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局的人会隐瞒这件事,沈天星的名字会消失在一篇篇报道里,无人知晓。 随着通道的一路向下,顾默晚俯瞰着底下的风景,被勾起了不快的回忆,他缓缓开口: “繁花之苑的人说在我们成年前,会为我们安排衣食住行,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闻映潮不假思索:“福利机构吧。” 顾默晚闭上眼:“也对。” 他早已不再记得当初关他的机构名叫什么名,所处何处,或许他从来就不曾知晓。 只知隔海就是冥渊。 初来乍到,闻映潮只觉未来一片迷茫。 顾默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伸出手指碰了碰他,低声道:“我陪你。” 在正面应对罪魁祸首时,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流。 顾默晚能从少量的言语里推断出,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日晷,而是晨曦之岛。 这让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他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上面的人,以及繁花之苑的来者。至于怎么提防,那就是大人的事情了。 他能做到什么呢?他才十六岁。 顾默晚本以为来到繁花之苑会经历许多挫折,跌跟头。 结果从办手续,到入住入学,都出乎意料地顺利,没人找他麻烦,也没有所谓的实验员盯着他,虎视眈眈。 好似那场噩梦仅仅是给他的一点惩罚、一个插曲。他想,也许是命运的捉弄,注定要他回来这里,偶尔也会独自坐在树下,和另一个顾默晚在心中交流。 一人看两人份的风景。 通常是下午,闻映潮总能找过来,问他吃饭了没。 距离刚好,他基本问一句就走,顾默晚好好回答:“太早了,不想去食堂人挤人。” 闻映潮:“哦。” 后来,闻映潮会偶尔在他的桌洞里塞点小零食。 “食堂那些人抢饭和疯狗一样,”闻映潮吐槽,“去晚点就什么都吃不上了,存着备用,哪天真没东西吃了还能垫垫肚子。” 顾默晚无语道:“所以你也不去了?” 闻映潮话说得十分自然:“我又跑不过他们。” “你把零食给我了,你呢?” “走啊,”顾默晚站起身,“看看超市还有没有三明治,晚上总得吃点,拿零食垫不好。” 闻映潮不懂,顾默晚起的头,怎么好意思说他。 “当然好意思,”顾默晚看出了闻映潮的想法,“因为我又不像你,买不到想吃的饭就饿着,我对自己可好了。” 两人去得太迟,超市的货架上已经空空如也。没办法,顾默晚只好带着闻映潮去食堂,也不剩多少吃的了。 多半是别人挑剩下的菜,这个点,早就凉了。 小吃倒还有,但是他们两个的生活费不能支撑这些额外消费。 “阿姨,”顾默晚趴在窗口上,粗粗扫过一圈剩下的饭菜,“来一份水煮萝卜,青菜豆腐,可不可以在饭上浇些肉汤,多一点,拜托拜托。” 顾默晚回头使唤:“去打两份免费汤,汤不容易冷。” 端上了两份饭菜,顾默晚把筷子含在嘴里,教育道:“所以,我就算来得晚,也是会好好吃东西的。” “被横扫一空的那些菜还贵呢,早点来还可能犹豫一下要不要破费,现在挑都没得挑,多好。” 闻映潮戳着豆腐:“学废了。” 顾默晚早该察觉,闻映潮对繁花之苑还不能完全适应。 他会在夜半惊醒,无数次回想起那个源于校园的噩梦,也会怀念他再无法联系的亲人,他总在下意识地跟随,跟随适应良好的顾默晚。 闻映潮把这些都藏起来,只在面对顾默晚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端倪。 除此之外,平常的日子里再没有特殊的意外发生,生活继续按部就班。顾默晚在接受事实后,甚至觉得与晨曦之岛的生活没什么不同。 原来肮脏黑暗的从来都是冥渊。 是冥渊手下,那个罪恶的福利机构。 高三的时候,学校安排了一次远足,地点在永夜森林,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区。 远足的重点就在于路途遥远,很多人走到一半,就哎呦哎呦地叫唤脚疼。 而对于五岁就能一步步爬到晨曦之岛的顾默晚来讲,这点路程根本算不得什么。 闻映潮也疼,渐渐落在队伍后面。 顾默晚停住步子,转身去拉他。 “你行不行啊,好歹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顾默晚调侃,“要不要我背你。” 闻映潮倔强地一步步,自己走。 “不急呢,”顾默晚和他说话,“大家都疼,慢慢走,回去涂点药。” “你是怪物吗,跟没事人一样。”闻映潮不禁疑惑,“喘都不带喘。” 顾默晚:“这是你平时逃跑操的代价。” 他倒退着走:“反正我们要待到晚上,你到时候还逛不逛得动啊?我想去虚实之路看看。” 顾默晚非常直白:“想你陪着我去。” 闻映潮:……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早恋违反校纪校规”。 分明脚底板疼得要死,闻映潮却应了声“好”。 区区脚疼。 晚上学校组织了露天烧烤,在永夜森林的露营区,每个班两个烤架。 赶了一天的路,所有人又饿又累,烤串的香气一漫开,那帮人就扑上去抢食,学校请来负责烤串的人哭笑不得:“别急,都有,带的够的。” 闻映潮走不动了,指挥顾默晚给自己带吃的。 “你还能不能去虚实之路,不能就休息,以后还有机会。” 顾默晚把两份烤串都递给他。 刚烤好的肉数量有限,顾默晚没给自己拿。 闻映潮把其中一串还给顾默晚:“去,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努力从餐毯上站起来,腰酸脚痛,小腿发胀。 闻映潮走了两步:“没事,不影响。” 顾默晚把他按回去:“知道了知道了,先吃吧你,我再去拿。” 他转身,默然在心里联系另一个人:“你不出来一趟吗?繁花之苑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 思维房间中的人说:“没办法,我接受不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对方停了一秒,随即语气轻快道:“再说了,你要约会,我怎么好意思出来顶包呢?” “约会顺利啊。” 顾默晚:……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对方不愿意出来,顾默晚也就不强迫,只想着一点点磨,像以前那样,让对方慢慢接受。 反正未来那么长,还有机会。 …… 如果另一个顾默晚没有在一年后死去,没有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话。
第90章 锚点(25) 顾默晚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在死去之前,没向最熟悉他的那个人展现出任何异常。 他照常在闻映潮后面,与外面的人说了声早安,得到对方的回应,顾默晚翻开这几个月被自己反复翻看的书,上面的每个字节,他都嚼烂了,能滚瓜烂熟地倒背下来。 “你下午有课吗,今天好像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在出门前,顾默晚提醒外面的那个人。 “没事,”对方回答他,“闻映潮会来接我。” 顾默晚失笑。 “这样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很平静地坐在思维房间里,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繁花之苑的风景,又一次拒绝了对方邀他掌控身体的提议,顾默晚摩挲着书本的封皮。 “我的意识和顾默晚连着,应该能够做成囚牢。” 他自言自语。 实验体626号比日晷敏感。 他想,灰色下雨天,真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如往常,他们上完了早上的必修,还有下午的选修要去。 课程是两个顾默晚商讨着,一起选的。 中午外面的他没回宿舍,他们将就着在图书馆待了两个小时。顾默晚看见自己在终端上订购的东西,多嘴问道:“快递到了?你让小闻帮忙拿吗?” 另一个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 “没伞,”对方说,“闻映潮不拿快递,谁拿。他还得接我下课。” 顾默晚说:“挺好的,他愿意宠着你。” 他放下心来,顿了顿,又补充道:“昨晚通宵看了一本小说,我要睡一下午,有事喊我。” 对方回答:“好。” 话是这样说,但顾默晚心知肚明,对方不会来打扰自己。 他闭上眼,屏住呼吸。 转身,即是地狱。 傀儡1531事件中,始作俑者在学校的所有人身上,都植入了傀儡线。 闻映潮是意识的能力者,免疫了傀儡线带来的控制,长久下来,这条线自动消解,成为他精神网中的一部分。 而顾默晚作为执灵者,不受影响。 同时,他身上的这条,无法剥离。 傀儡线落下的时候,顾默晚早有所觉,似乎那个幕后黑手并没有料到一副身体里能容纳两个意识,因此只降下了一条线。 他在给所有人宣判死刑。 他没有告诉日晷这回事。 冥渊早晚找来。 他脚尖一转,思维房间的景色倏地发生变化,不再是他们精心布置,用以停留的小屋。 顾默晚站在他们的大学宿舍里,空气中的潮意蔓延,心里空落落的一片,他想,原来一个人是这种感受。 “惊喜,实验体626号,好久不见,”他的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像粗制滥造的电子播报器,一卡一卡,“不不,我应该称呼你为‘日晷’。” “如果不是日晷,谁有那个通天的本领,从我们的实验室里逃出来呢。”对方捎了些愉悦的笑意,似惊喜似遗憾。 对方认错了人,自己并不是日晷。顾默晚想。 他是依靠着日晷的胆小鬼。 顾默晚转身,如雾般缭绕的黑影亲昵地缠上了他的腰间,似附骨之疽,触得他浑身冰凉。 他认下了日晷这个称呼,佯作恐惧,把脖子伸离黑影老远,哆哆嗦嗦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黑影稍顿,像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当时他们都说,你是最听话的实验体,现在看来,不乖啊。” “你的心跳明明很稳,很有力,哪里有脸上慌慌张张的样子。” 见此,顾默晚不再装。 他平静问:“你想做什么?” 黑影的语气甜腻腻的,像沾了毒药的甜蜜饯,咽下去,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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