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闻映潮的心越来越沉,越往下去,便觉时间就被无限拉长,而在这漫长又漫长的浸泡中,他终于看见了墓碑的一角。 缠绕着锁链。 他继续下潜,不断地尝试拉近距离,装置上的数值在跳动着减少,以及计时。 他和顾云疆约定好的十八分钟,如今只剩五分钟。 装置上倒有个加速上浮按钮,想来,顾云疆当时也是利用这个,才踩着点浮出水面。 闻映潮没按加速上浮。 他继续往深处去,心想,顾云疆大概会生他的气。 神奇的是,越趋近墓碑,周围源于水的压力反而变小,他猛地下扎,却撞到了一片玻璃—— 是的,玻璃,被他撞出了一条裂缝。 平心而论,有水的阻力在,闻映潮根本不至于撞这么狠,撞上去甚至不痛不痒,毫无感觉。 与其说玻璃是被他撞的,更不如说察觉到他的靠近,这块屏障便自动裂开。 墓碑接受了能与下半份卷轴共鸣的他。 似乎在印证闻映潮的猜想,自他停在玻璃之前,裂缝受到挤压,从最早的那道缝隙开始破碎,裂纹延伸,倏然在他面前破碎了。 于是闻映潮看见了,所谓月蚀之源,最初的墓碑,被沈冥藏在幻境里的一角。 玻璃后面被隔了层,没有水。闻映潮踩在实地上,仰首看了看头顶的湖面,莫名心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仿佛世界颠倒。 墓碑所在之处,与闻映潮在水中所见完全不同,一路上蔷薇盛开,隔几步便能见一座无名之坟,遍满花丛。 而在繁花中央,立着一位瘦瘦矮矮的女孩。 她坐在唯一一座有字的墓碑之上,手指描摹着碑文上的凹痕。 上面写着:芙夏。 “我等你很久了,冥渊之主。” 她的面庞苍白,白齿轻轻咬住下唇,一见便觉得可怜,她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成为了塑料,定格在灰色的石碑上,只剩下肩膀往上,还能嘎吱转动。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等在这里的,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芙夏。 不是幻境所造的人,也不是二重世界的衍生物。她是切切实实的占卜师,人偶游戏的始作俑者,天元广场国王诅咒事件的幕后黑手。 冰海福利机构,除宴馨乔、徐殊之外的第三个幸存者。 她说:“我不能动,你可以过来吗?” “我为自己准备了一座墓碑。” 闻映潮沉默片刻,抬步上前。 他对命运灾眼倒颇为熟悉,可关于芙夏,除却冰海福利机构的那些过往,他一无所知。 芙夏从冰海那种环境生长,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对旁人的心思要敏感许多,她看出闻映潮的芥蒂,声音发凉:“我之前利用了你,在这里道歉。” 一番话说得毫无诚意,纯粹是她为了达成目标的一种手段。 “你利用我什么了?”闻映潮反问。 他非常清楚,但他要芙夏自己讲。 “天元广场,”芙夏说,“你的邮件是我发的,我就是为了报复顾云疆,才利用冥渊,利用二重世界那些想成为真人的衍生物,引你过来。” “这样,顾云疆肯定不会缺席。” 闻映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着。 “但国王诅咒不是我的手段,是徐晓然拿出来的,那个热爱自导自演的衍生物。” 她说:“宴馨乔在世界上留下的两个衍生物,现在全都消失了。” “连她本人也不见踪影,我原以为她在墓土,二重世界在外面惹出乱子才知道,她早就去找了你。” 闻映潮:“为什么讲这些有的没的?你等我做什么,不能挑重点吗?” 他不关心芙夏是如何来到的蔷薇墓土,进入墓碑的结界中,也没心情与芙夏叙旧。 “我以为你会计较,所以想讲得清楚些,”芙夏说,“那我就和你聊聊沈墨书吧。” 她直言沈墨书的名字。 芙夏说:“他在你们进入二重世界,不,在更早之前,你还未抵达冰海的时候,就绑走了玉权,宴馨乔创造的一个失控的衍生物。” “你应该清楚。” 闻映潮:“所以?” 芙夏说:“玉权当年拿走了宴馨乔的东西,并一直躲藏着,他会突然跳出来,与其他衍生物合作,是因为他确信,宴馨乔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沈墨书。” 讲到这里,她歪了歪头:“你站得还是有些远,再凑近一些,好吗?” “我不会耍诡计的。” 闻映潮说:“没必要,这个距离刚刚好。” “好吧,”芙夏妥协,“玉权拿走的东西,是沈冥的能力凝聚成的核。” “在月蚀下暴露过一段时间后,能力会慢慢生成实体,最初是核,它杀死自己的主人。” “随后才慢慢变成人。” 芙夏一字一句,揭开沈墨书一直隐藏着的真相:“就像玉权妄图利用核去拯救宴楠,让他从人偶变回真正的人。沈墨书也想利用核,来解除自己身上的人偶标记。” “他们俩兄弟,谁又是省油的灯?”
第127章 长生(12)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闻映潮问。 他与芙夏非亲非故,还结过梁子。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芙夏特意在此处等他,和他讲这些秘密的。 “因为我出不去了,”芙夏说,“我被人偶的能力者,沈冥困在这里。” “在那之前,”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符合她一贯作风的笑容,“我要他死。” “我要拖着让我痛苦至今的东西一起下去。”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诅咒沈冥,让他虽死但神魂不灭,死去的痛苦长久而持续地折磨他,数百上千年。 她实锤神秘人的身份: “四百年前,冥渊信徒打通海底隧道,欲重新开启通往蔷薇墓土的道路,却意外链接到晨曦之岛,那天,冥渊连同繁花之苑一块,发生了全范围性的轻度地震。” “惊扰了沉于海底的凝光玉,沈冥从冰封中苏醒。” “他没法逃离坚冰,随波逐流。于是放出人偶充当耳目,让人偶为他代言,在我与命运灾眼身上打标记,下禁制,一步步引诱你们前来,想让墓碑之锁再度觉醒。” “他与人偶连着五感,你们加诸于人偶身上的伤害,全都会回馈到他身上。” 闻映潮明白了:“所以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是沈冥,又不是沈冥。” 的确是沈冥的意识在控制这具人偶躯体,但躯体终究不属于沈冥。 见芙夏点头确认,他便试着与芙夏沟通:“所以你呢,也是被沈冥带到这里的?” 芙夏承认:“他需要我眼中的命运。” 能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 她说:“因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体,经历过足以改变人生的变故,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虚伪地装作平静、无所谓的模样,能力从无到‘S’级,潜力无穷,最适合承担墓碑之锁。” “他不希望沈墨书当那个牺牲品,所以,轮到了你。” 闻映潮:“……那我还真是谢谢他们兄弟了。” 他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那么,沈冥想重新激活墓碑之锁的意义是?” 六百年前,是沈冥亲自将墓碑之锁解决,阻止了灾厄蔓延。 如今,他却处心积虑,想让墓碑之锁重新苏醒。 芙夏张了张嘴。 要讲的话语最终没能说出口,闻映潮右眼皮一跳,飞快地侧身,沈冥的袭击擦着他的发丝过去。 被阻止了! 而就在下一刻,沈冥灵活地一转身,手中的菜刀与闻映潮的匕首撞在一起。 匕首是顾云疆送给他的,实际上是打造的工艺品。被这样一碰,崩断了一道口子。 闻映潮来不及心疼,只得在心中暗骂。 是真不挑,菜刀和烟花都能拿来做武器。 闻映潮气急败坏:“我招你惹你了?” 在这几天之前,他哪里认识沈冥,把他推往一切罪孽的恶魔之手。 “没有,我非常抱歉,”沈冥攻势不减,“我寻了几百年,连日晷都没那个资格,只有你可以。” “那你砍我干嘛!” 闻映潮咬牙撑着,心想,顾云疆还好吗? 他们守在上面,若是没出事,不可能教沈冥来到他面前。 “你的第二能力是什么?”沈冥答非所问。 哪有边追着人砍边问问题的。 闻映潮眸光一冷。 他的眼中金芒微作,顷刻便制止住了沈冥的行动,劈手夺下沈冥用以攻击他的菜刀。 沈冥勾了勾唇,说:“拿到了。” 闻映潮右眼一烫。 他的眼罩在争斗中被沈冥揭开,露出眼底的墓碑与月亮,湖水涟漪泛泛,正倒映着此情此景。 而沈冥趁着闻映潮使用能力之时,从他的身上,取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无色无痕,就连芙夏也没能察觉。 起于最初的墓土,月蚀之源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闻映潮身上。 并在他使用能力时显形。 芙夏咬破了自己的唇。 她勉强抬起正慢慢化作塑料的右手,在空中虚虚攥住。 于是命运的齿轮转动。 在错误的时间,循环提前开始。 命运灾眼真正的能力,被人偶限制发挥的能力。 扭转因果,干涉时间线。 隔着一片深湖,闻映潮在错误的时间听到了钟声,他趁着沈冥转向芙夏的机会,匕首直接穿进沈冥的肩膀! 与沈墨书捅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沈冥吃痛,有瞬间让人偶脱离掌控,闻映潮抓住机会,赶在最后一回钟声响起前,朝上一扑,夺回月蚀之源! 沈冥大抵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把刚到手的东西丢了,惊觉,闻映潮作为被月亮选中的人,怎么会对月蚀之源的存在毫无所觉。 他在利用沈冥,诱出关键,把芙夏也算计进去了。 这个人……口中没一句真。 在沈冥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愕然里,世界变成碎片,重新组合成一切尚未发生的白天。 这次没等闻映潮去抓,他一把被顾云疆揽入怀中。 天空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顾云疆惊疑不定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闻映潮摸了个遍,最后确认他完好无损后,重重打了他一下。 闻映潮“嘶”了声:“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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