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这天地之间,苟活了十万年的这群种族,不过是个笑话。外祖父寻了四万年的均衡之道,更是笑话中的笑话! 此等摇摆中立之辈,不如尽数洗牌重归于虚无! 暮云不为奕丞而怒,只意在削去一众宵小。 法相纵神力,一刃斩去壁垒,横扫千军。 唯剩奕丞亦孤零零立于大军之前。 暮云收回法相。手心之血侵染过剑刃,金焰烧灼,神之血是冥渊之力最害怕的东西。暮云此举无异于豪赌。 镜蔼剑过之处寸寸落下神息。暮云剑法轻盈精准,奕丞黑磷之刀稍显笨拙,却也以守代攻应付自如。 暮云神力加持,可终归是仙尊之境,不过在这天地之间走过千年。 两万年的差距无法弥补。暮云的神血透过了怀中绳结,将那淡白的护身符尽染金血。 “暮云!”一声凄厉的怒吼撕破了当空,一抹墨色身影裹挟着墨马踏过千军,笔墨山河皆化作玄色利刃。 于山河之间,一座墨影法相拔地而起,它手中所执判官画笔,将人生死尽断。 “逢之!你走!莫要管顾于我!”暮云强撑起身,她唯想要乐逢之离去。 今日作为新乐之主,她绝无活命之路,又怎么可以将冥域的她拖累其中! “你的命,我冥域不收!”乐逢之真身现于奕丞面前,她是半分都不恐惧。 乐逢之从小便为天之骄子,冥域之中少有敌手,但她仍然年少,天资再佳,终究是抵不过经年累月拼死搏斗而出的奕丞。 黑磷刀一震,将乐逢之退去数步。 暮云为乐逢之承受一击,亦是唯有跪地以剑支撑起身。她擦去嘴角金血,于极天殿外寸步不让。 奕丞黑磷刀再起,恰逢此刻,远处天边凤鸣天地之间。 声音由远及近,落在了暮云身前,这次他拼尽全力卸去了奕丞之力,可那阳光太过刺眼,这次暮云没能看清他的容颜。 “你受伤了!”一股血腥之气萦绕,他素白的衣袍尽然蓝晕,暮云见蓝色灵液,得知是他的血…… 白凤稀有,其凤之血更加珍贵,为霁蓝之色……此刻骤然忆起,那月下注入到镜蔼之中的亦是这般灵液。 他不答所问,只道:“我回来了。” “好……如今,你心愿已了。”暮云触摸上他脸颊,已然是温热尽退,如今不过是一口气吊着。 身后极天殿,老者枯木之声传来,他畅然笑着,由卿荇搀扶着。 高台之上,烨攸身姿挺拔,仙杖重锤地面。 “当——当——当” 声声震慑人心,乐族之力绵延万里,仙众各个恍然起身,仿佛短暂死亡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场好眠。 破碎山河尽复,烨攸耗去毕生之力,再不多言,只是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容夕,我们这些老家伙,该退场了!” 清风拂去,烨攸风化散尽,仙杖落于卿荇之手。 “恭送战神大人……”字字若针,也只能饮恨而吞。随着暮云声散,镜曦剑一声脆响落于面前,战神之姿渐化为虚,唯有一簇忽明忽暗的凤火,缠绕于暮云指尖久不肯散。 暮云身单影薄,一把抽出了容夕配剑,雌雄双剑在手,明暗之息相伴。 这一刻,却忽然明白了外祖父的选择。 她将手中镜蔼抛给乐逢之,只拎着镜曦剑转身走向高台。 她来到卿荇的面前,卿荇早已哭红了双眼,他拿着仙杖想要交给暮云。 却见暮云摇头,抓过卿荇的手似乎要将镜曦交给他。 卿荇茫然的承过镜曦剑,却不料剑尖倒转,刺穿神印而过!暮云的身子直直跪了下去,气息瞬绝…… 神息散去万里,草木茂盛,灵气复苏。 仙众皆见卿荇所为,奕丞当即大赦狐族,尊为新仙世家上族。 新仙之帝亲手阖上逆贼双目。 新乐王朝监察司,司丞大人,以新仙界公主之礼,厚葬。
第24章 万古长夜 东海以东,浪静风平。 一缕悠悠凤火复归于孩童之身。 他神魂覆于凤火之时,得见那仙域织锦盖身,灵幡高举,丧乐久久萦绕不散。 那仙棺之中,他化身幽魂,却如何都不可能再唤醒她一瞬。 他曾认为湮世之日才是心底最恐。 到此刻才知原来,如此才是最大的绝望。 看来,凤凰古族所要揭秘提防的诸天湮灭,不过是今日罢了。 “我还没能告诉你……我就是凤容夕,我就是古族祭司……暮云,我错了。你骂我一声好不好……” 她虽容颜绝美,可却终究不过是尸身一具。 后来,七七四十九日后。 暮云仙体下葬于仙域仙墓之中。 凤火久久不离险些消散,最终被古族医师凤尘余强拉回了体内。 “祭司弟弟……小郡主的事我也有耳闻。终究是入世之事……几万年后,自然还是会化作尘烟散去。”凤容夕醒时,唯有凤昭煦在身侧。 “昭煦……我,我欠她的要用什么还。她爱了半生,我却骗了她。她本可以活下来的,她是为了随我而去!”他的声音响彻亭台。 可如此,也只是发泄罢了。 回到古族的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容白,而是古族祭司。亦再也听不到那澄澈的少女唤他一句“小白”。 心结一起,桎梏更甚。 本与暮云在一处时那松动的半神桎梏,如今又生出层层枷锁,他亦不再执着于此。 桎梏,躯壳。都毫无意义了。 左右余生,已没有他可回护之人。 数万载不过匆匆,那长老殿中古族长老换了一波又一波。 如今就连凤尘余都入选了长老殿。 数万年来,凤容夕日日被囚于祭司庭院不得而出。 其实他也并不愿意走动。 日日坐于梧桐树下,看着斗转星移,只盼生命消亡。 可偏偏,他寿命绵长,不见尽头。 今日,他仍坐于院中,任由那日光灼痛双眸,如今只有这疼痛还提醒着他暮云的存在。 “祭司弟弟。” “过来坐。”凤容夕双手拍了拍身侧地面。 凤昭煦不曾上前,只是颇为歉疚的说道:“我今日来,是要替你去了这枷锁。” “不必为难。我怎么也算是这天地间最强仙尊。若非我愿,他们又如何能够锁住我。”他似乎是真的不甚在意。 但凤昭煦仍然坚持,她走上前,低声说:“入世之事,见之不忘。过去是我偏见了。” “有了心上人?”凤容夕随手招来茶水,凌空给凤昭煦亦倒了一杯。 “他是一个人族少年。与我……已是三世情缘。” “略有耳闻。可是那位痴迷画凤的沧溟画师?”他笑得明媚,如今只得在这他人的故事中寻得一点点甜头。 “如今的他是仙域天兵。但无论他变成了什么,在我眼里都是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小农人。” “甚好。你曾有恩于我与……暮云。你且安心,一切有我。” “不……断尾裂骨我都不怕,只要能离了这古族,还能剩下一条命我就已知足。” 凤容夕仰天长叹,终究是落下清泪一行。 若是那时有这般决绝,将身世提前告知。到底会不会有不同…… “昭煦……你替我活下去吧,在这大千世界。” 凤昭煦离去之后,他数万年来不得安眠,今日却难得进入梦中。 层层迷雾剥不净,可他却拼了命的向前而去,他坚信唯一的梦境之中,一定有她! “小白。” 当真是暮云的声音。 “你在哪里,生生世世,我定会寻到你!” “我在你心里,不必相寻。” “我心里……唯余执念。” “那我,便是执念。”虚幻之影穿身而过。 凤容夕终究苦笑一声,他强行醒来,发丝一瞬花白。 桎梏松动,但他知晓,此生永绝于半神境地了。 他身后,似乎隐隐神光晕轮,可孩童之身却几乎瞬间苍老。 数万年来,他第一次出了祭司殿。 族中要地,凤昭煦拜于堂前,风骨不失。 只听他说:“我出山,换她安然离去。” 他手中昶夜运转。他凤容夕是这古族中最高深的命师。 命数二字,于他手中不过是天道的一串符号,若能得他相助,勘破那诸天湮灭之秘不过早晚之事。 与一个小小将军比起来,孰轻孰重,自是明晰无比。 众人纷纷点头。 这一日,凤容夕送凤昭煦于镜海离去。 “弟弟,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 “走吧。若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我活着一天,古族就还是你的家。” “那你可要好好活下去了!万一真有那一日,你可得庇护我啊!” 万年之后,一语成谶。 这镜海之外,有一凤凰于世陨落。 死于仙魔两族围攻。 凤凰之血,万人忌惮。 梧桐树下,终余下万古孤寂。 这世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渐渐清浊失序,大地不安。 世上种族凋敝,三界混合共存,凤凰族依旧安居东海以东。 从某日起,他不得不稳坐祭坛,时刻维持古族镜海结界。 久到,这世上已无人识他。 久到这世间尽头,这凤凰一族,唯有他与另一颗始终未能孵化的凤蛋尚存。 清浊相容,一切终结,万物皆向虚无。 世间极静,孤寂寒冷,眼前,少女还是那样年轻貌美。 “你,来带我走吗?” 少女不语,她向着光而行,凤容夕亦追上去。 耳旁寂静,他骤然惊醒。 流觞曲水,梧桐茂盛。 一名少年,从树上跃下。少年潇洒豁达。“小朋友,这是何处?” 烨攸! 竟是烨攸…… 自此,二人日夜畅谈,与以往并无二致。 烨攸自古族离去,带走了古族一缕凤火,为其消耗了半数修为做出一具躯体,化身乐族战神。 这世上之事,竟会原样复现,凤容夕百思不得其解,终究是浑浑噩噩重新走过了三万岁月。 期间征战杀伐不绝,他是那战神,是那旁人看不得容颜的战神。 直到烨某日心血来潮,硬要将他招作新乐驸马。 “不!我要等那能看见我容颜之人!” 只是,此刻他竟发觉那明媚少女,竟有些模糊。 “唉?贤弟你哭什么!我陪你等那人就是了,我家柯儿你不喜欢便不娶,我真的不会再提了!”烨攸手忙脚乱,他所认识的凤容夕向来沉稳风度举止有常,何时曾大喜大悲过? “不过你这般……却是像个活生生的人了。”烨攸见他涕泗具下,反而心中多了几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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