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的霓虹灯闪烁。 陈朝雾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四下里只剩下风与呼吸的声音,安静平稳。 她身上有临走前曦时偷偷给她添上的免疫效果,暂时不会陷入沉睡。 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这种时候,自然的声音最容易辨别,鸟雀不受影响,依然飞向高空,遛狗而一时半会回不了家的路人借服装店的沙发躺下,狗狗舔舐着主人的手掌。 以及…… 窸窸窣窣的不速之客,丝线植入沉眠者的身躯。 还有人正在移动。 不止一个,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上,离她很远,陈朝雾没办法从脚步声分辨身份。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除非拥有正好能够抵抗星芒的相关能力,陈朝雾只能想到人偶这一种可能。 她默然在心中记录下全部的数据,呼唤终端,和邵寻联络。 所幸邵寻还没有睡着。 接通后,陈朝雾开门见山:“你那里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邵寻回答,“全都睡着了,叫不醒。” “但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我翻了好几个入梦的人,把他们扶到椅子上的时候,发现他们均有部分身体特征人偶化,都是临时的标记,可以清除。” “人偶的能力者在利用他的能力,为这些人续命。” 陈朝雾说:“我也听到了。” 邵寻:“顾云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得和启明说一声,叫他先别解咒。” “群众的命都握在沈冥手里。” 他们阻止不了人偶舞台。 陈朝雾轻轻说:“顾还是不在服务区。” 邵寻:“好吧。” 讲完这句话,两边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其他的言语。 十点,对许多年轻人来讲,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现在一座城,却只剩下他们还在醒着。连去往市内的某个地方都只能靠走——街道堵塞,所有交通工具都停了。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等待着顾云疆带来好消息,或者闻映潮能控制住墓碑之锁。 或者寄希望于澄海的那些研究人员,能在短期内找到暂时抵御星芒的办法。 ——听说澄海那边被保住了,目前还未成为沉眠之城。 想到这里,陈朝雾缓缓开口:“看来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就先这样。” “有发现记得及时通知。” 邵寻:“嗯。” 他们的通讯没有切断,而是不约而同地缩成了悬浮窗,调到后台去挂着。 在同一片星空下,这世界实在沉寂得可怕。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静”。 陈朝雾从小拥有强大的听觉能力,她从小就觉得,这世界的声音好吵。 耳朵关不上,她的能力没法主动避免,为此偷偷和母亲哭过好几回。 父母吵架时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互相打骂的声音,多刺耳。 后来,他们离婚了。 签协议书时母亲刚怀上孕,在离婚后才发觉不对劲,去医院检查出来。 那天她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陈朝雾的房间,憔悴地抱起蜷在被子里的小女孩。 “你说,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陈朝雾听到生命的声音。 这种事情,为什么问她呢? 她说:“妈妈,你不忍心,就不打。” 多年以后,陈朝雾依然会觉得,曦时的出生,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陈朝雾默然抬头,仰望星空。 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在想象中直视了月亮。
第151章 永恒(12) “捉迷藏,捉迷藏……” “新娘穿着红嫁衣……” 过往的蔷薇墓土,掺有星芒力量的骤雨瓢泼洒下,闻映潮撑起伞,却仍免不了被风吹跑的雨丝打在身上。 湿了。 这个时期的蔷薇墓土,一派狼藉。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救生船翻覆,海水冲垮了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们沉溺在汪洋里,至死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能力会在这场雨里失效。 只要沾了水,就无人能够逃脱。 唯一不受影响的地方,只有岛屿最中央的礼堂。 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包裹住般,雨在此处降下,水淹到了礼堂二楼。 可是海没有,在狂卷的浪潮袭来时,独独避开了此处,形成一个诡异的空洞。 端坐其中的人,还唱着被扭曲的歌谣。 “谁在哭泣,谁在祈祷,谁在请求恩赐。” “谁在等待救援。” 闻映潮收起伞,踩着被水浸饱的毯子,扫开枯枝残叶,拾级而上。 坐在舞房镜前的人停下了哼唱。 他鲜红的嫁衣披在身上,浓妆艳抹,感受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沈墨书微微回过头,恰好迎上闻映潮的视线。 他眼底的墓碑比闻映潮的更破碎,似乎非常疑惑,为什么还能有除他以外的人安然无恙地抵达这里。 意识网络的影响对墓碑之锁无效。 闻映潮不紧不慢地上前。 被星芒占据了意识的沈墨书就坐在那里,不退不避,由着闻映潮从他的手中取出卷轴。 过去的他比闻映潮认识的那个人要白很多,瘦弱很多,腕子极细,好似护不住任何东西,有一种更加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墨书轻轻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个翻手,想捉住闻映潮,却又像被什么刺到了般,神色猛然一变。 他飞快地收回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晷……” 沈墨书怔怔看着闻映潮的脸,茫然道:“你好奇怪……” 他的眼角淌出红色的泪来:“你是月蚀的使者?” “你和日晷是什么关系?你们交换过……” 闻映潮没回答。 他把手叠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接着像花一样张开,最后向前一推。 “愿所有人都能在蔷薇墓土得到安息。” 做完这个动作,闻映潮撕下了卷轴的一个小角,刻上自己的权限。 他把卷轴归还到沈墨书手中。 在墓碑之锁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而闻映潮离开不久后,沈冥带着并蒂之咒和一把刀子,来到了二楼 他和闻映潮不同,被打湿了全身,沈冥看着没到膝盖的雨水,一步步淌过去,冷声问: “刚刚有谁来过吗,墨书?” 沈墨书静立在原地,不挣扎也不反抗。 血光喷涌,伤口难愈。 …… 午夜十二点,繁花之苑。 除澄海外,几近所有的活人沉眠,所有的活人入梦,他们悄无声息地沉浮在虚假的世界里,不论美梦噩梦,都无法醒来。 而无法走进梦乡的,除却飞鸟、人偶之类的非人之物,就只有—— “咔”。 拜维按下手中的打火装置,一簇火苗“噗”地燃起。 他踩住人偶的关节,单手翻看着人偶的终端。 深夜里,拜维的面庞被终端光映照得发白,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没被删除的通讯记录,账号信息,以及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翻遍所有社交软件,把账号一个不落地全部注销,并将整个终端格式化。 只留下删不掉的个人信息和账户存款。 再三确认过后,拜维把一次性讯号干扰器、数据清空的终端,和手里的打火装置,一起扔到了被他捆绑的人偶身上。 旁边就是小型电车停靠站,藏在接口里线被他扯出来,破坏了保护封口,暴露的一端连着人偶。 人偶燃烧,仿真的身体在火焰下原形毕露,皮囊溃烂,漏出里面被烧化的塑料,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拜维始终一言不发,悄悄地到来、悄悄地毁尸灭迹,过后踏着轻捷的脚步,往酒店附近的街道处去。 ——梦境来前,他在那里做着维持秩序的工作。 也在那里,假作安眠。 晨曦之岛的孩子,是日晷的祝福者,是日晷对月蚀失衡现象的最后挣扎。 于是他们以“普通人”的身躯,从末世中活了下来。 并与能力者隔开了一道鸿沟。 他们无法抵抗月蚀,抵抗执灵。但星芒会被日晷收容,在身边的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刻,拜维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调整计划,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行动。 做了他一直想干的事情。 就像七年前,他接过卡其给他的任务,反利用目标执灵者,将对方架成了一具空壳那样。 只能用机械装置伪装活着。 今夜他无梦。 …… 2725年9月14日,凌晨一点半。 墓碑所在之处,沈墨书的右眼隐隐作痛,他从供养装置里撷取着所剩无几的空气,取出包裹在防水膜中的卷轴。 带出了用红绳挂在袋子角落的玉石。 沈墨书微不可察地一怔。 玉石上解咒的二层禁制,居然消失了。 顾云疆在身后碰了他一下。 沈墨书很快反应过来,他向顾云疆摆了两下手,示意对方往上浮一点,随即展开手中的卷轴。 当务之急是要进入最初的墓土。 隔着手套,沈墨书的指腹按住右下角的那处缺口,再一次与之共鸣。 只要他不死,就永远背负着蔷薇墓土被献祭者的诅咒。 名为“新娘”的诅咒。 挡在墓碑之上的结界随着卷轴的共鸣开始破裂,如同玻璃那样,白色的裂纹蔓延,碎开时消湮在曾盛满“死亡”的湖水里,无迹可寻。 沈墨书和顾云疆摔进花丛之中。 蔷薇花恒久盛开,新娘的怨念,凝固成此处的一座座墓碑,和末世时代的无辜亡魂一起。 筑成最初的墓土。 沈墨书拨掉身上的残叶,捂着被磕到的前额,摘下身上的装置。 他扶着面前的墓碑站起来,玉石砸在泥土中,被石子碰到,边缘被划伤。 沈墨书看了一眼,没捡。 “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停下。” 顾云疆也卸了装置,他眯着眼环顾墓土,又仰头望着顶端,头顶是水,看似静谧的湖水,在黑夜里如墨般浓。 被隔绝在外。 沈墨书一脚踩在玉石上,他说:“不重要。” “和你没有关系。” 他这样说了,顾云疆也就没探究,他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月蚀之源来到最初的墓土,更加躁动,几欲喷薄而出。 顾云疆没急着释放,他的目光越过沈墨书,看向对方身后的墓碑。 “这是你的坟墓?”他问。 沈墨书:…… 他扫了一眼,上面竟确实是他的名字,因为上头刻着的是他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的古文字,以至于他没立刻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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