的,若是路上因为琐事耽搁,就不好了。” 穆云之身上散发的甜香和温润雅致的声音令猛汉痴迷,但后者听了他的话,立即竖起了耳朵。 ——京城来的?故意把城内亲戚挂在嘴边,看样子是大有来头,这二人不能像对付寻常人那样态度强硬。 猛汉客气一笑,道:“原来是从京城来的,难怪我瞧您二人气质不凡,若有机会,一定要到我这船屋坐坐,我们可以探讨探讨……琴技。” 说罢,猛汉马上回头,回到船厢。 穆云之默然不语,倒是岁谂安面露不满:“师尊,您为何不让我去教训他?他方才伤了你的手指,我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折了他的手,还要在他嘴里塞满花生。” “谂安。” 眼下他们要在船厢内待上整整三日,可不能在第一夜就惹来麻烦,穆云之左右盯着船夫透过来的目光,觉得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急忙拉着岁谂安去了客船上能休息的空屋。 睡觉的地方是船厢内一个小隔间,穆云之将谂安摁在床上盖好被子,叹了口气:“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长大些?”岁谂安暗暗咬牙,“我根本不是小孩,你仔细看看……” “……好了好了。”穆云之不知他只是身体年龄小,只让他小点声,别吵到船上其他客人,自己则起身下床,“你快睡吧,我出去看看。” 岁谂安拉住他的手臂:“你去哪?” 穆云之:“我担心那大汉会在三更半夜趁机来来打探我们身份,你先睡,我在外守一会。” 岁谂安:“师尊睡,我去守罢,这样稳妥些。” 穆云之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你有此心,为师很是感动,但若是你去了,我一样睡不着,不如这样,你先睡,我在一旁陪着你。” 话音落下,岁谂安立即将被子掀开一角,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穆云之被迫躬下身子,撑在榻上,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岁谂安两眼无辜:“我怕冷……师尊帮我暖暖。”
第18章 穆云之轻笑出声,举手在少年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100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