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距离此处路途遥远,乘船走水路最快也要三四天,换做马车,更是单程就要花去十来日的光景。 裴长临如今的身体,不可能承受得起如此舟车劳顿。 何况那名医愿不愿意为他们看诊,看诊又需要多少费用还说不好,若是白跑一趟,或去了但身上的银钱不够,就更麻烦了。 因此,裴长临打算将身体养好些,攒点银两,再考虑前往府城的事。 至少要将这次望海庄的翻修工程先做完。 而既然他们不打算立即前往,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叫家人担心。 裴长临今晚身体不适,早早回了屋休息,可当贺枕书走进内院时,却见屋子里的油灯并未熄灭。不仅屋内,就连卧房外的屋檐下,都挂着一盏明亮的廊灯。 贺枕书知道这是裴长临担心他摸黑回屋,特意给他留的灯。他走到屋檐下,熄灭了廊灯,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屋内同样点着油灯,里间和外间各有两盏,将屋内映得格外明亮。 贺枕书有些无奈。 油灯这玩意可不算便宜,贺枕书以前还曾遇到过的一些穷苦的读书人,夜里看书舍不得点灯,生生把眼睛给看坏了。也就是裴家的家境没差到用不起油灯的地步,否则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挥霍。 他挨个将油灯熄灭,顺手解开绑住头发的发带,往里间走去。 裴长临的确已经躺下了。 他睡在床榻内侧,俊朗的眉宇下意识蹙起,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贺枕书熄灭最后一盏灯,摸黑来到床边,刚爬上床,身边的人便动了动。 一只手从被子里摸索上来,极自然地把贺枕书往怀里揽。 “还没睡着呀?”贺枕书转眼间就被人手脚并用地缠住,低声问。 裴长临脑袋埋在贺枕书肩窝,话音半梦半醒:“……睡不着。” “屋子里留这么多盏灯,能睡着就怪了。”贺枕书道,“真是自己找罪受,我在这里住这么久,还会因为看不清东西摔着吗?” “你不是怕黑嘛。” 裴长临困倦时说话总爱用这般温软的语调,黏糊得很,撒娇似的。贺枕书听得心软,主动调整姿势,让裴长临抱得更舒服些。 近来雨季渐渐过去,暑气重了许多,裴长临终于不需要每日靠贺枕书给他暖床,或是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不过他常年体寒,就算是在夏日里,身子也热不到哪儿去,贺枕书倒很喜欢用他消暑。 他窝在裴长临怀里,过了一会儿,听见对方又问:“你与爹说了望海庄的事,他没说什么?” “怎么没有。”贺枕书道,“他说,幸亏你将活揽了过去,不然对方若真找上门来,他还不知该怎么拒绝。” 裴长临轻笑一声。 以裴家的家境,还远远没到连找上门来的活都能随意拒绝的程度,何况还是大户人家的活计。 说这话,恐怕单纯只为了圆谎。 只是裴木匠平日不怎么撒谎,圆谎的功夫不到家,叫人一听就听了出来。 贺枕书脑袋裴长临怀里蹭了蹭,轻轻道:“大家都很爱你。” 裴木匠自不消说,他本可以亲自去卢家接下这桩活,但他宁愿冒着风险,让裴长临独自前往。这既是他给裴长临的机会,也是他对裴长临绝对信任的证明。 至于家中其他人,更是全心信赖着他。 “你呢?”裴长临轻声问。 贺枕书默不作声,悄然往后缩了缩,又被对方更加强势地搂回去。 “阿书……”裴长临翻身将贺枕书压在身下,用极轻极软的声音唤他。 贺枕书有时候真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裴长临这样的人。以前不怎么熟悉的时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恨不得完全与他划清界限,碰都不让碰一下。可现在……就差拿根绳子将自己拴在他身边了。 温热的气息覆上来,贺枕书竭力偏过头去:“你这会儿又不累了?” “不累。” 亲昵的吻被对方躲过去,裴长临唇瓣擦着对方下颚滑过,却并不打算放弃。他低着头,在对方耳根颈侧落下一个个亲吻。 “别闹……痒。”贺枕书痒得直发抖,又躲不开,恼道,“你要是不累就绘图纸去,望海庄只给了咱们五日时间。” 裴长临头也不抬,在对方纤细白皙的颈侧摩挲:“那点东西,来得及。” 贺枕书彻底没话说了。 裴长临也没打算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原本温吞的试探渐渐放肆起来,贺枕书的心跳随着对方越发急促呼吸变得躁动不安。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少年,不仅有萌动的春心,更有抑制不住的欲.念。 想亲吻,想拥抱,也想……占有。 “裴长临……”贺枕书仰头望着头顶的房梁,下意识抓住了裴长临的手臂,“可以了,大夫说你还不能……” 对方果真停下了动作。 贺枕书被弄得有点晕乎,浑身上下烧起来似的发烫。他低头朝对方看过去,后者手臂撑在他身侧,正垂眸注视着他。 他吐息间皆是滚烫的热意,那双眼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倒影着贺枕书如今的模样。 贺枕书脑中翁鸣一声,仿佛有一股酥麻从脊背直冲脑后。 “我不做别的,我只是……”裴长临俯下身来,在他耳畔轻声问,“我伺候你,可以吗?” 夏日的蝉鸣隐去某些暧昧的声响,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映出床上相拥的身影。 空气粘稠得几乎叫人不过气,贺枕书被裴长临重新搂进怀里,咬着牙,呼吸跟着颤抖起来。
第36章 夏夜潮热,贺枕书被弄得出了一身汗,不得不去打水重新冲洗一遍身子。梳洗完回屋时,却见裴长临也起来了。 对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将床单拆下来。深靛色的床单上,落了些可疑的污渍,就算是在屋内这般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一清二楚。 贺枕书脸刷地红了,连忙走上前去:“我、我来就好!” 他从裴长临手里夺过床单,与对方刚换下来的脏衣服一起,扔进了脏衣篓里。再红着脸,把那脏衣篓放进角落,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这会儿时辰太晚,家里人大多都已睡下,洗衣服会惊动旁人,只能等明早再洗。 裴长临站在床边,看着贺枕书那慌张的动作,没忍住轻笑出声。 被贺枕书回头瞪了一眼。 裴长临换了身单薄的里衣,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领口大片皮肤。贺枕书这一回头便注意到,对方锁骨处多出一个暧昧的红痕。 瞧着……像个牙印。 应当是方才意乱情迷的时候,被贺枕书咬的。 注意到贺枕书的眼神,裴长临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那处。 “嘶……”也不知是不是故作娇气,裴长临疼极了似的轻轻吸气,眼底却依旧带着笑意,“还说不是小猫。” “咬得真狠。” 贺枕书羞得话都说不出,没敢搭腔。他只顾埋头干活,飞快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铺好,催促着裴长临上床睡觉。 全程没再看对方一眼。 . 翌日,贺枕书特意起了个大早。 他没把衣服带去河边,只去打了两桶水回家,还在回屋时撞见了出来如厕的周远。后者睡得迷瞪瞪的,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看见他,话也没说,晃悠着往茅厕去。 贺枕书可不敢与他打招呼,偷偷摸摸提着水回了院子,将昨晚弄脏的衣服和床单都清洗了一遍。 衣物洗净晾晒好后,天边才朦胧显出点鱼肚白。 贺枕书轻手轻脚回了屋。 屋中光线昏暗,裴长临还没醒来。他似乎睡得很沉,但就算是在睡梦中,仍用一只手搭在身侧的枕头上,像是要将身边人搂进怀里的姿势。贺枕书在床边蹲下身,摩挲着握住了对方的手。 裴长临这双手,应当是他身上叫贺枕书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匀称,因为体弱消瘦,稍一用力手背上便能显出嶙峋的青筋,力量感与脆弱感并存。 他手上没有风霜的痕迹,也不像其他匠人那样,会有常年干活留下的厚茧。事实上,只看他这双手,压根看不出这人是个木匠。 贺枕书握着对方的手,缓缓抚摸过去,在食指根部摸到一点不自然的凹凸不平。 那是一道伤疤。 这应当是裴长临手上唯一的瑕疵,贺枕书以前问过,是他刚开始学木雕时,不小心自己划伤的。 裴长临的体质不怎么留疤,先前他做木头小鸟被划伤的那道小口子,现在已经愈合得一点看不出。不过食指根部这伤应当是割得太深,伤痕表面养得发白,至今没有完全消退。 贺枕书沿着那伤痕的纹路抚摸。 裴长临肤色本就极白,那疤痕又藏得隐秘,只用肉眼其实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摸上去,却格外明显。 尤其是……他用这只手碰到某些极其敏锐之处时。 贺枕书抿了抿唇,耳根微微发烫。 难怪古语都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这人明明前不久还不敢与他亲近,连亲吻都觉得难为情,短短半月却不知从哪里学坏了,竟变得这么……恶劣。 贺枕书又想起昨晚,裴长临就是用这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个动作都要关注他的反应,询问他的意见。 问他喜不喜欢,喜欢轻的还是重的,喜欢快一些还是慢一些…… 坏死了。 贺枕书又羞又恼,抓着对方的手塞进被子里,想要起身。可他还不及将手抽出来,却被人用力扣住。 宽大的手掌包裹上来,轻易便将他的手握进掌心。 “你干嘛装睡?”贺枕书没好气地问。 “没有。”裴长临嗓音微微沙哑,说不出的性感,语调却很软,“被你弄醒了。” 他惯会这样装可怜,贺枕书早听习惯了,不吃他这套:“这个时辰,本也该起床了,别忘了你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望海庄那边给的时间那么紧,贺枕书都替他紧张,真不知道这人怎么睡得着的。 裴长临不动。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把玩着贺枕书的手指,指尖轻轻划过掌心,带来一点痒意。 贺枕书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问:“你到底起不起?” “起。”裴长临答得倒是痛快,但依旧没见动作。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巴巴望着贺枕书:“你哄哄我,我这就起。” 贺枕书:“……” 现在已经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这种话了吗? 到底谁才是夫君啊?! 贺枕书在心中反思,是不是前些天总是说笑让裴长临嫁给他,叫这人对自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不过,还有一种更容易让人信服的可能。 这小病秧子先前尝到了甜头,故意撒娇想再讨点好处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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