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蛊城更像真正的监狱,有管理者吗?还是以人工智能为主导。” “有主脑,也有派过来的蛊城人驻扎管理,但不会插手太多。奴城与世隔绝,人烟稀少,居民都有或多或少的精神疾病,不会有人想着逃离。” “那您?” “我有前科,”大叔哈哈笑着,古铜色的脸颊上蜿蜒深深的沟壑,“现在家园里的年轻人大多是流亡者的后代,我不同,十五岁之前,我生活在主城。” . 林睿几乎是听着微生的名字长大的。 很小时候,睡在垃圾堆搭建的小帐篷里,他会想微生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反刍她做过的种种事迹,并深深祈祷,希望在梦中与她相见。 “嘿!那个邪恶的女人吗?”同样脏兮兮的小孩偶然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你怎么老是念叨她!那可是通缉犯,亡命徒!” 是的,微生,出生于一百六十年前,主城迄今为止最大的通缉犯。 “但她很厉害啊!”林睿没反驳,这是每个主城人都铭记于心的事实,所以他只敢脑内想想。 二百多年前的恒星辐射,让人类面临灭种的绝境。这段历史已经被秘密掩盖,但想来,承担了绵延后代功能的女性会遭受如此残酷的对待。 以一个性别群体的牺牲,换来人丁兴旺,绵延不绝。 微生是一位科学家,是模拟子宫的专利所有者。她拯救了全人类,却落得被通缉到死的下场。 因为她还是仿生人情感代码的改写者,女性康复运动的带领者,人类平权法规的拥护者,和史上最大逃亡活动的发起者。 她是一个传奇。 “她们逃到哪里去了呢?”小小的林睿想。 “会不会是很美好的地方,那里的水没有发霉,食物中没有泥沙,帐篷是不会漏风的材质,也没有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对他们呼来喝去。” “如果这些都太奢侈的话,那至少,至少得有一条河,他要跳进去洗个澡,很干净的出来,然后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挖个坑爬进去。” 稍稍长大一些的林睿去各处打听,听到的全是负面消息。 听说以微生为首,离开主城的人类根本活不久,恒星的辐射会惩罚每一个流亡者。 听说荒野根本无法生存,流亡者靠啃食同伴的皮肉存活,仿生人失去能量的身体横七竖八的排列着,铺满密密麻麻的锈迹。 听说…… 微生做过酒馆的安保,做过餐厅的服务员,做过修理工的学徒,做过大少爷的跟班。 他从未停止,小心翼翼地听说。 直到。 听说几名仿生人要秘密搭乘去往科技城的货船,逃离这里。 “微生,我也想去。”他在心中默念。 “微生,你会不会保佑我?”他在心中祈祷。 “我活着,是托你的福,我死了,我终于能见到你。这样一想,好像非常值得。”他笑起来。 货船的底仓非常狭窄,他尽力将自己缩进去,高度甚至不能容忍自己翻身。 他躺在棺材一样小的地方,漆黑一片,一动不能动,躺了五天五夜。 他不可能被黑暗和寂静吞噬,安静环境里咚咚直跳的心脏,里面装着他的信仰。 从货船换到火车,运输货物大多由工业机器人完成,躲开他们更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等到周朝一切沉寂,他花了好久好久,将自己挪出来。 前方是高楼林立,后方是荒芜草地。 他在科技城边缘。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肆意又畅快,他跑起来,又迅速摔倒在地上,四脚朝天。 早已失去感觉的双腿完全无法支撑他做剧烈运动,但他并没有余力多想这些,一步一爬的,跌跌撞撞的。在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他用尽全力奔跑着,奔向自由。 . “您这样的意志力,都认为奴城难以忍受。那我的队友……”时砚清的心沉了下去,有可能这一趟是凶多吉少。 “是的。”林睿也赞同,“对于你们这高科技的装备来说,救一个人出来不是特别难的事,但救出来的人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就很难说了。” “以前有过这样的先例吗?”段宁问。 “有,”林睿说,“根据微生的理念,家园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处在困境中的人,只是花了大力气,折损了很多人进去,救出来的人三天后就自杀了。” “啊……”段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走了两天,终于。“你们看,奴城已经近在眼前。” . “然后主角们制定了非常周密的计划,将时钦从奴城中救出。”系统为陈应播报。 “然后时钦因为救命之恩,还了时砚清一个肾脏,他和他的爱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 “没有。”系统的声音没什么波动起伏,“这是一个悲剧。时钦的爱人早已不堪折磨自杀,而时钦也在到达家园的两个月后割腕。其实出了奴城他的神智就一直不是很清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手指一直模拟工作时的状态,一刻不停。” 陈应的思绪飘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这也是主角下定决心解放奴城的重要导火索。”系统补了一句。 陈应嗤笑了一声,然后沉默。 过了很久,或许是三个小时,或许是半天。他没有任何预兆地往墙上掷了一个杯子,非常大力,迸溅开的碎茬儿四散开来,所有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陈应点头示意。 鸦雀无声,即使陈应再没有任何动作,很长一段时间里,四周仍然鸦雀无声。陈应闭目养神,感觉有人戳了戳他。 “怎么了?”陈应没有睁眼,在这个节骨眼上,有这个胆量的只有他一人。 “你摔的是我的杯子。”许川说。 “啧,”陈应不得已睁开眼,起身环顾四周,然后他发现自己被骗了。 “你的是那个。”他指指一旁的吧台,上面是精致得多的琉璃杯。 “怎么突然这样,是谁惹你生气了?”许川施施然坐下身,问道。 “你刚不是不在吗?”陈应可以肯定自己摔杯子时,他并不在屋内。 “声音太大,听不到也难。”许川解释。 . “那为什么当做没有听到?”陈应轻轻呼了口气,猝不及防开口。 “什么?”许川下意识接了一句。 “如果听到,不该表个态吗?”陈应咄咄逼人。 哦,是那个。 表态吗,表白吗,他不觉得陈应没有发现他,所以这话既是对许泰禾说,也是对他说。如此没有诚意又敷衍的表态,称不上表白。 既然没有表白,又让他表态什么呢? 更何况—— “你喜不喜欢我,我自己感受不到吗?”许川淡淡道,几乎是面无表情。 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世界寂静,只剩对面人冰凉的声线和一张一合的唇。 许川极速向后退着,与他隔开了一层薄雾又加上一层浓雾的距离。陈应站在那头,有什么东西顺着脉搏向上游走到心脉,他好像听见了胸腔传来规律的几声敲击声。 陈应没有开口,面前的人聪明到不需要他开口。 “或许是有一些,有一些喜欢。但太少了,少到对于你是那么的,无足轻重。”许川说。
第48章 勾引 陈应反思,觉得自己得换个策略。 他本来没想做得这么绝,因为杀人得偿命。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毕竟将他从福利院带出,给予他一个独一无二的容身之处,不用再与其他人争抢那一点可怜的资源。但后来他发现,那俩人只是需要一个名为小孩的东西,以缩短他们和正常家庭的差距。 可以兼职出气筒,血包,和一切满足人类恶念的东西。 因为不是自己所生养,所以没有丝毫感情。他们又是第一次拥有权利,面对小孩这样的弱势群体,尝到甜头后便得寸进尺。 少管所的日子并不好过,恶劣的环境会滋生相当多的灵感,陈应用一年时间想了十几个计划,又一个一个从自己的脑内备忘录中删掉,只剩最后的一个。 他的母亲爱玩,麻将扑克样样不落。他的父亲酗酒,大男子主义膨胀到一点就炸。 摧毁两个人一个家庭的东西有哪些? 网贷,赌博,贫穷,暴力,第三者。 他的母亲不知从各种渠道接触了赌博,杀红了眼输光了钱,又不知从各种渠道接触了网贷,连人带房一起抵押了出去,越输越多,窟窿越来越大。 他的父亲不知从哪里认识了别的女人,开始了一段新恋爱。那女人丰腴柔美,比家里的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尽管一直在冲他要钱,但她花得他怎么就花不得,还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在这样的情境里,家中的尖锐物品慢慢移动到触手可及的位置,电视剧里放着的是暴力的复仇爽剧,插播家庭伦理的憋屈片段。 布景变得愈发暗淡,窗帘上的灰积了一层又一层。过期的药品被换了新的包装后,重新放进医疗箱。不知哪里传来的装修声音每到凌晨准时响起,即使将这条街全都臭骂一通,也没人承认是谁发出的声响。 于是暴力行为愈发频繁,直到彻底爆发。 事发当晚,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用了同事的手机。 是陌生号码。 如果是父亲接起,那么这通电话便是信用卡的催债威胁,如果是母亲接起,这通电话便是小三的骑脸挑衅。 这样的小小手段并不是第一次,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谋划并等待任何事情的发生。 于是雨夜,一户人家,男人女人持双刀对砍,均命丧当场。 警察问起,和他有关吗? 陈应坐在询问椅上,用置身事外的神情骗过所有人,包括系统。 和他没有关系,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 . 陈应一直奉行这样的处事准则,徐徐图之,不留痕迹,潜移默化,一击毙命。 例如,他从最最一开始,对于许川的撩拨。 在他所有必死的剧情线里,许川是出现的唯一一位边缘人类。他作为卧底背叛了自己,这是剧情线里白纸黑字的情节。 如果不背叛呢?如果陈应可以使得许川不背叛呢?如果剧情线可以改变,那小小的松动能否成为一个缺口,成为扇动翅膀的蝴蝶,改变最后的必死结局。 不背叛的缘由,是利益或者感情。系统不会允许利益的出现,感情才能在系统眼皮下润物无声。 如同系统不能识别他用何种方式让一个家庭走上绝路,让两个成年人丢掉性命。那么系统也应当识别不出感情的逐步推进。 该如何建立两个人的情感联系。亲情非常困难,毕竟没有血缘。友情没有排他性,更需要坚固维系。只剩下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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