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是这样,彼此在一起厮混久了,就容易学坏。 也不知道在胡闹些什么。 不多时,院外的嘈杂声暂歇,裴长临独自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窗边,先将那落在窗台的木鸢拿起来,也不知随手触碰了哪里,木鸢忽然抖动一下,如真正的鸟儿般张开了羽翼。 哪怕刚才见过一次,贺枕书仍然觉得玄妙。 他的视线不自觉被那东西吸引,裴长临见了,抿唇笑了笑,将木鸢递到他面前:“喜欢吗?” 贺枕书险些张口就应,想起他刚才都干了什么,勉强板起脸:“你折腾这么一通,就是为了向我展示你这宝贝?” 裴长临脸上的笑意收敛几分,怕他生气似的,小心翼翼解释:“我……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试了好多次,只有从那边的墙头起飞,它才能正好落到窗台上……你别生气。” 贺枕书微微蹙眉,听出了重点:“你试了好多次?” 裴长临:“……” “裴长临,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身体好了?”贺枕书都快被他气笑了,“还学别人爬墙,回头我就去告诉爹和阿姐,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裴长临张了张口,神情有些局促。 换做任何人,这其实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就连贺枕书这个城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没少与人在外面到处野,何况是生活在这乡镇之间。只是裴长临身体不好,自小就没这样的机会。 他愿意与人结交,和人嬉闹,这应当算作一件好事才对。 那伙陪着裴长临胡闹的木匠眼下还在院外,贺枕书往外头瞥了眼,态度稍稍缓和:“我不是想拦你,但你现在身体还没好,万一摔了怎么办呀?” 他看向裴长临手中的木鸢,与他讲道理:“你要是想试飞这东西,提前与我说一声,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不让你玩。” “不是想玩。”裴长临低声道。 贺枕书:“嗯?” “你真不记得了?”裴长临望向他,眼底带上几分无奈,“阿书,今天是你的生辰。” 贺枕书眨了眨眼。 他的确不记得。 这些天,贺枕书脑子里一直很乱,总是忍不住担忧。担忧裴长临治疗不顺利,担忧他们没有那么多钱支撑在府城的生活,操心来操心去,连日子都过得混乱了。 “所、所以这东西……” 贺枕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安安在他身边插了话:“这是师父送给先生的礼物呀!” 摆脱了那个混蛋父亲以及压抑的生活环境后,安安近来被他们养得越发活泼,逐渐敢于表达自己。他自认帮上了忙,高兴地抓着贺枕书的衣摆,认真道:“先生别生气了,师父是想给先生一个惊喜,所以才和木匠哥哥们商量了这个主意。原本是可以让其他人去放木鸢的,可师父担心放飞的角度不好,才坚持要自己去的!” “安安。”裴长临低声唤道。 小崽子顿时闭了嘴,与裴长临对视一眼,默默地从他的小凳子上爬了下去。他熟练收拾好自己的书本纸笔,乖巧道了句“先生再见”,转头出了屋子,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目睹一切的贺枕书:“……”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平时裴长临一回来,安安总会自己乖乖回屋了。 感情都是这人教的。 赶走了碍事的,裴长临往窗内倾身过来,低声道:“我就是怕他们弄不好,所以才……我很小心的,还在墙角铺了垫子,一点事都没有。你别生气。” 小病秧子现在惯会哄人,每每惹得贺枕书不高兴,总会这般放低声音说话。 就是知道贺枕书舍不得与他置气。 “知道了,不生气。”贺枕书叹了口气,到底没办法真与他计较,“你自己知道要小心就好。” 裴长临眸光重新亮起来。 他直起身来,朝外一偏头:“走,我带你去放木鸢。” “现在去?”贺枕书问,“你不去工地上盯着了?” 裴长临想也不想:“我今天旷工。” 贺枕书:“?” “说笑的。”裴长临今天心情似乎格外不错,他转身靠在窗台边,摆弄着手上的木鸢,眉宇间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英俊非常,“快出来,我与管事的说过了,今天下午请假。” “什么事都比不上我家夫郎的生辰重要。” . 望海庄是依山而建,出了庄子就有一片小山坡,比院子里更适合放木鸢。 可裴长临看也没看那山坡,直接拉着贺枕书上了半山腰的一处山崖。 “别紧张……”裴长临从身后搂着贺枕书,将木鸢放在他掌心,用掌心轻轻拢着,“再往上一些,对,就是这个方向。一、二、三——” 他话音落下,握着贺枕书的双手骤然用力,将那木鸢高高抛了出去。 木鸢脱手的瞬间,修长的羽翼重新展开,竟是借由风力扶摇而上,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 “好厉害!”贺枕书惊呼道。 方才裴长临在院中给他放飞木鸢时,因为距离较远,他其实没能完全看清,甚至一开始还将那当做了一只普通小鸟。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那木鸢是如何御风飞翔。 流畅圆润的鸟身与那修长而略带弧度的羽翼,应当都经过了及其缜密的计算与设计,在空中被风力一压,自然优雅地上下摆动,与真实的鸟儿并无差别。 贺枕书仰着脑袋看得专注,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兴高采烈。裴长临一低头便看见他这副可爱模样,心头微动,没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边吻了下。 贺枕书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恰好对上了对方含笑的眼。 “你、你干什么呀……”贺枕书这才注意到他还被裴长临搂在怀里,后知后觉有点难为情。 裴长临并不放手,反倒将人搂得更紧,低声问:“喜欢吗?” 也不知问的是礼物,还是别的什么。 贺枕书耳根莫名发红,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模样更加叫人看得心痒,裴长临低下头,还想再做点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说话声:“哇,真的飞得好高!” 裴长临:“……” 山崖边不知何时来了几个木匠,一边看着那放飞的木鸢,一边出言夸赞。 “我就说裴先生这木鸢牛吧,这会儿都没多少风,居然能飞这么久。” “我刚才远远看见,还以为是真的鸟!” “要是再做大些就好了,能用来捎东西,就像信鸽那样!” “不不不,那样也不够大。该换成更轻便的材料,做得像马车一样大,说不定能载人飞起来呢!” 众人站在二人不远处,你一言我一语,竟当真这么认真地探讨起来。 裴长临回过头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人群中,一个年纪稍长裴长临几岁的木匠解释道:“小裴,你别生气,是大伙听说你做出了只木鸢,都想过来看看。” “……”裴长临眉头蹙起,“可工程那边……” “工程有人盯着呢,放心,我们看一会儿就回去。”对方对答如流,“耽误的活晚上补回来就是了,不会影响进度。” 当初是裴长临自己定下的规矩,将每日要干的活定量分配,早做完能早休息,做不完的,自然也能晚上再补。 他默然片刻,到底没能端起架子出言赶人,只默默搂着自家小夫郎往旁边挪了挪。 贺枕书自然注意到了他这反应,脑袋贴近过去,悄声道:“有人喜欢你做的东西还不好?生什么气呢。” 裴长临义正辞严:“他们可以喜欢别的。” 贺枕书失笑。 他知道裴长临为这木鸢费了很多心血。 这几个月以来,裴长临只要有空闲,便总在鼓捣这东西。 原先贺枕书只当这是个普通的木头小鸟,在看见裴长临三番四次更换材料,重新设计鸟身及羽翼的形状时,还笑过他对小鸟究竟有何执念,做出来的废品都快塞满他床下那小抽屉了。 现在他才知道,裴长临做的是木鸢。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 想做出一只木头小鸟并不难,困难的是如何让它像真正的小鸟一般顺利起飞,又安稳降落。 裴长临尝试了许多次,也失败了许多次,才终于超越先辈,做出了能在半空盘旋许久,并顺利降落的木鸢。 可惜,如此放眼世间都不可多得的灵巧之物,被某人做出来之后的第一个用处,却是当做礼物用来哄自家夫郎开心。 被人多看两眼还生气。 幼稚死了。 众人只顾着在这山崖边看那木鸢,没留意到望海庄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卢家老爷坐在车内,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山崖前的众人,以及那在半空盘旋不去的木鸢。 管家葛叔还当他是心有不满,迎上前来,帮着解释:“府上的工匠往日不会如此,许是近日太累,忙里偷闲……小的去喊他们回来。” “不用,只要不耽搁进度,让他们玩就是。” 卢老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扭过头,对车内另一人道:“看看,我没吹牛吧,我就是捡了个宝。” 他身旁坐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微微发福,亦是一身富贵打扮。男人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山崖边的木鸢,眸光颤动,几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听见卢老爷与他说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状似平静般收回目光:“一只木鸢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哦。”卢老爷拖长了声音,不紧不慢问,“那人还见不见了?” 男人又朝外瞥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来都来了,就见一下吧。”
第69章 男人名叫钟钧,乃江陵府有名的机巧大师。 钟大师年轻时同样是木匠出身,但他并不局限于普通器物及房屋营造,而是专攻演算、设计,并将其运用于各类器械的发明与改良上。 现今江陵织造局使用的新式纺织机,就出自他的改良发明。 钟钧与卢老爷是多年至交好友,此番他来到青山镇附近散心,顺道与故友相见。席间听卢老爷提起,他家中翻修时寻到一位在机巧建造上极有天赋的少年木匠,一时好奇,便答应来望海庄看看。 不过,更重要的理由是,钟钧太了解自己这挚友是个什么性子,也知道市面上许多专攻设计营造的木匠,大多是靠一张嘴吹嘘得天花乱坠,没什么真才实学。 他担心卢老爷又被人所骗,也不相信一名少年能得如此夸赞,才特意跟来一探究竟。 刚到望海庄外,便看见了那位正陪夫郎放木鸢的少年木匠。 坦白而言,做出这样一只木鸢,对这位机巧大师来说并不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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