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映潮跟着带路的孩童们顺利回了机构内部,顺便蹭了一顿晚饭。 不认识的辅导师途中叫住了他,递给他一本名册。 “闻老师,今天负责生活的叶老师请假了,所以晚上由你来清点人数,不要漏了。” “到时候点好了,送到综合办公室里就行。” 闻映潮接过名册,上面满满当当地排列着各种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 认识的譬如“宴馨乔”、“宴楠”、“玉权”等。 不认识的就多了。 他在点名时,特别注意了占卜师的名字。 “芙夏”。 她今年十五岁,性格孤僻,一个人坐在角落。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头,生生地喊了句“到”。 点完名,闻映潮送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回去睡觉。 而年纪大一点的,明天要上学的,还在教室里写作业。 包括芙夏。 天空终于有了垂暮的迹象。 这一天过得格外安宁,没有汹涌的暗潮,没有刻意的刁难,人偶们似乎并未认出他不是同类,还有孩子缠着闻映潮讲睡前故事。 闻映潮说:“我不会讲故事。” 小孩坚持:“什么故事都可以。” 闻映潮:…… 他有些为难:“我真的不会。” 小孩:“我想听,老师讲给我嘛。” 闻映潮头疼。 于是他随便从书堆里找了本童话,棒读了一遍。 读到一半,小孩就睡着了。 看来他故事讲得很催眠,有水准。 终要他改变游戏的结局,在经历过半天的工作后,他大致摸清了意图。 结局很简单,他听陈朝雾讲过。 他们死于机构的一场特大火灾中,被烈焰吞噬,生动鲜活的面庞沦为一节节烧焦的枯骨,被毒烟吞没的身躯,幸存者寥寥无几。 这里的每一段意识都是完整的。 但闻映潮不明白,仅仅改变游戏中的结局,对终而言,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 人偶也一样。 他确信那两个人向他隐瞒了些事,毋庸置疑。 闻映潮查过寝,确认过每个孩子安静的睡颜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等下还要把名册交到办公室。 没有顾云疆捣乱,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身份,趁机窥探“老师”们的意识,拿到一些更重要的资料。 他拐了个弯。 …… 闻映潮站在原地不动了。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他看见了一面等人高的镜子。 灯光熄灭,最后的残阳也被迟来的夜幕覆没,如果不仔细去瞧,几乎以为,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 芙夏提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披头散发,站在镜子前面。 两人的位置刚刚好错开,闻映潮能在镜中看到自己。 芙夏一步步向闻映潮走来。 她的脚步很轻,在满院的人偶里,是唯一的,没有具体意识的载体。 几乎不像游戏内部的存在。 倘若说她是占卜师刻意留下的绊子,闻映潮也信。 他定在原处,稳了稳心绪,主动开口:“你找我吗?” 芙夏在离闻映潮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嗯,我找你,老师。” 芙夏说完,便不再继续,她歪头观察闻映潮的反应,大抵打算根据对方的回答,来斟酌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闻映潮:“有事就直接说吧。” 芙夏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她要说出口的话语哽在咽喉中,不想多提。 但不能这样拖延时间,不能被掌控节奏,无声地对峙。 芙夏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老师。” 小姑娘仰起头,目光倔强,和占卜师如出一辙的冰凉、警惕,如暗地蛰伏的猎手。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没有假笑加以修饰,反倒栩栩如生得多。 分明是人偶,却比外面的那个占卜师像人。 “明天的午饭可不可以不要加青椒,我不喜欢。” 她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今天晚上吃的时候,我要吐了。” 芙夏以为对方会和他扯一些要“营养均衡”的话题,然后草草揭过这场因她冲动而起的对话。 不料。 闻映潮微笑道:“那你去和食堂的叔叔阿姨说,找我做什么?” 他继续说:“说得太晚了,应该早点提。” “现在食堂都关了,要不然,我带你去员工宿舍吧。” 芙夏后退一步。 闻映潮略略表示疑惑:“你退什么?” “我,我没有。” 少女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她的确被闻映潮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闻映潮重复了一遍,“好,没有。那我们现在就去员工宿舍?” 他抓住了芙夏的手,轻而易举。 质感如塑料般又脆又硬,是人偶。 “这,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了,我明天会自己说的。” 芙夏用力地挣扎,挣不开闻映潮。 “老师,你放开我。”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闻映潮:…… 他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跟个欺负未成年小孩的坏人似的。 闻映潮松开芙夏。 少女没有立刻跑,而是捂着自己的胳膊,眼尾通红,看上去快哭了。 闻映潮用的力气不大,在人偶身上根本留不下痕迹。 芙夏的行为证明着这一点,她并不疼,还有话要和闻映潮讲。 “如果你觉得这里不方便讲话,”闻映潮半蹲下身,提议道,“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行,我不能和你聊呢?” 他抛出的疑问非常直白。 芙夏闭了闭眼。 “老师,我有话和你说。” 她的语调十分甜,也十分软。 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晚点聊,”她说,“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熄灯了再来找你。” 她需要时间准备,把手里的小兔子塞到闻映潮怀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闻映潮抬头,瞳孔微缩。 之前,兔子被芙夏抱在身前,镜子里只能倒映出她的背影,因此不露端倪。 现在,闻映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手中没有兔子。 它是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事物。人偶看不见,除了闻映潮这个外来者。 那么,一直抱着它的芙夏呢? 另一边,芙夏跑过拐角,靠在墙边,她体能不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好冒险。 心脏砰砰砰地跳,慢不下来。 她警惕地查看四周。 可是没用,她找不出根源,只能蹲在地上,近乎疯癫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那双从几个月前起,就仿佛一直在窥探者她的,无处不在的眼睛…… 如影随形。 只有闻映潮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于是她特意去看了闻映潮的未来。 她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她看不清。 芙夏不习惯向他人求助,纠结得抓心挠肺。 闻映潮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芙夏捂着嘴咳了一阵,总算缓过劲来,准备先回到教室。 她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在人多的地方才能感到安心的一天。 晚些再找那个奇怪的、凭空出现的老师商讨好了。 芙夏往光亮处走。 下一秒,她就怔在了原地。反应过来,浑身发抖。 那个不存在的兔子,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丢掉多少次也没用,没人看得见。 她晚上特意鼓足了勇气,带着兔子去试探,试探那个下午才来,却在他人眼中,好像存在了很久的老师。 塞给闻映潮也没用。 逃不掉。 她紧咬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失声尖叫。 与此同时,闻映潮滑落在地的一张卡牌。 此前它粘在兔子的背面,走廊这部分已经熄灯,光线昏暗,没看清。 闻映潮打开终端,就着光,分辨着卡牌的内容。 是占卜师的牌,才会有这样特别的纹路。 牌面画着冥渊。 “冥渊正注视着你。”
第46章 占卜(13) “你想成为真正的人吗?” “你不是真正的人。” 闻映潮将点名册送到综合办公室,耽搁了一会儿,人偶们都已下班。室内黯然,只有最里头的桌子上还微微发亮,留着盏光。 闻映潮胆大包天,不怕人偶去而复返,“啪”地按下灯,整间办公室豁然开朗。 他随手把名册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每个工位都找过一遍。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基础的工作记录。 他把有效信息记下,能帮他更好理解这家福利机构的构造。 抽屉几乎全上了锁。 偶尔拉开,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只塞了些小零食之类的消遣品。 闻映潮走到最角落的桌旁。 人不在,台灯没关,散发出暖黄色的灯光。 台灯上贴了纸条。 “记得关灯。” 字迹是新的,不像是工位主人的便利提醒,倒更像专门给闻映潮留的。 工位上贴着辅导师的名字。 “时终”。 他把姓名册拿过来,压在桌角那一叠资料上。 闻映潮的意识被顾云疆碰了碰。 对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 他等着顾云疆想办法表达,顺便把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十年前冰海福利机构的火灾事件,有多少幸存者?” “我现在怀疑,占卜师与她背后的人,都是档案意义上的‘死人’。” 闻映潮:“我见过宴楠了。” 因为他们早就死去,所以对旁人的生死不屑一顾吗? 闻映潮问:“顾云疆?” 透过精神网,他能感知到对方正在逐渐靠近冰海。 但甜言蜜语的副作用上来,顾云疆的状态似乎不容乐观,久久没有回应。 就作吧,闻映潮面无表情地想,作不死你。 顾云疆终于给了点动静。 还很用力,表达不满。 闻映潮把桌面上被他动过的资料拨回原状,连鼠标的位置都完好地复原回去,恰巧停在鼠标垫上一只漂亮的蝴蝶上。 顾云疆又在意识里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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