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独坐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的眼睫微颤,低头一看,手心因为握栏杆握得太紧,变得又酸又胀,上面出了些汗,足以见他当时的紧张。 顾云疆绝对不能再相信这些人。 他会死。 经此一气,闻映潮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意识自我修补的工作大抵告上一段落,还有余力压制国王诅咒,而二重世界的目的,在他这里亦昭然若揭。 从时间设定在违和的十月开始,再联系上芜司的出现,故意同顾云疆叙旧的举动,至此,闻映潮终于确定。 二重世界,她要闻映潮看着顾云疆死。 多残忍。
第76章 锚点(11) “给我开门。” 顾云疆拎着一袋子食材,抽出手敲了两下,问道:“怎么还锁上了。” 闻映潮拉着门,侧身让顾云疆进来,然后迅速关回去。 “没事,”闻映潮说,“我一个人待着害怕,封闭一下。” 净搁这扯淡。 顾云疆放下东西:“你是有多生气?话都顺畅了。” 闻映潮问:“你知道?” 顾云疆笑了:“我说,我在楼底下都能感受到你的怒意,那压迫感,真足。” 闻映潮默然收手:“没这么夸张吧。” “有,”顾云疆说,“跟当头打我一棒似的。” 闻映潮澄清:“我没打你。” “好,”顾云疆点头,“那你打的是芜司,你放心,我不会太靠近这个衍生物。” “所以,他怎么了。” 闻映潮一静:“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顾云疆懒散靠在梯子边上,“闻映潮,你当我还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 他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那个我早就变了,也可以说死去了。” “过去的顾默晚可不会掐着你的脖子,试探你的真心,故意用玻璃片割破自己的手。” 闻映潮说:“是我考虑不周。” 顾云疆现在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当然,”顾云疆说,“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考量,就算你现在不讲理由,我也会自己挖。” “闻映潮,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我嘴上说会疯,会崩溃,但是我的精神状态我自己最清楚。” 他心平气和地与闻映潮讲道理:“最差的时候我都捱过来了。除了你,还没人见过我失控的模样。” 末了,顾云疆觉得自己这样讲也不大准确,他最狼狈的时候,应该无人知晓。 但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解释,因此放弃。 “我知道啊,”闻映潮却仿佛清楚顾云疆想表达什么,他说,“就像你在意识囚牢时讲的,我死去的时候,也一直看着你。” “那天是月蚀之夜,你一个人来到冥渊,打碎琉璃火,你被烈火和月光包围,如果不是顾默晚拉你一把,你会死在冥渊——只因为那天,你没有梦见我。” 这是闻映潮给自己编织的记忆,一个名为穿书的短暂梦。 这是闻映潮本身所看到的一切。 他指名道姓,点出了顾默晚的存在。顾云疆也不惊讶,情绪还能保持着稳定,同意道:“好吧,你都清楚。” “你能接受,那我直说了,”闻映潮闭了闭眼,“不要接近他们,那些人……叫什么来着,反正你知道的,四个人。” “二重世界里,‘她’在窥探一切,我不方便与你细讲,总之,留心眼。” “嗯,”顾云疆说,“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会注意的。” 闻映潮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顿了顿,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画圈。 顾云疆看得出他有话要讲,老老实实地等着。 半晌,闻映潮才自嘲般扯扯嘴角:“反正你也有能力颠覆月蚀,那我还顾虑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因为顾默晚的死,我看见了,”他小声道,“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想看到第二次,屋梁上悬挂着的,是你的尸体。” 顾云疆一怔。 “冥渊在找你,”闻映潮轻轻说,“我想阻止,就要把权限捏在自己手里。但是月蚀的势力太过庞大,我掌控不住。”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害怕你死去,不肯和你明讲。可我多希望你知道我遭受过的所有,我想你能永远记住我,让我成为你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影子。” “选择了那种结束方式。” “不瞒你说,有些日子我甚至会想,能不能让世界陪着我一起埋葬。” 他笑道:“我竟然忍下来了。” “你是人,我也是人啊。我哪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我怎么不怕死,你知道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我多恐惧吗。” “我好想让你住手,可笑的是,我发现我依然推动着你,把刀往我的心里刺。” 他吸了口气,及时收住话题:“不讲了,你就当我太久没法说话,抒发情绪吧。” “我的情绪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剩下的不能说太多,二重世界能听到。” 最后,闻映潮定定地看向顾云疆:“但我不会食言,回家后,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经过。” “前提是你做好准备了吗?能够接受注定的命运吗?真相代表着危险,你能承受冥渊的凝视、月蚀的诅咒,能涉及繁花之苑绝对无法踏足的禁区吗?” “国王诅咒有一点说得很对,我是被冥渊逼疯的。” “和冥渊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疯子。” 比如宴馨乔,比如命运灾眼。 她们在步入冥渊之前,都还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顾云疆说不出话。 闻映潮从没与他讲过这么多有关冥渊的事。 对方向来对此避而不谈,不知道今天是中了哪门子邪,难得地让他触碰到了那点无法分辨的真心。 大抵是芜司的衍生物,真正地让闻映潮体会到了危机感。 因为在顾云疆的印象里,闻映潮从未如此生气过。 “我可以,”顾云疆给他回应,“你当我是谁啊。” “我直面月蚀的次数,比你想象得可要多许多。” 闻映潮说:“我看着你呢。” “嗯嗯,知道你爱我了。” 顾云疆微微抿唇,他扫了下时间,带过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所以,我们现在能煮面了吗?” “再不做饭,要赶不上晚自习了。” 闻映潮:…… 氛围被打断,他硬邦邦道:“煮,给我洗菜。” 顾云疆很久没吃到闻映潮煮的面了,他帮忙打下手,动作熟练,有模有样。 菜要先炒一下,煮起来才好吃。 锅里咕噜噜冒着水泡,香气四溢,闻映潮拆开方便面包装,调料粉包随便扔进垃圾桶里,只放面板。 “期待。”顾云疆说。 “别期待,万一失望呢。”闻映潮把煎好的蛋也倒进锅中。 “闻着就觉得它特别好吃,”顾云疆目不转睛,“沈墨书说了,你煮的东西味道很棒,我看肯定没退步。” 闻映潮:…… 这黑心商人究竟给顾云疆卖了什么玩意? 不对。 顾云疆究竟是拿什么玩意从沈墨书这儿换了如此奇怪的情报? 面很快就能熟,闻映潮关了电源,把碗推给顾云疆:“自己盛。” 这顿饭顾云疆吃得非常满意。 味道一点都没变,刚出锅的面还烫着,他一边吹气,一边吸溜吸溜地嘬。 闻映潮还在小口小口地喝面汤,疑惑道:“吃这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我还得洗碗,”顾云疆说,“这是规矩。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得提前二十分钟过去?” “哦,”闻映潮仍旧不紧不慢,“别被二重世界影响了,我们不一定要守规矩。” “没被影响,”顾云疆解释,“是我自己打算深入。” “你要是乐意分开行动,我也无所谓,”顾云疆嘴里咬着面,说话含糊,“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原话奉还给你,”闻映潮说,“一起去。” “好哦,”顾云疆放下碗,“我吃完了,你随意。” “晚点回来洗也行。” 闻映潮说:“我不吃了。” “没胃口。” 两人赶在晚自习开始的前几秒,拖拖拉拉地进了教室。 其实他们出发的时候算早,预留时间充足。 如果不是中途顾云疆老黏黏糊糊地往他跟前凑,拽着他看这看那,讲一些与主线无关的陈年旧事,也不至于踩着点到。 闻映潮简单环顾了一圈。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 过去太多年,除了平时玩得好、毕业后还有联系的,其他塑料同学都被顾云疆忘了个干净。但可以肯定,有些人并不属于他们班,是二重世界的私设,或者硬要来掺上一脚的存在。 比如在最后排玩骰子的沈墨书。 ……这人暂且不论。 闻映潮扯扯顾云疆的衣角,低声问他: “哪个是南晴?” 顾云疆说:“她不在。” 末了,顾云疆疑惑道:“你不认得她?她不是你……” 闻映潮:“不是。” 南晴是当年被闻映潮列为目标的最后一个人,事情发生后,为保险起见,天网将她调去了别的分部。 她安然无恙了两个来月,像以往一样,上班下班,出任务。 然而,就在对冥渊发起反攻的前一天,南晴被人发现死在家中。 溺死在泡过花瓣的浴缸里。 连同南晴一起死去的,还有天网总部的一位前辈,他是当初负责带顾云疆这批新人的指导员。 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和南晴的死法分毫无差。 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当时大多数人普遍认为,是闻映潮下的手。 除了意识的掌控者,谁能把这种事做得这样悄无声息?还是天网的前辈。 “我从天网那次分别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冥渊。所以之后发生所有的事情,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与我无关。” 闻映潮坐到沈墨书的前排,继续和顾云疆解释:“意识网络,命运灾眼,二重世界……这些‘S’级能力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就拿人偶游戏来举例,‘未来’是占卜师的能力,‘游戏’的能力者已经在月蚀之夜死去,‘人偶’的权限,又源自于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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