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吃痛,捂着脑袋一脸哀怨得看着兰楚尧。兰楚尧无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他解释清楚,最后打起包票:“他肯定没有,不信你亲自去问他。” 宋忱低垂着脑袋,似乎知道自己错了。 兰楚尧心里不过意,嗓音放柔了:“少想那么多,听我的,回去洗洗睡吧。” 宋忱知道他还要去找谢时鸢,乖乖点头,兰楚尧欣慰地笑了。等他回到自己屋里,后知后觉,恨不得找条地缝儿把自己埋起来,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闹了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宋忱眼皮一颤,醒来第一件事就想去谢时鸢。他草草洗漱完,怀着愧疚与忐忑的心情踏进诵雨轩,却被告知,谢时鸢不在。 宋忱回去了,又过了一晚,他再度跑来,谢时鸢依旧不在。 宋忱一连几天没见到他,倒是看见有人时常从外面拿信回来,放进诵雨轩。谢时鸢好像真的很忙呢,听侯府的人说,他最近越来越得陛下器重了,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宋忱罢休了,决定把事情先放在一边,等过了这阵子再管。 可这一等,等来的不是相见的好时机,而是令人睚眦欲裂的悲恨。 京城出了大事。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个过渡章,打个预防针,明天搞事。 第 12 章 熹平十年十一月二十,京城市面上突然流通起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交易者以狐纹为信,把市场扰得天翻地覆。有心人联想到先前的城西玉狐院,吏部主事死亡一事旧账重翻,坊间传出各种声音。 更有甚者拿此做文章,讽刺皇帝治国不利,陛下大怒,调集金吾卫同大理寺卿一同彻查。谢时鸢沿蛛丝马迹缴获了一匹赃款,再一查,发现事情竟然落在宋家头上。 当晚,太后宫中收到一封密函。 慈宁宫灯火如明珠,散着琉璃般的光华。太后拆开信,脸色越来越莫名,最后竟是冷哼一声,全公公小心翼翼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将信递给他,全公公读了一张,发现和京城近日的谣言有关。有人不知死活,想拉宋家下马,全公公展了眉头:“此等小事,娘娘何须忧虑。” 太后似笑非笑:“若只是这样,本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且往下看。” 全公公于是抽出第二张信,读完最后一个字,心中大骇。 太后目泛寒光,一开口便是冷嘲:“这个谢时鸢,胆大包天,想让宋家为他铺路,也不想想自己配吗。” 全公公汗颜,想到信上写的字,替谢时鸢捏了把汗。无怪太后发怒,实在是谢时鸢太过荒谬,世人都知道太后与皇帝不和,皇帝一直想找机会对付宋家,他竟提议顺水推舟,把宋家送入牢狱,以便自己取得皇上信任。 全公公以为谢时鸢不自量力,太后绝不会考虑,可惜道:“没想到他也是个不会做事的。” 不想太后却没有应答,捏着信细思起来。 如今宋家主事的人便是宋忱之父宋鸿嘉,若真按谢时鸢说的做,只需他去天牢走个过场,过后皇帝为了颜面,定要给补偿。宋家岂是一个小小的谣言就能对付得了的,皇帝沾沾自喜,最后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步看似是兵招险棋,实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抛开谢时鸢的私心,太后其实觉得可行。 虽然这么想,但她骨子里十分谨慎,手指敲敲桌子,沉吟不决:“你同谢时鸢稍个话,叫他明天在京郊等本宫。” 全公公不免有些错愕,他心下一振,忧虑起来:“那谢时鸢可信吗,您就不怕他别有所图?” 太后呵笑一声,气定神闲,十分笃定的语气:“他野心都写在脸上,有什么好怕的,他总不会傻到跟本宫斗,不担心他有所图,只怕他不图。” 全公公想想也是,便应下,转头着手安排。 翌日,为了掩人耳目,太后打着去上香的名义风风光光出了皇城。一群人抬着空轿子进入皇寺,太后悄无声息随全公公到约定好的地方。 京郊露营的茶棚里,谢时鸢早已清了人,等待多时。 茶棚的桌椅简陋,上面糊着黑漆漆的油渍,看着就让人胃里翻腾,太后嫌恶地皱起眉。全公公拿出准备好的云纱,折了几层给她垫好,太后这才勉为其难坐下。 她开门见山:“你近日调查这案子,手里有多少证据?” 谢时鸢:“前几日抓到的一个买主,指控了宋大人,另外还有几张密令,也指向他,这事儿现在沸沸扬扬,有些足够了。至于翻案……”他顿了刹那,“钱庄掌柜从没见过宋家人,狐纹货币包办的产业也与宋家毫无干系,那人证背后另有其人,还没开口。” 倒是准备得充分,太后心动了。北风罡烈如刀,棚顶的茅草飘撒到太后脚边,她踩着轻轻一碾,问谢时鸢:“你想要什么?” 谢时鸢面色浅淡,作出无欲无求的姿态:“为娘娘办事是臣的职责,臣别无所求。” 太后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也不必跟本宫客套。”她眼里闪过暗光,“待此事尘埃落定,皇帝许给宋家赏赐本宫自会留你一份。” “只不过……”太后停了几秒,“本宫还有个要求。” 谢时鸢得到承诺,也不装了,奉迎道:“娘娘但说无妨。” 太后用手指勾了勾鬓发,歪着头显得漫不经心:“宋家蒙受的冤屈越大,之后咱们能捞到的好处就越多,既然要做,那不妨再做得逼真些,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谢时鸢心中几欲发笑,自私狠戾的女人,胃口比饕餮还大,不过这正合他意。谢时鸢面上不显分毫,拱手道:“臣明白。” 太后满意点头。 全公公适时恭维了谢时鸢几句,随太后请辞。 谢时鸢回府修整几日,将所谓的证据又集齐了些,只待时机到来。 十一月二十七,案子仍悬而未决,陛下怒斥大理寺卿办事不力,中尉谢时鸢连夜面见圣上,弹劾刑部尚书宋鸿嘉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干预民生。 两人在养心殿夜谈良久。 次日早朝,皇帝将罪证甩入大堂,太后欲为其开托,无果。宋父百口莫辩,获罪入狱,临行前仅摔了袖子说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至此,轰动全城的狐纹货币案看似落上帷幕。 宋忱听到风声时已经是下午了,当时只会吃喝玩乐的宋昌破天荒来到侯府门前,指着谢家人的鼻子大骂谢时鸢残害忠良,要让他出来讨个说法。 宋昌在门口一哭二闹,最终被金吾卫以寻衅滋事之名逮捕,宋忱赶出去时,连他的面都没碰到。 他对着陌生的府邸,被突如其来的恐慌席卷全身,想起大哥说的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顶不停冒汗。接着,宋忱想到什么,拔腿就往诵雨轩跑。 路上无人拦他,宋忱疾病如风,没命地跑,最后喘着粗气停在门口,还没靠近,里面先传来谢时鸢的问话:“宋大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宋忱骤然失了呼吸,睫毛紧张地颤动,他蜷起手指,沉了沉气,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又响起一道声音:“放心吧主子,都按娘娘的吩咐办好了。” 宋忱咬着唇,额头渗出冷汗,娘娘,什么娘娘,宫里只有一位娘娘…… 谢时鸢嗯了一声,好像站起来了:“那就好,随我去看看他。” 宋忱心咯噔一下,猛得跳到嗓子眼,他慌不择路,跑到墙角偷偷藏着。转瞬之间,门开了,两个人没有发现他,往远处离去。 等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宋忱才僵住身子探出来,他摸回去,就着没有上锁的门一把推开。谢时鸢桌上摆着几封信,宋忱带着强烈的预感拆开。 看清纸上的字后,宋忱瞪大眼睛,是太后的笔迹!他惨白着脸开始读,一目十行,一封又一封。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宋忱只觉得浑身冰冷,宛若几道晴天霹雳,一下把他打进地底,绝望得透不过气。 宋忱眼泪不受控制翻涌而出,沿着面庞断了线滚到纸上,晕出豆大的痕迹,他才反应过来,几下把东西收好。 “谁在里面?”外面厉声问。 宋忱吓得大跳,丢下东西,捂着嘴巴往后门落荒而逃,他像是受惊的兔子,撒了欢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不知过了多久,后面悄无声息,宋忱停下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了最熟悉的地方,侯府后院的湖泊。 天寒地冻,湖面已经结了层冰,他踏进湖边的石头堆里,借石头高俊的形状挡住自己,躲在夹缝处,慢慢抱住膝盖,缓和着发软的手脚。 宋忱往手臂里埋了埋首,他要去救父亲,他要拆穿谢时鸢和太后的阴谋。泪眼朦胧间,他窥见湖面上有个黑影在抖动,宋忱草木皆兵,害怕得往里缩着。 良久,外面还没有动静,宋忱举目一望,这次看清了,是只落伍的小麻雀。它真不幸运,半边翅膀沾在冰面上,已经冻住了,一直抖着想挣脱,却没有成功。 宋忱四肢使不上劲儿,没有余力去帮它,可他转念想起被困住的父亲,心有不忍,如果不救它,它会死掉的。 宋忱走到湖边,小心翼翼踩了踩冰面,觉得结实才趴上去,慢慢爬到麻雀那儿,然后眼尖地发现其爪子上衔着的红珠子,心说大概是哪家养的宠物。 它似乎知道有人来救自己,不扑腾了,乖乖等着。宋忱掀起它的肚子,双手放在冻僵的翅膀上,捂了一会儿,那层冰化开了,麻雀得了自由,在湖面上跳了几下,雀跃飞走了。 宋忱笑了笑,他刚动了一下,一息之间,异象横生,身下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冰面霍然从中心向四面八方裂开!轰隆一声巨响,冰台塌陷,霎那间光影僵滞,宋忱毫无防备落入湖心。 咕噜咕噜—— 口鼻灌满了湖水,仿佛置身冰窟,是什么,压着他的身体,骨头被煎得像是要断开了,无边的恐惧盈满整个胸腔。 脑子已经不太清晰了,眼睛满是血丝,水浪冲得根本睁不开,他感觉身体一直在下沉,湖底静谧,宋忱听不到任何声音,手臂摇摇地朝向湖面,希望有人能拉他上去。 “扑腾——” 湖面卷起大片水花,一个白衣似雪的男子破水而来,他长发如瀑,在水中散开,一张脸绮丽得如妖似魅,直直朝他游来。面庞越来越近,红唇如烈火灼人,谢时鸢揽起宋忱的腰,双唇封住他的嘴巴,小口渡气。 宋忱在死寂的沉默中捕捉到了生的气息,可他恢复呼吸后的第一反应是推开那人,他把手挡在谢时鸢胸口处,他却紧紧抱着自己,向湖面上游。 宋忱任性了一下,就不敢再动了,父亲还在等他,他不能死。他抓住谢时鸢的领口,主动去吸他口里的气息,宋忱感觉腰上的手僵住了,湖底明明不是很深,他们却游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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