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外出最是简便,一把剑一袋银,就能遨游四海。 当天午时,楚霜衣在诸位师兄的再三送别之下,终于带着徒弟飞出了浮光山。 比起徒弟,楚霜衣本人对这趟出行则更为憧憬,怀揣着一颗小学生春游的童心,事事都充满了新鲜感。 然而就在一连风餐露宿了五六晚之后,他的新鲜感终于彻底告罄。 既后悔拒绝了小师兄的豪华飞舟,又懊恼没把寒玉榻装进百宝袋。 最可怕的是,楚霜衣渐渐发现,自打那晚他说要认徒弟做义子之后,徒弟就变了。 变得既高冷又黏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恐怖的感觉。 具体来说,徒弟愈发寡言少语,还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肢体接触。 但是,徒弟又把他看的很紧,他只要稍稍走远一些,就会立马招来徒弟贴心的问候。 这种反复无常的态度令楚霜衣十分煎熬,就连甜丝丝热乎乎的烤红薯吃进嘴里都如同嚼蜡一般,没了味道。 他裹紧了身上的鲛袍,坐在四面漏风的土庙里,兴致不高地咬了一口烤红薯。 斟酌了半晌道:“裴夙,你最近总是躲着为师,为师知道你的顾虑。” 正在神像后为师尊铺金丝软榻的裴夙动作一停,垂下黑眸,反问道:“师尊此言何意?” 楚霜衣放下烤红薯,真诚道:“你放心,为师不会强行收你做义子的。” 饶是身体强壮的裴夙,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继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条织锦被摆了上去,仔细地铺展开。 “师尊多虑了。” 真是他多虑了么? 楚霜衣一边思考,一边捡起方才放下的烤红薯兴致缺缺地吃了个干净。 土庙的侧墙露了两个大洞,呼啸的风声扰的他压根静不下心来。 若是放在平常,楚霜衣宁愿彻夜赶路也要找个客栈投宿。 但这地方离奇的荒凉,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土庙,庙里供着三座不知何方神圣的土像,破烂的程度还不如好人家的茅房。 唯一的优势就是没有什么异味。 风声呼啸,楚霜衣再也坐不下去了,转而去神像后指点徒弟修习心法。 三座并排的神像后是一片宽敞的空地,楚霜衣的金丝软榻挨着墙面,地上铺了一条毛皮褥子,是徒弟的简易睡榻。 楚霜衣爬上软榻,一挥手,在神像后筑起了一道结界。 霎时间,风声、鸟叫、虫鸣全都化作一片微弱的声响。 照旧,楚霜衣循序渐进地讲解了几段心法,就交由徒弟自行体悟其中深意。 月上中天,裴夙融汇最后一句心法,收起灵力,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画面却顿时扰乱他了道心。 刻了符箓的夜明珠悬在梁上,犹如一匹清透的素纱勾勒出床榻上卧着那人的起伏身段,凌乱的衣物堆在腰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腰肢,往下是细长的腿,正松弛地叠在一起。 裴夙望着眼前这朦胧的背影,默念着师尊二字,心间却愈发动荡不安。 忽然间,师尊像是没睡安稳,发出微弱的呢喃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裴夙……太硬……” 一股诡异的灼热感顿时直冲面颊,裴夙不自然地别过脸,手里的长剑握得死紧。 他心内正剧烈颤动之时,又听师尊断断续续地说道:“床、床太硬……寒玉榻……给我寒玉……” …… 裴夙黑眸一沉,彻底没了睡意。 他走出土庙,手中长剑刚一出鞘,就陡然察觉到一片浓厚的妖气。 栖在枝头的鸟纷纷惊飞而起,在空中盘旋乱飞,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纷纷扬扬的尖锐鸟鸣划破了夜空。 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粗嘎的鸣叫声! 裴夙闻声抬眸望去,只见一只硕大如船只的怪鸟直奔自己而来,随着距离的缩短,怪鸟的全貌也逐渐显现出来。 除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之外,它全身的羽毛都十分稀疏,仅有一层灰色的短毛覆盖,露出粉红的皮肉来,看起来十分狰狞。 一双黑色覆有鳞片的巨爪猎猎生风地抓下去,裴夙抬剑一挡,却挡了个空。 那怪鸟在半空中陡然一转,竟然飞向了不远处的土庙。 裴夙放眼一望,只见从土庙破旧的屋顶上露出荧荧的亮光,正是师尊拿出来给他照亮用的夜明珠。 原来这怪鸟是被夜明珠的光亮的吸引来的! 裴夙一个纵身跃起,拔剑就是一招鸿渐于陆,雪亮的剑光砍上那怪鸟的巨爪,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火花。 火花过后,剑光仅是在怪鸟的巨爪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怪鸟目标明确,并不打算与裴夙多做纠缠,一个急转直奔土庙的破屋顶而去。 师尊还在里面! 裴夙当机立断,踏上长剑,御剑直追,手中飞速地刻画着符箓,就在怪鸟的巨爪触及土庙的一瞬间,符箓画成,泛着淡紫光芒的巨大符箓猛地拍向怪鸟。 怪鸟身形巨大,躲闪不及,淡紫符箓瞬息没入怪鸟体内,骤然爆发出一阵的明亮的火焰,竟是将怪鸟从内里整个点燃了! 怪鸟被符箓之火灼烧的痛苦难当,粗哑的叫声不断,它在半空中横冲直撞,一只巨爪堪堪擦过那座土庙的房顶。 裴夙甚至来不及阻止,尘烟暴起,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庙顷刻间就坍塌成了个小土堆。 他眉头紧蹙,飞快地冲进了尘烟之中。 片刻后,尘烟四散,只见一个流光溢彩的坚固结界极其扎眼地杵在小土堆上,护住了一方干干净净的小天地。 楚霜衣忍着呛鼻的灰尘拍了拍灰头土脸的徒弟,疑惑道:“徒儿怎么落得一身灰?”
第20章 怎么落得一身灰? 因为看了师尊的腰,动了色心,跑出去练剑,这才遇见鸟妖落了一身灰。 这样的原因,裴夙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他只得缄口不言。 徒弟迟迟不肯开口,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楚霜衣心疼地摸向他的肩膀,“吓着了?” “没有。” 裴夙冷漠地侧过脸,看似漠然,实则是不敢对视那双清灵的眼睛。 “一身灰,快去收拾干净,外面为师来处理。”楚霜衣只当他是年少脸皮薄,也不点破,径直向外走去。 步履匆忙间,鬓边几缕散乱的青丝随风拂过面颊,带起一片细痒。 自打到这里来,伤盲磕碰都还能忍,只是这头长发烦人的紧。 他脚步不停,信手拔下发顶的玉簪,含在嘴上,空出两只手来。 纤长的指节在乌发间粗粗地梳拢了两下,粗暴地扯下眼前的鲛绡,将一头黑发绑成了个高高的马尾,再取下唇间含着的玉簪,斜斜一插,就算完工。 楚霜衣深受浮光派上下照拂,二十七便入道成尊,加之他容貌清朗,此刻鬓发高束的模样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宗门少侠。 裴夙本想跟上去,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看见师尊将玉簪含入口中的那一刻,登时忘了此身此地,整具身子全听眼睛支配了。 待他反应过来,是真的不能再追出去了。 …… 楚霜衣刚踏出结界外,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天上盘旋挣扎的怪鸟被烧的没了力气,两只翅膀一歪,直直地坠了下来。 它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扑打个不停,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尘土飞扬,浓烈的焦臭味儿呛的楚霜衣连忙挡住了口鼻,他辨别出这嘶哑的鸣叫声是鸟叫,心中忍不住惊奇,好大的鸟。 此地荒凉无人,死气沉沉,唯独这鸟妖却长的如此巨大,多半是它强占了此地的灵气所致。 楚霜衣思忖间,手指已然在半空中飞快地画起符箓,然而符箓未成,那鸟妖竟然带着一身符火,摇摇欲坠地重新冲向天际。 巨大的翅膀裹挟着热浪带起强悍的气流,碎石瓦砾卷集其中,相互碰撞切割,化作更锋利的碎片。 罡风掀起他的衣袍,充作发带的月白鲛绡同乌黑的发丝一同迎风张扬。 巨妖强风之前,青色光芒仍然源源不断从楚霜衣指尖流淌而出,汇做半幅灵符,抵挡着碎石断木的冲击。 鸟妖借助着旋起的罡风,双翼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听声音似乎已经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不好!它身上还有符火! 楚霜衣反应很快,当即放弃画了一半的符箓抬手就要召出纯钧追上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箍着他的劲腰,带着他飞快地向后掠去。 热度、声音都逐渐被拉远,只有耳畔急促飞掠的风声。 脚尖刚一沾地,楚霜衣就愤愤地质问道:“裴夙,你抱着为师跑什么?” “那鸟妖连化形都化不出,难道能伤到为师?” “鸟妖身上还有你下的符火,若是带到别处生出事端怎么办!” 怀中满是清淡的柳香,师尊愤怒的骂声也成了靡靡之音,裴夙的手臂还勒在师尊的腰间,他目光一划,就落在那支斜插着的玉簪上。 那支玉簪方才还含在师尊的嘴里,视线不受他控制地滑向那张正开开合合的嘴唇,饱满且红润。 碍事的鲛绡也不在眼前,全黑的瞳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诡异,反而愈发水润纯粹。 师尊不像是师尊,像是个备受师门宠爱的小师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 裴夙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心中大逆不道的欲念已经捅破了苍穹。 “别拿你的剑顶着为师!” 楚霜衣越说越生气,徒弟滚烫的体温也跟着烦人起来。 他一把推开还愣愣抱着他的徒弟,愤怒地召出纯钧,言传身教道:“拿出来,去追!” 裴夙脸色一滞,弥漫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恼怒。 他状似平静地抛出长剑,然而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才稳住的剑身却将他真正的心境流露了出来。 好在鸟妖受裴夙的符火钳制,还没有飞的不见踪影。 符火燃烧的不止是凡物,而是一切有灵力的气息,它越是动用妖丹飞动,符火燃烧的越是旺盛。 按说这鸟妖灵智低微,但飞了这么远,也应该体会出来了才对。 为何还是一副飞蛾扑火的急迫模样,以徒弟的修为来说,这样的符火再烧上一个时辰,这鸟妖的妖丹恐怕就彻底熔尽了。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鸟妖? 抑或是有什么地方让它觉得到达那里就能获救? 楚霜衣稳稳地操控着纯钧,正分心琢磨鸟妖时,忽然注意到熟悉的铃音。 急速的风将徒弟身上的小铃铛吹的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徒弟小时候提着花灯的背影在脑中重演。 楚霜衣放下鸟妖的事情,有些后悔方才呵斥了徒弟,说好了要保护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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