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委实是太过招摇了些,宫门的侍卫一刻钟前才目睹了他同春和谈条件的一幕,这会儿又见他折返回来,想不生疑也难。 “沈公子今日不是进宫听学吗?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侍卫手握在腰侧的刀柄上给自己壮胆道:“江太傅还未下朝呢。” 沈瑞挑开帘子,目光懒散地扫过他握着刀柄的手,又听了他这番自以为隐蔽的提点,神色显出些玩味。 “爷做事,何时需要你来多嘴?” 侍卫手掌握得更紧了些,但仍是强撑着道:“还请沈公子体谅,我等也是秉公办事。” 沈瑞哼笑了一声,目光从他的手掌慢慢上移到他的脖子上,瞧着侍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问道:“狗奴才,你有几条命叫爷体谅的?” 侍卫顿时绷紧了身子,连目光都变得僵硬起来,沈瑞收回了手,帘子没了支撑也瞬间垂下,将马车内的场景瞬间遮了个干净。 沈瑞将身子靠在软枕上,语调懒散道:“走,哪个不要命的敢拦着,就由着他往轮子底下趟。” 春珰在外面轻声应了一句,车夫一抖缰绳,在马背上打出清脆的声音,却好似敲在众人心头一般。 马车重新向外驶去,一路再无阻拦。 直到形式出去好远,确定外面听不到响动后,萧明锦才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闷声闷气地问道:“他们该不会因为孤受罚吧?” 沈瑞合眼倚靠在软枕上,闻言淡淡道:“放心,死不了。” 春珰隔着车帘小声解释道:“公子不让他们探查,便是有错也是小错,倘若真叫他查了,那今日无论他查没查出来,待到事发,便都是死罪难逃了。” 没查出来,便是包庇,查出来了,便是为着沈家的颜面,也不会留他一个活口的。 萧明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沈瑞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懒懒地合上了眼。 又一个保送的。 沈瑞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心神正倦怠着,却也不耐烦补眠,日日被那索命鬼在梦里杀一次便得了,哪还有白日里自己巴巴送上门的道理? 一想到梦境,沈瑞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昨日里更是荒唐,连带着那漂亮鬼高坐在马背上数落了他好一番罪名出来。 就连给江寻鹤找的四进四出的大院子也成了包藏祸心,成了他糟蹋人的铁证。 沈瑞嗤笑一声,没良心的狗东西。 他若不将他一身的逆劲儿都磋磨平了,他便自个儿先割了脖子。 萧明锦哪里知道他心里的盘算,他难得出了宫,只觉着哪哪都新鲜,哪哪都好看,在马车里没个消停的左右乱窜,马车都走出去好远了,才想起来转头看向沈瑞问道:“表哥要带孤去哪?” 倘若沈瑞是个坑蒙拐骗的,只怕这会儿都已经钱货两清了。 沈瑞想说“带你去渡口卖掉”,可话到了唇边周转了一遭又被他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平静道:“带你去看看民生。”
第031章 沈钏海一大早便逮住了许久不见人影的混账儿子,并且还好好地数落了一通,这会儿只觉着心里畅快。 尤其是在他跟手底下的人打听了,沈瑞除了去了次渡口外竟真老实了许久后,更是难得的愉悦。 骂错了又如何?鞭策嘛。 省的那混账好不过三天又瞎折腾。 因着这些个由头,便是上朝时也待人和颜悦色了许多,惹得几个官员恨不得即刻就回府瞧瞧,是不是家里宅子叫他那纨绔儿子给一把火点了。 这一番倒牵扯着早朝的进程都快了许多。 下了朝,沈钏海神清气爽地往外走,却忽然被拦了下来,小太监附在他耳边道:“外边儿传信进来,说是沈公子惹了祸。” 沈钏海瞪着眼摆手道:“不可能!今日上朝前我还特意打听了,他这几日消停得很!” 小太监还来不及再说第二句,就听见春和一路小跑着追过来喊道:“沈大人留步!” 沈钏海戏中顿时升腾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他转身敲过去,便看见春和急匆匆道:“陛下请沈大人问话,还请沈大人即刻便过去。” “可是沈瑞那小王八蛋又惹了什么祸?” 春和倒是没听过这么骂自己个儿的,他顿时一噎。 周遭的官员尚且没有走散,听了这一番波折全都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斜着眼等着瞧热闹。 此事若是遮盖住了,不过是沈瑞少年心性,顽劣了些,可若是闹大了,便有谋害储君之嫌了。 春和抿了抿唇道:“大人还是随老奴来吧。” 沈钏海见他不肯明说,顿时心中也了悟了,不仅惹了祸,只怕还是不小的祸事。 带他进了殿内,头一眼瞧见的竟然是站在大殿中央的江寻鹤,后者见他进来后微微颔首道:“沈大人。” 沈钏海来心中一瞬间冒出了诸多的阴谋,该不会是这寒门竖子告的状吧? 明帝高坐在龙椅上,见他目光看向江寻鹤时便知晓他心中猜测,见沈钏海要行礼,一挥手道:“甭行礼了,你可知沈靖云新惹了什么麻烦?” 沈钏海心里都快拧出花来了也猜不透那混账倒底做错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叫一个外人看热闹。 他小声道:“陛下,这江大人……” 明帝被他气笑了,冷哼道:“你还想避着他?”他伸手一指道:“那便是苦主!” 沈钏海顿时眼睛都瞪大了,江寻鹤一个寒门出身的,又非中都人氏,孤身入中都为官,没有妻儿、宅邸。 那便可排去了掠夺人妻、烧人宅子的罪名。 估摸着也不会是讲学时的错处,否则昨日便发落了,又何至于拖到现在? 更不必说这才下早朝,就算沈瑞起了个大早,二人也是连面都见不成的。 那这祸事只能是在昨日夜里惹的。 沈钏海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江寻鹤,一个寒门出身的,中都城里一没有妻儿老小,二没有宅邸田产,没钱没权没势,唯有一张脸还算耐看…… 沈钏海越想越心惊,越是府门高的世家里,越是易生些龌龊事来,那些个纨绔子弟身边养个漂亮的丫鬟小厮也不算什么稀奇。 沈瑞惯来是什么祸事都敢惹,却唯独还没犯出什么强抢民女之类的,这件事也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却不想,头一遭开荤,就开了个大的。 沈钏海的目光沿着江寻鹤的身量寸寸审视而过,最终难堪地合了合眼,他总算知道那混账怎么今日起这么早,还站在府门口,根本就是才从外面回来! 穿的那一身守丧似的,也根本就是趁着夜色行不轨之事方便吧。 再不济也是当朝太傅…… 沈钏海咬紧了牙关,霍然跪下请罪道:“请陛下恕罪,是臣管教不严,养出这么混账东西来,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大胆,行如此不轨之事。” 明帝猛地一挑眉,不轨之事? 这词儿……行吧,拐带储君,倒也算是。 沈钏海见明帝没说话,只能狠狠心表态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给江大人一个交代的。” 明帝越听越不对劲,他一扬手道:“等等,江大人固然需要一个交代,但朕似乎更需要一个交代。” “陛下也需要一个交代?” 沈钏海霎时间声音都拔高了,他一脸惊疑地看向高位上的人,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全是他想错了,但思绪却根本已经乱成一团了。 明帝猛地一拍桌子道:“沈靖云把储君拐带出宫,难道不需要给朕一个交代吗!” 沈钏海被下了一个哆嗦,神情却缓和下来了。 若是他刚一进大殿就听闻这般消息,或许还有些无措,但经历了方才那一遭,现听了这般大的罪名竟也觉着不过尔尔了。 他转头看向江寻鹤求证,后者不知为何,耳廓有些泛红,面上却仍是冷清清地道:“沈公子将殿下拐带出宫,一并逃学了。” 沈钏海得了“苦主”的验证,顿时心中更安定了些,此事说得严重些,是拐带储君,说得轻巧些,也无非是顽劣的兄弟俩凑一堆儿去了。 更何况,明帝既然寻了他来问话,想来也是已经拍了人手去寻,不过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敲打一下罢了。 如此,那江寻鹤此刻站在这里,便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思及此处,沈钏海再不似方才那般和善了,他合手沉声道:“此事的确是犬子行事无端,只是……殿下却并非头一天听学,先前秦太傅所在时便从未出过此般岔子,可见也是有缘由的。” 明帝怒极反笑地瞪着他道:“你倒是来跟朕说说,什么缘由!是圣人言叫他们逃学出去的,还是治国策叫他们逃学出去的!” “陛下息怒,江太傅纵然有才情,却到底是年纪小些,只怕行事多有差错,若非如此,殿下又怎会逃学?” “以臣之见,朝中德才兼备者甚众,陛下应再为殿下仔细择选。” 他说这话时目不斜视,好似当真半点私心也没有一般,可殿中三人都很清楚,话既已经说道此处,便再不是一句“顽劣”便可打发的了。 江寻鹤一个寒门出身的,如何能方一入朝便被拜为太傅,明帝扶持他的那点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未必将其放在眼里罢了。 “你倒真是将自己择得干净,那为何太子从不曾逃学,沈靖云入宫不过一日便至如此?别忘了,太子是沈靖云亲自带出去的。” 沈钏海略垂了垂眼,看向面前的方寸之地,随后半点不退让地说道:“犬子虽不学无术、爱惹祸端,却从不曾逾矩,臣也想知道为何入宫不过一日,便至于此。” “啪” 茶盏带着滚烫的茶水砸在了沈钏海身前,碎裂的瓷片在石砖上四溅而开,茶水沾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恍若不察般说道:“陛下恕罪,臣实在是肺腑之言,臣即刻便出宫,定将殿下亲自护送回宫。” 明帝此刻瞧见他便生气,挥手道:“滚,若是出了差池,你就提头来见。” “臣,领旨。” 沈钏海霍然起身,走出了大殿,他与明帝都知晓,沈家绝不是轻易便可动的,而明帝也绝不可能轻易退让,眼下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他听着殿内传来一声不太清楚的打砸呵骂声,目光渐渐晦暗。 江寻鹤,留不得。 —— 马车穿过闹市,外面吵嚷的声音不断传进车内,但到底是一大清早,人不算多,又有往来送人运货的车马同行,夹杂在其中也就不算太显眼。 声声叫卖声入耳,催的萧明锦有些心痒,恨不得现下就能去街上好好逛一逛。 沈瑞听着那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淡淡道:“方出宫没多远,你现在下车,半盏茶的功夫就被抓回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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