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人们还记得给自己剩下回旋的余地,无论是冥渊还是繁花之苑,都留有一道通往蔷薇墓土的门。 繁花之苑门后的必经之路是问答迷宫。 而冥渊的门,则是一条透明的通道。 地理位置特殊,月芒惹眼,一旦入夜,即遇月蚀。 百年以前,执灵者并不能适应月蚀,哪怕他们的身份是信仰者。 一个个后悔,逃回蔷薇墓土的人在通道中倒下,滋养出来自深渊的怪物。 他们才后知后觉——没有人参与过通道的建设,这里和问答迷宫一样,是自然形成的异能量建筑。 至少在他们来到冥渊之前,没在通道中遭遇过任何月蚀。 最终,堕落成为不被现实所接受的异种。 全部都在那扇门后。 冥渊之门是惩罚。 沈墨书的想法不能实现。 “门我锁上了,钥匙我扔了,”闻映潮说,“那里烈火永燃,你进不去的。” “现实的冥渊当然不行,”沈墨书坦然承认,“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们带进二重世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闻映潮也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他微微抿唇,反问道: “且不提二重世界范围有限,她从没有接触过门,不能凭空给你捏一个冥渊——你看看她追杀你的样子,像是打算帮忙吗?” 沈墨书说:“所以我需要你,闻映潮。有你在,我不需要她构造整个冥渊,只用那一扇门就足够了。” “不要低估二重世界的本领。” 闻映潮:“我说同意了吗?” 顾云疆附和:“没有。” 沈墨书吐出四个字:“墓碑之锁。” 这回闻映潮还没说话,顾云疆就拦人了:“我们明明可以走繁花之苑的通道进去,去开冥渊的门,你脑子清醒吗?” 说完,顾云疆观察沈墨书的面色,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对,那你没必要在二重世界进门,又没办法抵达真正的蔷薇墓土。” 沈墨书说:“对啊。” 如果冥渊的通道是他回到蔷薇墓土的解法,沈墨书早几百年就过去了,不必拖到现在。 “我要回去,当然是走繁花之苑的路,月蚀不会让任何人通过冥渊的门。” 他撑着脸:“现在月蚀没有了,可是怪物还在,门被烧得滚烫,谁敢去啊。” 沈墨书话到最后,悄悄给闻映潮挖坑:“除了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冥渊之主。” 闻映潮:…… 汗流浃背了,这你都知道? 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他进过冥渊之门。沈墨书从哪来的情报? 除非,有一个唯一的可能—— 顾云疆目光移向闻映潮。 “什么时候去的?”他只问。 没有苛责,也没有不满,或许在沈墨书说出钥匙的来历时,顾云疆就已经猜到了闻映潮所缄口的事实。 “我认识的芜司他们,是从通道里跑出来的怪物,对不对?”顾云疆问,“按照时间,是六月前?” 闻映潮沉默不答。 芙夏忽然转身,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我说你们等一下,让我插句话,”她捏着匕首,打了个停的手势,“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唱这台戏,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手指被刀子割破了一道不痛不痒的伤口,出了一点点血丝。 并非她粗心大意。 芙夏垂眸看着这道浅浅的伤痕。 她拥有真实的血肉,在此不受人偶的诅咒拘束。 芙夏说:“狼人会在今晚七点准时动手,他们今天的目标依然是你,启明。” 她一开始并不明白,顾云疆为何偏偏要她跟着。不去找徐殊,徐晓然,或者南晴。 而且任由她听到太多信息。 就在刚才,她看到了未来。 霎那间,她就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缘由。 他们需要她的命运灾眼。 哪怕她只是个衍生物,不被人偶化拿捏的芙夏所持有的“S”级能力,也绝不比此处的任何一个人弱小。 “看来二重世界的态度非常明确,谁来说话都不管用,”芙夏道,“我不能重复守护同一个人,今晚是平安夜,所以你会使用解药。” “那第三晚呢,狼人的目标明确是你,你死不去,然而你定然会牵连着别人,很可能是被丘比特连线殉情。” “而你不死,游戏就不会停止,对你的折磨也不会停。” 芙夏举起刀子:“想结束它,要么完成游戏最终的结局,一方全部死亡,一方胜利。” “要么,你现在就去告诉二重世界,你把玉权藏在了哪里。”
第94章 锚点(29) 芙夏相信命运。 她肯帮助顾云疆,提醒沈墨书,讲出二重世界针对沈墨书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她起了与这帮人合作的心思。 而是她相信,命运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轨迹。 芙夏这一生只有一个愿望。 为了这个愿望,人偶游戏也好,国王诅咒也罢,她全都不在乎。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暂时放下与顾云疆之间的嫌隙,提供线索。对她而言,压根算不上什么。 顾云疆转向沈墨书:“我说当时天网根据死者名单查衍生物的时候怎么漏了一个,你藏人干嘛?” 他总觉着不对劲:“这衍生物对二重世界很重要吗?我们把一堆人送进监禁所,都没被盯上。” 芙夏替沈墨书答了:“不重要啊。” “因为玉权的衍生物曾经杀死过宴馨乔的衍生物,他是奔着她本人去的,如果宴馨乔没有创造自己,那天死去的人就是她了。” 芙夏悠悠道:“二重世界亲眼目睹,宴馨乔的衍生物倒在自己面前。” “她以为宴馨乔真的死了。在这之后,她就被锁进了人偶游戏里。” 难怪冰海游戏是宴馨乔已死的设定。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二重世界这么急着找玉权,而他又刚好被启明藏起来,不肯交,所以二重世界会针对启明?” 芙夏摇头:“二重世界不是会随意迁怒的人。” “是因为玉权拿了宴馨乔的东西。”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几人齐齐转向沈墨书。 顾云疆带头谴责:“我原以为你是黑心,结果你是真缺德啊,知道别人的东西重要还给人扣着,过分了啊。” 闻映潮点头附和:“他不缺德,能不打招呼就把我俩也带进这个空间吗?” “开头还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二重世界奔着他去,谁知道我们才是冤种。” 闻映潮想了想,继续补充:“当然,二重世界也不该做那四个冥渊怪物的衍生。” 沈墨书:…… “是,我是带走了二重世界要找的人,但我保证,我可没拿走玉权身上的任何东西,日月可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举起手发誓,“我一开始带走他,也是为了冥渊之钥的线索。” 芙夏道:“二重世界不这么认为。” 她说:“否则,我不会看到你晚七点的命运,依然在二重世界的黑名单里。” 沈墨书扯了扯嘴角,没笑。 “就这样吧,”他说,“你们不会明白。” 他不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起步走到洗手台前,清理脸上身上的污血。 衣服和血肉黏连在了一起,他就撕下来,发出疼痛的“嘶嘶”抽气声。 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冲洗着,沈墨书等待着一切,判决的到来。 “你们会帮我吧?”他最后问道。 闻映潮说:“做梦。” 顾云疆不表态。 他还有事情要问闻映潮,经过刚刚那一打断,也认识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会帮我的。”沈墨书笃定道。 芙夏看了沈墨书一眼。 那一瞬间,她心中冒出的想法与沈墨书的话语不谋而合。 “因为那是命运。” 她极少主动去窥探旁人的命运,可那一眼极其刺目,那是她无法想象的未来,注定的毁灭——也是必须要扭转的因果。 她的能力,从不止是预见未来。 她装作好心提醒道:“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你们自己考虑,我不再奉陪。” 她开门离开医务室,没人拦着。 不远处,徐殊正在路的交叉口等着。 她把刀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很甜,一点儿看不出假。 相遇的时候,她拨动了命运的丝线。 闻映潮也站起来。 就在芙夏离开之后,自他无限延伸的感知网下,自动捕捉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一点点微妙的风吹草动。 似乎不足为道。 外面起了风,一只蝴蝶振翅而飞。 既然沈墨书的目标是冥渊之钥,那他们没得谈。闻映潮不会替他开门,哪怕在二重世界中。 闻映潮向顾云疆招招手:“走了。” 顾云疆多问了一句:“不管他了?” 闻映潮站在门口,背对着两人,闻言,略微回头看了一眼沈墨书,他专心地清理着自己,没有任何理会他人的意思。 “从他嘴里是撬不出东西了,”闻映潮确信,“不浪费时间,我们去找别人。” “我说过,我不会第三次救他。” 这场短暂的相聚,最终不欢而散。 没人闹矛盾,也没人生气,仅仅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事,都有不能在旁人面前诉诸于口的秘密。 沈墨书洗干净了脸,浑身被水淋湿,他对着镜子勉强露出一个尴尬且难看的笑容,品味先前经历过的疼痛。 真狠,二重世界。 过了这么几回,对方定然已经知晓,他杀不死。 还要一次一次地下手。 她是故意的。 他喃喃道:“抱歉……” “我一事无成,苟延残喘,祸害了这么多年,就让我遂愿一回吧。” 他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玉石,上面挂着红绳,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 沈墨书小心地清去上面的血污。 十二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被选作用以献祭的新娘。 沈冥是他的守护灵,送给他一块玉石。 告诉他:哥哥会护着你。 转身把他连人带轿,推进冰冷的湖底。 路边的鸟儿叽叽叫。 他时常疑心,自己溺死在了那个夏日。他看到了飞鸟,从湖面掠过。他睁着眼睛,又酸又疼,眼泪咸涩,无声地融进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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