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局促难安:“也没别的……” 宋萱盈盈一笑。 宋忱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想让你见见兰楚尧,给他一个合作的机会。” 宋忱偷偷看他一眼,二哥的笑意消失了。 “原来如此,”宋萱薄怒道,“我那晚在湖边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我还想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你胳膊肘往外拐!” 宋忱被数落得汗流浃背,心里十分着急,一上来就被骂了一顿,这可怎么是好啊?他赶紧转回来哄二哥:“二哥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想帮帮他而已。” 宋萱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把他那股子阴阳怪气的文人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次也不例外,他睨了宋忱一眼:“我们家忱宝真是仁慈心善。” 宋忱耳朵唰得一下就红了。 忱宝,他多小的时候宋萱才这么叫他,二哥怎么这样打趣他。 宋忱别扭道:“二哥,我已经长大了。” “对啊,长大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宋萱淡淡的,显然是对他的话早有预料,刚才故意说好了等他。 宋忱这才知道自己跳了个坑,懊恼不已。 算了,这招不行就使别的。 宋忱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唤他:“二哥……” 宋忱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本来就自带不染纤尘的干净气质。他再用那纯净如幼鹿的眸子凝视对方,这么温良地刻意去讨好别人,简直让人心都要化了。 宋萱平日里最吃他这一套。 可惜…… 宋萱青衫画目,琳琅如玉端净一笑:“没门。” 宋忱愣了愣。 真的不答应啊,他低迷地垂下嘴角,宋萱了解他,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听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回答,宋忱这次却放松不下来了。 更可怕的是,不等他做什么,宋萱知道他找自己是为了这事,一改方才热情的态度,把他扫地出门了。 “如果想让我改变主意,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兰楚尧家大业大,没有我也饿不死,我的小庙也供不起这座大佛。”宋萱扶着门这样说。 “啪嗒——” 宋忱面对紧闭的房门,心灰意冷。 第 43 章 宋忱垂头丧气往回走,连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端着一盘糕点,正吃得津津有味,见到他一惊:“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宋忱叹气,叫上他:“我们回去吧。” 连末糕点还没吃够,满心疑惑,他往宋萱的屋子张望着:“为什么这么早回去,你不和二公子多待一会儿?” “二哥今天心情不好,我改日再来看他。”宋忱没打算告诉他真相,只是干巴巴地这么说。 连末挠头,也不知信是不信:“……哦,那走吧。” 宋忱走在前头,主仆二人乘上车,慢悠悠踏上回侯府的路。 车上安静如许,马蹄哒哒的声音清楚传到两人耳中,宋忱自上车后就一直沉默寡言,他靠在窗边宛如霜打的茄子,忧郁不已。 连末瞥了他好几眼,终于伸手过来探他额头,关切道:“没生病啊,公子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宋忱把事情都堆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杵着脑袋:“我有许多烦恼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做。” “什么事啊,公子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连末直来直去,有什么事都是提刀就干,并不认为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只可惜宋忱想做的事并不容易,多说也无益。宋忱更没气力了,他摇摇头,婉拒连末的好意:“算了。” 连末听他不想说,也不在意,他思索片刻,想了个让宋忱高兴的办法:“我们去茶楼听书吧。” 他想找点东西分散宋忱的注意,上次去茶楼,宋忱就对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感兴趣。那些东西稀奇古怪,让人抓心挠肺,脑子里想着这些,烦恼就消散了。 他这么一提,宋忱也回忆起上次那个故事,心绪被挑动起来。 宋忱突然就坐直了,眼里闪过雀跃的光芒。 这个好,正好今日谢时鸢不在,他进宫接盈新去了,宋忱可以晚点回去……虽然谢时鸢根本不关心他何时回家。 宋忱半路转了道,直奔茶楼而去。 茶楼热闹一片,堪称座无虚席,四下都几个人在走动。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先生拿着案板刚要开场,宋忱找了个位置坐下,专心听起来。 “啪——” 开始了。 “从前夏里村有个书生,家徒四壁,为了读书考取功名穷得揭不开锅,他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的祖父与京中贵小姐订过婚约……” 先生经验丰富,编的故事绘声绘色,一下子捉住了客人的心神,一个故事结束后满堂惊叹,下座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宋忱自然也听入迷了,勾着唇笑起来,一时忘了看周遭。 他们不知道门口响起一阵骚动,几个侍卫装扮的人皱着眉头推搡进来了。他们身上配的服饰都不是凡品,若有心思敏感的人在,就能看出那穿的是宫里侍卫的衣服。 这群人中,尤以一个最不同,他走在前头,腰上挂着刀,似乎是领头的。便是他让手下扒开外面挤在一起的人强行闯入的。 他进来了,却对什么故事毫无兴趣,大迈步四处走,眼睛一直张望着,好像在找什么人。可惜大伙目光都放在台上,根本没有心思注意他们,他只看到一个个背对他的后脑勺。 他不耐烦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个小二抱着茶碗去送,正巧从他们面前跨过,那一摞晚堆得老高,小二的脸都被挡在后头。 领头的眼睛一眯,抬起剑鞘就往小二手臂上猛击了一下,小二痛得大叫一声,正欲破口大骂,可扭头看见这群人的装扮,脸色一白,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抱着的那些个碗全砸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巨响,把在坐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领头的满意了,他冲小二弩弩下巴:“滚吧。” 小二敢怒不敢言,灰溜溜跑远了。 这边这么大动静,宋忱自然也注意到了,可是他离的远,看不清是什么人闹事,于是皱起了眉头。 领头的冲所有人高呼一声:“谁是宋忱?” 宋忱脑子懵了一下,找他的?他不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啊,突如其来的,他愣着神没有反应。 底下自然没人出来,大伙左看右看,交头接耳起来。 连末先反应过来,他凑到宋忱身边小声说:“公子,谁啊?” 宋忱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 领头的眼里划过不耐,扫视一圈后冷冷道:“嫁了侯府的那个宋忱,人在哪?你们当家的在宫里出了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赶紧出来,晚了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嫁了人的,当家的,一股子轻蔑味。连末听见后,呸了一声:“哪里来的杂碎,长得人模狗样,却生了一张臭嘴,说话这么难听呢。” 宋忱却是唰得站起来,小跑过去。 “你说什……”他在领头的面前站定,急急发问,可话还没说完,宋忱看轻那人的长相,瞳孔猛然一缩,往后一个趔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 这人,这张脸,宋忱一辈子都不会忘!这分明是上一世在那个屋子里,几次强迫谢时鸢吸寒食散的那个侍从! 是跟在太后身边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前世死之前那深刻的记忆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宋忱又惊又惧,胸腔骤然升腾起恨意,汹涌难挡。 他看着对方眼睛一点一点变红,咬着牙齿,只恨不得把人挫骨扬灰! 正此时,连末跑过来挡在他身前,质问对面:“什么人啊,光天化日在这里闹事,你们想做什么?” 领头的眯眼看着连末,意外没有发作,只是道:“原来是你们呀,刚才说的话没听清?那我再重复一遍,你家世子要死了,赶紧带你主子去金銮殿接人!” 连末皱起眉头,宋忱蓦地把他揽到一边,脸色很不对劲:“先去找谢时鸢。” 连末看见宋忱眼里不知何时充满的血丝,大惊,当下就不敢再说什么,不再理会这群人,直直往外冲。 不知怎地,这几名侍卫进来时凶神恶煞,但不管面对宋忱还是连末,都像是在顾忌什么,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似的,任连末对他们横冲直撞也不生气。 宋忱不安颤抖着,走到茶楼门口,突然回首,极深地望了领头人一眼,才快步出去。 领头人不由得一顿。 旁人感觉不到,可他却不知怎么,从这个眼神中察觉到令人胆寒的凶恶,像是穿透了虚空,落在他灵魂深处,叫人徒生战栗。 他抖了抖,却又想起别人口中宋忱那温良的样子,慢慢放松警惕,只道自己多虑了。 外面,车夫得了令,使出浑身力气抽赶马儿,只恨不得它跑得再快一点! 连末从来没在宋忱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哪怕他现在已经稍稍冷静了,还是心有余悸。 而宋忱仍旧没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去,脑子里一团乱麻,整个人犹如崩紧的弦,稍不留神就会被拉断。 其实但凡是旁的什么人传来这个消息,宋忱反应都不会这么大,也不一定会轻信。 可偏偏是这几人。 心底警钟狂响,无尽的恐慌把他的理智蚕食得一干二净。 宋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旁的都不重要,那个人可以等他回去再处理。如果只是他多跑一趟就好了,最好那人是逗他玩的,只要谢时鸢没事…… 他不敢想其他的结果。 车轱辘几乎要冒火星了,车夫紧赶慢赶,终于才一柱香以后到宫门下。 宋忱下车的时候腿还是软的,可他连缓都没缓,就飞奔向前。 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宋忱一直跑一直跑,金銮殿前的玉龙长阶终于浮现在他眼前。晌午的日头高悬,金色的暖光洒满长阶,这样的暖意却遮不住白玉下影藏着的血腥杀戮。 宋忱看见殿门下多了一排守卫,皆手握长戟,毫无波澜注视着脚下没有生息的人。 宋忱余光瞥见一块眼熟的布料,呼吸一窒。 他轻眨眼睛,缓步走了过去。 最先看到的,是那一堆厚厚的,布满了倒刺的荆棘条。 随后挡住的人猝不及然暴露在他眼前——谢时鸢像是没有气息一样倒在地上,眼前的绸带不知所踪,双目紧紧闭着,平日红似烈火的唇瓣竟是一点颜色也没有了,膝盖处的衣裳却被刺目的鲜血染得通红! 宋忱脑子嗡隆隆一声巨响,接着一片空白,他疯了似地扑上去,膝盖猛地磕在地上。僵硬的手指刚触及到一点温度,眼泪就掉了下来。 万幸,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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