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这些,贺枕书又草拟了一张开店前需要筹备的事项清单,准备一并给阿姐寄去。 如果选择第一间铺子,便省了桌椅锅碗等物品的购置。但除去这些,还需要提前定下菜品,确定货源,伙计可以暂时不要,账房却是必不可少的…… 开店前需要确认的细节很多,贺枕书坐在案前专心书写,直到裴长临推门进来:“你再不出来,糕点就要被安安吃光了。” 少年笔尖一顿,抬起头来:“是被安安吃光,还是被你吃光呀?” 那小崽子懂事得很,与他们住了这么些天一直规规矩矩,从不耍性子闹脾气,哪是会与人抢糕点的性子。 裴长临也不答话,走到桌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盘糕点,放在他手边。 “冤枉我。”裴长临靠在桌沿边,眼眸垂下,“早知道就不给你留了。” 这糕点是先前在江月轩时贺枕书多买的,一份里有十来块。贺枕书飞快扫了一眼,盘子里还剩了七八块,约莫是只分了些给安安和常庆,裴长临还一口都没吃。 贺枕书抿唇笑了笑,道:“你给我留作甚,谁像你这样,净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裴长临低哼一声,拿了块糕点喂到贺枕书嘴边:“真不要?” 贺枕书的确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也没有多么讨厌,而且…… 夫君亲自喂的,与其他的怎么能一样。 他小小咬了一口,桂花香气伴着松软绵密的口感,甜滋滋的味道瞬间满溢到整个口腔。 裴长临收回手,就着贺枕书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这动作看得贺枕书莫名脸热,他连忙移开视线,盯着面前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写到哪里。 裴长临没再打搅他。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贺枕书身边,也不说话,只时不时喂他一口点心,或是倒上一杯茶。 待一盘糕点分完,贺枕书也将书信写完了。 . 书信寄出后又过了几日,村里来的回信送到了二人手上。 信是裴木匠亲笔写的,信上表示他们一致同意选择贺枕书看中的第一间铺子,至于其他准备工作,阿姐和姐夫已经着手在办。 收到信后,二人托常庆给葛叔传了话,当天晚些时候,葛叔便如约带着商铺的租契来了望海庄。 “葛叔,这租金怎么……”看过租契后,贺枕书迟疑着开口。 租契上的价格与先前他们在庄宅行的告示栏外看到的不同。贺枕书选的这间铺面是主街上最热闹的路段之一,租金本该是每年二十两银子,可如今却变作了十五两,与他们先前列为备选的第二间铺面成了一个价。 葛叔只是笑笑:“这是老爷的意思。” 贺枕书一怔。 这段时日住在望海庄,他已经了解那位卢员外品行如何,可他们只不过是府上雇佣的工匠,需要善待到这种地步么? 难不成,先前他救卢莺莺的事已经被卢员外知晓了? 贺枕书并不觉得卢莺莺获救一事是自己的功劳,也从没想过要用这事邀功。若说回报,白蔹答应救治裴长临,将他从生死关头拉回来,已经是足够的回报了。 而对白蔹来说,他需要让卢员外相信是他救了卢莺莺,所以,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才是最好。 应当不会告诉卢老爷才是。 这么说来,也许是卢小姐和白蔹从中说了好话? 贺枕书在心中思索着,却是裴长临先答了话:“那便多谢卢老爷了。” 阿姐暂时不方便来镇上,由裴长临代为签了租契,并付了一年租金。租契签订完后,二人亲自送葛叔出了门。 这几日,庄上需要拆除的房屋围墙完成了七七八八,终于着手建造起来。前院堆满了木料,两名工匠忙忙碌碌地干着活,见他们出来,抬头向他们打招呼。 “葛叔好,裴先生好。” 葛叔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两名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歉疚的神情:“他们都干完活回住处了。” 葛叔:“回住处?可——” 裴长临道:“是我让其他人离开的。” 葛叔:“?” 卢家招工匠包食宿,按日结钱,每日工时是从天亮到太阳落山收工,还从没听过能提前走的。若是只走一两人还能说是特殊情况,他方才进门时,看见这里还有七八个人在锯木头呢! “其他人提前做完了今日的活,自然可以离开。”裴长临解释道,“至于这两位……” 两名工匠把头埋得更低:“我们中午多歇了半个时辰,所以才没做完。” 裴长临:“下不为例。” 葛叔终于明白过来:“每日事先定下要干多少活,而非以时间为准?” 裴长临点点头:“是。” 葛叔颇为诧异。 按日结钱的弊端就在此处,因为只看工时,只要混够了时辰,便能领到工钱。这样一来,不免有人会偷懒耍滑,只能靠工头盯着。不过卢家不是会欺压工匠的主人家,只要不影响工期,对这些情形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裴长临这管理工匠的法子他闻所未闻。 葛叔问:“这样不会影响工期?” 裴长临道:“我事先观察过几日,每日干多少活,是按他们每日平均能承受的最高限度定下的,这样效率更高。” 最高限度是指工匠在绝对专注,且不损耗身体的情况下,能正常完成的工作强度,而非人体极限。每日需要干多少活定下后,想提前收工的工匠自然会加快速度,因此才会出现有人走得早,有人走得晚。 事实上,裴长临还留有些许空间,只要不偷懒,大多数人都能在太阳落山前收工。 至于工期,自裴长临接手后,建造速度比原先快了足有一倍,成效可见一斑。 葛叔事先就听说,庄上建造速度比原先预计的快很多,他今日特意前来,其实也有亲眼看看成效的意图。听裴长临这么说完,他眼底显露出欣赏之色。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 裴长临能想出这法子,贺枕书先前也有惊讶。 他原本以为,以裴长临这种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性格,会不太容易服众。可他这几日才明白,裴先生主持建造,从来不考虑人际。 他只看重一件事,那就是效率。 一切人员安排以高效为重,人人各司其职,每人每天能搬几块砖、锯几块木头都被计算得仔仔细细,效率怎能不高。至于对工匠来说,每日要干的活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提前干完就能回去歇着,原先懒散的风气一扫而空。 况且,裴长临从不让人干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重活,更不会让人带伤上阵,工匠对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怨气。 几天下来,庄上数十名工匠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 总之,贺枕书对自家夫君现在是刮目相看了。 葛叔乘的马车缓缓远去,贺枕书有些走神,被身旁人在侧脸捏了一把:“想什么?” “我在想……”贺枕书眼眸一转,“你说不定很适合做官。” 裴长临:“嗯?” 贺枕书笑起来:“你这么会用人,要是能去谋个一官半职,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怎么样,想不想去试试?” “……不想。”看出自家小夫郎只是揶揄,裴长临叹气,“饶了我吧,你明知道我看见书就打瞌睡。” 前朝曾有匠人为官的先例,但本朝至今还未有过。想要做官,只有文举与武举两条路。 裴长临那身子骨当然和武举无缘,至于文举…… 这些天贺枕书开始教安安读书,裴长临也曾试图旁听。可就连那六岁的小崽子都已经背会了好几篇论语,裴长临除了个“子曰”,什么都没记住。 指望他通过科举做官,和指望贺枕书成为手艺精湛的木匠大师一样,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裴长临这反应逗得贺枕书开怀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扶着人才勉强站稳。他笑够了,正想拉裴长临进庄,忽然看见前方走来一道身影。 那人从庄前一条小路拐出来,行走时左顾右盼,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看见站在庄前的两人,他加快脚步走过来,笑道:“裴家老二,好久不见啊。” 是阿青家那混账夫君,周常。
第46章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连雇佣的工匠都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 偏院堂屋,姓周的坐在桌边,瞥了眼帮着倒茶的常庆,啧啧称奇:“竟然还有下人可以使唤。” 贺枕书微微蹙眉。他素来看这姓周的不顺眼,听他说话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常庆本就是府上的家仆,倒不觉得对方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倒完茶,规规矩矩退到院子里,不打扰他们说话。 贺枕书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常:“我来看我儿子,不成吗?” 听言,贺枕书偏头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小崽子。 安安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周常来时,他正在院子里雕木头玩。 ——虽然他当初拜的师并非裴长临,但裴长临已经完全把这孩子当自家徒弟。加之这小崽子对木雕十分感兴趣,裴长临便时不时从工地上拾几块木头回来,得闲就教他雕工。 那块木料如今还被他攥在手里,小小的手掌一只握着木料,一只紧抓着贺枕书的衣袖,对他这亲爹倒不怎么亲近。 周常神情沉下来:“过来,臭小子,我还能打你不成?” 安安浑身一抖,乖乖走过去,被男人拽到跟前。 “好像长高了点,还胖了。”周常揉了揉小崽子的脑袋,又捏了捏明显圆了一圈的脸蛋,笑骂,“臭小子,自个儿在这儿享福,不像你爹……”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了话头。 周常看向裴长临,问:“这小崽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裴长临:“没有,他很听话。” “那就好。” 周常又问了裴长临几句功课上的事,不过他自己对这些东西都一窍不通,任由裴长临随意敷衍几句,没有怀疑。 除此之外他没再说别的,仿佛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来看儿子。 约莫一刻钟之后,周常站起身:“行了,以后就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学会了本事,回家孝顺你爹。” 安安点头:“知道了。” “这就要走了?”贺枕书忍不住问。 周常吊儿郎当地笑:“怎么,弟媳妇儿这是还要留我吃晚饭?” 贺枕书当然没这意思。 只是……这人特意跑来庄上,真就没别的企图? 太反常了。 不过仔细看来,这姓周的今儿个的确和往日不同。衣衫穿得齐整,刮了胡子,身上也没那难闻的酒味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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