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太医虞蓬匆匆赶来,把脉后道:“提督大人昨日可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 庆云道:“大人昨日饭后吃了两盏冷奶酪。” “这就是了。大人寻常用食不准点,时饥时饱,患有胃脘痛。寒热互结,这才腹痛难忍。臣开几剂温补的药,请大人服用。饮食方面,要多注意,这几日便以好消化的流食为主……” 原身日夜操劳,堪称铁血打工人。不到二十五的年龄,不仅患有低血糖,还有慢性胃病…… 郝瑾瑜生无可恋地仰倒。没有美食可吃,简直置身地狱。 太医走后,庆云端上色泽乌黑,味道浓郁的汤药。 郝瑾瑜鼻头嗅了嗅,撇过头。 “不喝。” 庆云轻声哄道:“大人,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喝了药,肚子才能不疼啊。” 呵,开玩笑。洒家堂堂大宦官,岂是你说要喝药就喝药的,那我岂不丢面? 郝瑾瑜捂住鼻子,冷哼道:“不喝。” 庆云苦劝,郝瑾瑜铁了心不喝药。 有侍从禀报太子来访。 郝瑾瑜额角冷汗涔涔,肚子一下下地抽疼。哪里有闲情和太子虚与委蛇? 他大手一挥:“不见。” 刘子骏一进殿门,便听见郝瑾瑜大逆不道的拒绝。 因着要来见恶心的阉贼,刘子骏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听此差点破防,杀意又起。 他深吸两口气,面带笑意道:“先生,今日月考之日,不知先生如何考究子骏?” 妈的,他幼时家境贫寒,没读过几年书,认识“之乎者也”已经不错了,学问是没有的。后来当皇帝,勉力学习几年,仍旧吃力得紧。 狗阉贼养太子,就如同养儿子似的,格外看重学业。加之太子也喜欢史书典籍,所以文章做得不错。 刘子骏没有原身记忆,月考岂不露馅。故一早前来,打算借口避开月考。 天助他也,刘子骏还未出口,便见阉贼形色苍白,软绵无力的模样。 “先生怎么了?”刘子骏深藏心底的笑意,满面关怀道。 庆云道:“殿下,大人胃痛犯了,还不肯喝药。” 刘子骏微微蹙眉,庆云端着药看自己,难道要他亲自喂药? 回想起札记内容,却有阉贼风寒,太子亲自煎药、喂药的记述。 刘子骏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接过庆云的药碗,坐于床榻边,舀起一勺汤药,递到郝瑾瑜嘴边。 轻声道:“先生,良药苦口利于病……” 郝瑾瑜头微微后仰,心想这小太子杀他一次不成,改用怀柔战术,先麻痹,后杀之? 烦死了。 郝瑾瑜眉头紧蹙,长卷睫羽忽扇两下,撇着嘴咬住勺子,勉强喝了一口。 好苦。 郝瑾瑜愤愤地瞪刘子骏一眼。眼角被苦药激得泪花点点,眼尾上挑,几分柔软嗔怪。 刘子骏心头一漾,泛起微微涟漪。继而又唾弃阉狗以魅色祸人,杀心又重几分。 你一勺,我一口,一人喂药一人喝药,氛围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郝瑾瑜喝一口,便要“嗔怪”一眼。 小太子绝对是故意的! 一口一口地喝,苦死他了! 庆云有些吃味道:“大人对殿下果真不同,小的劝得嗓子冒烟,大人也不愿喝药。殿下刚开口,大人便应下了,哪像是吃药,分明好似吃蜜饯。” 郝瑾瑜听罢,甚觉刺耳,夺过刘子骏手中的碗,一饮而尽。 “yue——小云子,饴糖。” 郝瑾瑜眼角的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我见犹怜。 刘子骏快意地挑了挑眉。 一心只想勾引他,活该受这份苦。 他从庆云手里拿过饴糖,放在自己手心,不远不近地搁在郝瑾瑜面前。 见郝瑾瑜伸手来拿,便贱嗖嗖地往旁边挪一挪。 三番两次,郝瑾瑜终于火了。 双手摁住刘子骏地手腕,低头凑近手心,一口咬住饴糖。抬头时,格外得意地挑衅一眼。 手心里残留着对方唇瓣的湿热温度,仿佛羽毛挠出的痒意。 刘子骏猛然起身,道:“先生既然身体不适,月考便取消吧。” 郝瑾瑜脸颊鼓鼓,咀嚼饴糖,含糊道:“多谢殿下谅解。” 老子就没打算考。 “先生,子骏想召几位官员,一同商议接仙台修筑事宜。”刘子骏说出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郝瑾瑜:“殿下为太子,想召见谁就召见谁,无需告知臣。” 刘子骏告辞离去。 “啧啧啧。”郝瑾瑜揉着疼痛缓解的肚子,望向刘子骏的背影微微摇头。 嘿嘿,我看看你如何搞定接仙台。 郝瑾瑜向庆云吩咐道:“我的私产,今日列份清单给我。” 庆云为难道:“大人的资产单子从这列到门外去,小的一天可弄不完。” 郝瑾瑜:“有多少现银?” 庆云:“现银十五万两有余,除此之外还有宅院、田产、金银玉器……” 郝瑾瑜:“卖两处京郊的院子,还有城内的两处房产,凑二十万两。限你三天之内办成。” “大人要这么多银钱作甚?” 郝瑾瑜叹气道:“积德。” 清汤寡水过了一天,入夜,庆云回禀道:“大人,太子殿下把六部主要官员召见了遍,询问接仙台的修筑事宜。” 郝瑾瑜感兴趣地挑挑眉:“如何?” “自然毫无进展。不过,据探子回报,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恼怒,大多时间与官员们闲聊,看不出着急的模样。” 郝瑾瑜暗想,难道这小太子有后招? 翌日一早,内阁及户部官员早早来到赐卿殿等候。 郝瑾瑜道:“唤太子前来。” 半盏茶功夫,刘子骏穿着明黄太子服出现,俊逸风朗,便是皇宫内头一道的靓丽风景。 郝瑾瑜笑得慈祥:“南方旱灾严重,内阁召集议事。月考的试题便是此事,太子意下如何?” 刘子骏眼眸闪过诧异,狗阉贼竟当真要他参政议政了…… “子骏必竭尽全力。” 众官员面带菜色。 首辅苛信长瞧见郝瑾瑜到来,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看到太子的出现,众人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昨日他们被郝瑾瑜训斥,不敢用餐。太子召见时,得恩赐饭食,才没有挨饿。 除了典礼祭祀,他们几乎看不到太子身影。昨日方才察觉,太子以年过十七岁,长大了。 太子之前懦弱无能,又十分听郝瑾瑜的话。昨日似有若无地透漏出几分想要参与政务的意思,不少官员的心思活泛起来。 而刘子骏要的表示这样的结果。他乃名正言顺的王朝继任者,肯定有官员愿意投注于他。 这只是开始,狗阉官猖狂不了几日。 刘子骏坐于正位,郝瑾瑜右手坐下。 他微笑道:“众大臣不必拘谨。孤年少,朝堂大事知之甚少,请诸君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这是比昨日更明显的参政信号。 群臣眼睛一亮,道:“谨遵太子旨意。” 郝瑾瑜把众人的反应看在心里,乐于看戏。 户部尚书刘亦民手执奏折,向前两步,看看郝瑾瑜,又望了一眼太子。 郝瑾瑜轻飘飘地晃动象牙骨扇,神情飘忽。 太子殿下手持茶盏,抿唇喝茶,泰然自若。 两人谁都不言语。刘亦民霎时吓出一身冷汗,这奏折该呈给谁看? 给一位,必然得罪另一位。一位权势在手,一位是未来君主。 行差就错,小命就没了。 刘亦民吞吞唾沫,牢牢扣住手里的奏本,低声陈述道:“太子殿下、提督大人,我等回去后,夜以继日讨论。经计算,此次旱灾主要涉及苏浙两省,受灾百姓约有八百万人,救济灾民的粮食衣物、补种的小麦种子,可以三成可从临省粮布库调急,二成从国库调运,还需五成需要向各地商户征集购买。这样只需四十万两银子足以。” 刘子骏瞥眼看向郝瑾瑜,狗宦官低垂着眉眼,指甲抠着扇上雀儿的眼睛刺绣,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一个肆意风流,半点不把孤放在眼里。刘子骏内心愤懑,却不能表露半分。 郝瑾瑜哪想那么多,他只觉手里的骨扇别扭。 扇面里雀儿的右眼比左眼多出一指甲盖的黑线宽度。 好难受……好想让绣娘来拆了改一改。 他前世审稿小能手,设计出图,居中偏差一像素,都能看得出。 职业病了,属实是。 刘子骏轻咳一声:“先生,以为呢?” “啊?”郝瑾瑜茫然地抬头。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郝瑾瑜干笑两声,淡淡道:“洒家说过,一切由太子殿下做主便是。” 刘子骏眉眼舒展了些。 这狗阉官到底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对他用情至深,愿意把滔天权势让渡出来? 刘亦民顺水推舟,恭敬地把奏折呈报给刘子骏。 刘子骏快速浏览一番,问道:“国库吃紧,诸位以为这四十万两的空缺该如何补齐?” 苛信长心有余悸,低垂眉眼不说话。 刘亦民硬着头皮道:“臣认为各省可筹措银两,分摊额度……” “卿以为我大梁朝百姓家里还有余粮?”刘子骏冷着脸问道。 赵铎仁向前一步,道:“提督大人说过朝堂官员皆由百姓供奉,臣认为可以推迟八月俸禄发放,省下十万九千两银子,用于赈灾。其他的,由各地官员组织官绅募捐。” 刘子骏瞥眼看向他,表情不似表扬,也未有怒意。 “朝堂官员日日为民操心,怎可克扣他们的俸禄?不怕天下人笑话!” “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效仿古人卖官鬻爵?”有人嘟囔道。 刘子骏勃然大怒,一掌重拍桌子,震得众人吓了一跳。 “是谁说的话?来人,仗杀!” 那主事茫然惊慌,被人捂住口鼻,拖拉下去。 众朝堂看向刘子骏的眼神不觉有了几分敬意,观昨日太子做事,还以为太子是位和善的,没想到做事狠绝不输阉官。 刘子骏缓缓道:“孤已为诸位想到好办法。三日后,孤想在宫内举行一次义卖。百官参与,价高者得。大家为大梁殚精竭虑,谋求甚多……” 他意有所指,轻描淡写道:“义卖过后,诸位可一笔写清过往。” 太子这话的意识是大家贪墨银两也就贪了,只要这次义卖把贪墨的银两交出来,便会既往不咎。 官员们神色各异,看向郝瑾瑜。要说谁贪的最多,非稳坐于山的提督大人莫属。 郝瑾瑜眨眨眼,小太子够狠的啊。一上来便用这等雷霆手段,也不怕百官逆反。 “殿下真乃神人,臣必定倾尽家财,为灾区百姓尽上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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