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了宋忱几眼,请教风水师:“先生,这是何意?” 风水师没有回答,他久久凝视着宋忱,随后掐起手指,飞快算了几下,算完后徒然上前。他一双眼睛锐利逼人,道袍带起风,迫近时就像看到什么小鬼,迫不及待要来抓拿! 宋忱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躲在了楼观雪身后,两只手从后面抓着他的袖子,怯怯地探出个头,疑惑地看着风水师。 楼观雪也抬起手臂,把宋忱挡了个严实,冰雪光洁的白发配上疏离瞳色,满脸冷淡:“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风水师定定看他一眼,似乎内心也权衡了什么,于是退后一步,抚平腰上的铜钱,透过楼观雪不知在看什么,不明意味说了句:“福兮祸兮所倚,祸兮福兮所伏。” “奇了。” 楼观雪眉头不松,不知道对方神神叨叨打什么哑迷。 管家一头雾水,想追问,风水师却收起罗盘,提手制止了他,他摇头道:“贵宅的风水,本道无能为力,请另请高明吧。” 说罢,风水师就转身离去,竟是连报酬也不要了。管家一惊,以为有什么大事,急步追上去要问个清楚。 楼观雪没管那人,他转头看向宋忱,对方眼里蒙着一层水雾,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他想了想安抚道:“旁人胡乱说的什么话,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宋忱目光落在远处,呆呆地不知在看什么。楼观雪顺着望去,在庭院的长廊外瞧见一人,分明是谢时鸢。 清贵的身影于槐树下卓然独立,墨发翻涌不停,面色却十分淡漠,在早春的阳光下宛如一碗冰水,寒色皎皎。不知站了多久,因为看不见,一名小厮在他身侧,不时往这边看着,低声向他传话。 楼观雪一顿,感觉那双扯着他袖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低声问宋忱:“要过去吗?” 宋忱垂下眼睛,不言不语,其实之前不去见谢时鸢是他故意的,他还有些畏惧对方,而且刚才谢时鸢看见风水师抓他,没有过来。 宋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楼观雪眼里划过一道深思,他本是个不爱麻烦的人,刚来侯府时以为宋忱和谢时鸢关系亲密,会主动留意与两人的距离。可这些时日看来,似乎不然。 两人迟疑时,长廊那头的人不知不觉离开,宋忱再抬头时空无一人,他放开楼观雪的袖子,鼻头轻轻一吸。 楼观雪见他心情不佳,沉吟片刻后抬头看看天色,破天荒道:“今日无事,想出府走走吗?” 楼观雪极少主动出去,宋忱有些惊愕,自然没有拂了他意。 连末便叫了马车。 楼观雪心思细腻,他想照顾人的时候,便会叫对方如沐春风,思绪也慢慢转晴了。 宋忱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嘴角都像小尾巴一样翘着。 可是他没想到谢时鸢会在房里等着他。 看着侧卧在软榻上的人,宋忱一愣,谢时鸢已经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宋忱两手垂在腰下,嘴角压平了,一步一步往前移。 听雪阁自谢时鸢蒙上绸带后就换了烛火,偏向昏暗,于是谢时鸢轻轻靠着一侧时,身上镀了层阴影。宋忱顺着他散落的衣袍往上看,他肤色胜雪,唇红得像抹了血,看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 宋忱呼吸放缓了。 “回来了?”谢时鸢突然坐起来,面朝他轻声问。 宋忱手指瑟缩着:“嗯。”奇怪,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谢时鸢问起时心里会有慌张? 谢时鸢红唇一弯:“你和楼观雪倒是越发亲近了。” 第 41 章 谢时鸢说这句话时,周身气息格外低沉,宋忱先是愣了愣,随之眼皮一颤,不安道:“我不能和他走近些吗?” 宋忱不确定谢时鸢怎么想的,只觉得自己是他讨厌的人,谢时鸢可能不乐意楼观雪和他在一起吧,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时鸢不说话,沉静得有些意味不明。 宋忱不禁感到沮丧,他低下头不想暴露,喉咙却干涩起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观雪哥很好,我只是喜欢他,想和他多待在一起,我不会对观雪哥做什么的。” “喜欢?”谢时鸢轻歪着脑袋,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二哥说人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谢时鸢的凤眸很漂亮,可他的情绪总不会外露,宋忱以往就看不懂他,现在更看不懂了。 宋忱忐忑着点头,怕他不信,又特意强调了一遍:“我真的很喜欢观雪哥。” 不知怎么,他说完这句话空气突然就变得阴冷,宛如蒙上了一层霜雪。 谢时鸢讽刺一笑:“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当然知道啊,宋忱凝视着谢时鸢眉心一跳,本能感到气氛不对,没轻举妄动。 谢时鸢于是起来,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身子缓缓逼近,一点一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与他近在咫尺。 太近了,近得他与对面的人鼻息交融,宋忱呆愕地望向谢时鸢。 一只手顺着领口抚上他的脖颈,像什么冷血动物爬了上来,带着潮湿冷气紧追不放,激起宋忱一身鸡皮疙瘩。 谢时鸢两节手指准确无误搭上他的喉咙:“旁的我都不关心,可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忱开始害怕,他踉跄着后退,逃脱了谢时鸢的掌控。 谢时鸢的手停滞在空中。 他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问:“已经嫁了人,你还有资格喜欢别人吗?” 已经嫁了人……宋忱抿起唇,这才知道谢时鸢是误会了,他说喜欢楼观雪,不是那样的喜欢啊。 宋忱上前,想解释,谢时鸢却像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避开了他。 他侧着身子不肯施舍一点余光,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冰冷又尖锐地坦露自己真正的想法:“你做什么与我无关,但你若是水性杨花脏了谢家门楣,”他一顿,“我会杀了你。” 话放出来时,气氛就像紧绷着的弦,一不注意就要断开。 宋忱心头一紧。 谢时鸢不顾他的反应,抬步欲走。 宋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四指一点一点收紧,宋忱把谢时鸢强留在原地,目光变得坚定——以往谢时鸢莫名其妙走了他从来没留过,可这次他要解释。 “你误会了!” 谢时鸢不为所动。 宋忱:“我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对观雪哥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了还不算,要亲自展示一遍,别人才会相信。 宋忱绕到谢时鸢面前,把谢时鸢的手抬起来放回自己脖颈上,盯上他嫣红的唇瓣。宋忱回忆起曾经在冷冰冰的湖水下,那个并不温情,甚至算是有点血腥的吻,找到合适的角度,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试探着压上谢时鸢的唇角。 时间在那一刻是静止的。 宋忱在那片温软上蹭了片刻,然后退开了,在谢时鸢耳畔轻声呢喃:“这才是喜欢。” 谢时鸢似乎反应过来,不知是不是在生气,他颤抖着手想要挣开。 宋忱心口跳起来,他把谢时鸢锁紧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环住谢时鸢的腰,抱着不肯松手。脑袋轻轻搭在谢时鸢肩头,宋忱认真道:“你别生气,我没有别人。” “我嫁给你,就只有你,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宋忱其实在抱着谢时鸢的时候,手也是抖的,诚然,他害怕谢时鸢,可这种害怕更多的是来源于自己的心虚,并不是谢时鸢本身带来的。 他害怕被人发现宋家做的坏事,害怕谢时鸢发现他隐藏的秘密。 但他更害怕谢时鸢的厌恶。 所以谢时鸢误会的话,他就会勇敢一点,勇敢做这样平时不敢做的,出格的举动。 他要身体力行告诉谢时鸢,自己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他抓紧谢时鸢的腰,两人贴得严丝合缝:“我不会对不起谢家的,你别生气了。” 谢时鸢身体僵直着,猛地挣开他,胸膛难得剧烈地起伏着,他提起手腕挡住唇口,袖口抖动不停,像在极力隐忍什么。 宋忱心头明之昭昭的小火苗顷刻就被熄灭了,他看不见谢时鸢绸带下气红的眼尾,自己眼眶先是红了。 “咚——” 谢时鸢突然靠着软榻蹲下,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杯盏,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嘴唇开始发白,很难受的样子。 宋忱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赶紧过去拉他:“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哪里难受?我让人去叫观雪哥!” “——别碰我,”谢时鸢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脆弱,说的话却生冷无情,“离我远点。” 说着甩开宋忱的手,可下一秒,几滴凝实的泪水从眼底沁出来,擦着绸带落下,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宋忱以为谢时鸢是疼哭的,当下就失了神,放下他大步跑出去,大概是去叫人了。 谢时鸢不受克制的战栗,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好让头皮上尖锐的疼痛分担一点体内翻涌的不适。 恶心。 为什么对仇人的触碰,产生那样的感情? 这些日子里来自己的种种异常突然就风起泉涌似的,一股脑摆了出来。谢时鸢从中窥探出了某些不愿面对的隐晦,一股浓烈的自厌化为烈火在胸腔里叫嚣着,仿佛要将他生煎活烤。 谢时鸢抓着桌角,缓缓倒在地上。 * 谢时鸢搬离了听雪阁。 最近在侯府的一段太平日子像假象一般,宋忱好像又回到刚来侯府,无人问津,格格不入的时光。 天空阴沉沉的,应该要下雨了。宋忱趴在窗前,目光落在长廊尽头——去往诵雨轩的方向,定定望着。 那晚宋忱来不及叫人,直奔向楼观雪的房间,他带楼观雪赶过来时,谢时鸢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与楼观雪合力把谢时鸢抬上床,心急如焚询问楼观雪状况。 他还记得楼观雪说的话:“眼疾的治疗到了尾声,这几日本就该一逼。我先前担心意外没有用过猛的药材,即便这样他体内的气息也变得狂躁,加之心绪过度起伏,便昏迷了。” 楼观雪当时还解释道:“不必担心,这回误打误撞解了我的难题,是件好事。” 宋忱于是放下心来。 他在床边看了谢时鸢大半宿,后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迷瞪地朝四处望去,却发现听雪阁又是一次大变样。有关谢时鸢的东西全被拿走了,这个人走得了无痕迹,和来的时候一样,让人没有一丝准备。 像被遗弃了一样。 宋忱对着听雪阁的一片空旷茫然无措。 他从连末那里得知,谢时鸢要去诵雨轩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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