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知道表公子有孕在身,他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过来,怎么也得多带两个人,万一这位表公子磕着碰着,二爷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行动不便?”文序稳稳站在船上,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又想起自己的肚子,了然道:“晚点再说,现在赶紧走。” 趁着房门外守卫没有察觉赶紧溜最好,之前他老老实实待着,对方也好吃好喝伺候着,万一知道他跑了,谁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昏暗的夜色里,冷风一阵接一阵,天空又下起了雨,争先恐后坠入水面晕开了涟漪,一艘小木船在水面上影影绰绰地飘远,偶然有船上的守卫看到,也只以为是断落在河里,随波逐流的树枝,多看一眼的精力都懒得分出去。 “爷,您少喝点,身体重要。”杨公公苦口婆心劝着,把旁边的解酒汤推过去一点,“先喝点其他的,酒晚点喝也跑不了。” “你不懂!”顾安年志得意满地又喝了一口佳酿,馥郁的酒香宛如春天盛开的百花绽放在鼻尖。 “今天楼二爷,楼大老板,派人来传话了,他说,三天内给本王答复!”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昨夜回去,他认真考虑过本王的提议,他觉得本王的提议有赚头!” “这说明本王确实有经商的天赋!以前皇兄说本王对经商一窍不通,冒进只会赔的血本无归,可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大商人,都觉得跟本王合作值得考虑!” “去他的佐政王!本王才不想去批奏折!那些大臣又防着本王,又爱用聱牙佶屈的奏折来折磨本王!” “等皇兄来了,本王就把一切物归原主,做我的大商人去!” 一袭华衣的青年歪歪斜斜倚靠在椅背上,一手举杯,一手执壶,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气熏红的脸颊带着夙愿即将达成的兴奋,说出的话也没了往日的言简意赅,絮絮叨叨地倾吐多年的怨气。 杨公公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近两年朝中大臣确实把人逼狠了。导致以前还能憋屈做事的青年如今想方设法都要摆脱一切,也不知道真等到主子爷回来的那一天,朝中大臣会不会悔不当初,后悔没有对这位颇为纯良的佐政王好一点。 顾安年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游遍五湖四海,成为各国都想方设法讨好的大商人的未来。 往日明亮的眼眸被醉意染得有些迷蒙,心中的憋屈烦闷在听到楼家下人传话的那一刻,突破了桎梏已久的牢笼。他双唇轻启,愉悦地哼着不着调的歌,一声又一声,像对未来的无尽期待,最终在一片酒香中沉沉睡去…… 文序被青石和楼家守卫扶上船时,怎么也没想到会直接看到楼二爷。 “您……怎么不在岸上等着?” 一身锦衣也难掩风骨的中年男人颇为无措地搓了搓手:“舅舅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反正在船上等也一样,累了吗?” 近看更像了,不是特别像楼云蓉,反而特别像主□□位不苟言笑的大哥。 “还好,白天休息够了。”文序从停放小木船的船舱出来,走道里的灯笼映出他笨重的身体。 楼二爷看到他的肚子,眼神一凝,“几个月了?” “这个?”文序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拍西瓜似的拍了两下肚子,“七个月快八个月了吧?烦人得很。”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楼二爷一把拉住外甥不知轻重的手,迟疑道,“这是谁的?” 七个月快八个月,那就是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是枭王殿下的,可是自夏言离开上京城后,楼家对于文序的动态就不怎么清楚了,更别说文序什么时候被绑的他们都不清楚。 船只起锚带起了一片水声,相伴而来的询问声有些不太真切,文序看着肚子,撇了撇嘴:“不知道啊,它突然就这么大了。” 楼二爷:“!!!”他的乖乖外甥到底遭遇了什么! 看着外甥一脸坦然的表情,楼二爷哽着声音道:“没事,没事啊,咱们回家了,舅舅带你回家。” 枭王这个杀千刀的,到底怎么当人夫君的!让他外甥独自一人在外不说,连怀了谁的孩子都不清楚! 楼二爷将文序送回船上的房间,和蔼地跟他说半个时辰后就到家了,关上门背过身的一瞬间脸色隐隐发青,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唾骂顾明野这个不尽责的外婿。 离开了不明人士的地盘,文序轻轻缓了口水,看着一脸状况外的青石,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人应该是我娘亲的兄长,之一。” 青石脸上满是疑惑:“公子,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也没有见过楼家人来找过公子,公子怎么这么笃定楼家就是外家呢? “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文序心虚一瞬,总不能说他从冯淮闫扈黄五这些人身上,左一句有一句零散问出的情况,结合他娘当年的事和夏言姑姑的异样,十分大胆地假设出来的吧? 黄五就曾跟他说过,楼家主支上一辈有二子一女,旁支上一辈有兄弟三人,主支的那个女孩自小琴棋书画都被几位兄长亲自教导,据说无一不精,只是后来渐渐失去了消息。 有人说那位楼家女自小身弱,撑不到双十年华便去了。有人说那位楼家女得几位兄长宠爱,为了避免被当时的陈氏老皇帝盯上,早早送到其他国家享福去了。 可是没有一人觉得自小读书明理的楼家女,会因为读了几本话本,外出时遇到一个穷酸书生,最后毅然下嫁,伤了楼家人的心。 不过看样子他没有猜错,在刚才见到楼二爷那一刻,对方对他没有丝毫生疏和别扭,一种奇怪的情绪从心底某个角落升起,不是多么难以接受,却存在感十足。 半个时辰的水路并不算远,饶是如此,文序和青石也接二连三地收到厨房送来的甜汤,宵夜,点心,甚至还有下人问他要不要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在青石一次次开门中,这艘庞大的商船总算靠了岸。 “序儿,走,咱们到了。”楼二爷殷勤地带着自己的小外甥下船,眉眼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喜悦。“你的院子大哥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会回去好好休息。” 文序点了点头,面对热络的楼二爷显得有些沉默,刚刚踏上码头的地面,他就看到一袭青衫,披着大氅,负手而立的中年人。 莫约四十岁的男人风骨天成,在寒冬中如不屈不挠的青竹一般伫立着,他站在一柄油纸伞下,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被扶下船的青年。 “回来了。” “嗯,文序见过舅舅。” 似是不知怎么和人相处,又似是不知怎么表达关心,这位楼家主支的大家长最后也只是感叹般道了句“回来就好”。 “大哥,咱们快带序儿回去吧,他这身子受不得累。”楼二爷到底是常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一点都没有楼家大爷的欲言又止,十分熟络地拉着文序上了马车。 “序儿,这是你大舅舅,也是你亲舅舅。我是你二舅舅,是属于旁支的堂舅舅。” “你另一个亲舅舅行三,你得叫一声三舅舅,剩下的四舅五舅都是我的亲弟弟,也属于旁支的堂舅,记不住没关系,等明天他们回来,舅舅再带你认认人。” 文序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那我娘……?” 一旁沉默的楼家大爷忽然开口,声音略沉地解释:“你娘行六,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子。” 文序:“???” 好家伙,最大的舅舅看着也才四十出头,他娘不仅是年纪最小的,估计当年嫁给文蕴杰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吧?甚至可能生他的时候才刚刚成年? 文序忽然知道为什么楼家那么不待见文蕴杰这个女婿了,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不肯让对方借楼家的势了。 他要是有个宝贝得不行的孩子还没长大就被猪拱了,他不仅不待见,指不定还亲自出手削死对方。 “那夏言姑姑,是舅舅派来的吗?” 楼家大爷摇了摇头,一双眼眸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有说不出的沉重:“不是,夏言是你外婆买了送过去,伺候你娘的侍女。” 文序好像已经猜出了什么,不再继续问下去。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偷偷跑出去玩,接着不顾父母之命,孤身嫁给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家人没见过的穷书生,放在现代顶多就是骂一顿,放在古代,尤其是这种的清贵世家,可想而知是多大逆不道的行为。 这不仅是让家族蒙羞的举动,也是间接否定了楼老夫人对女儿的教育,如今只见舅舅却不见上一辈老人,文序就已经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等明天见过其他几位舅舅之后,就去给你外公外婆上柱香吧。”楼家大爷浅声说道。 “好。”文序涩然应下。 他娘的做法他无法置喙,甚至在他长大的环境里,这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唯一不对的就是,自己做的选择,却让家人承受这份担心。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只余几道清浅的呼吸声,等马车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小院门外。 楼家大爷居然直接命人将马车赶进了宅子里,不舍的让刚回来的外甥多走一步路。 小院外,忍了一路的楼家大爷终于抬起手,生疏地摸了摸外甥的头发:“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一切还有舅舅。” 来自亲人之间的关心让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愈发张狂,文序眨了眨眼,压下陌生的情绪,低声应了一句“好”。 青石跟着自家公子进了院子,看到等候在里面的数十个下人,正有条不紊地带路和准备热水,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实在不能怪他,在王府里为了公子舒服,下人都十分有眼色地远远跟着,如非必要压根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这几个月他们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良国东奔西跑,跟在身边的都是粗手粗脚的侍卫,也只有他能勉强算个伺候的人。 如今看着小院里毕恭毕敬的下人,青石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文序这个主子也不例外,但是到底初来乍到,他没有说什么,等喝了一碗汤,又洗了个澡后,就让人退下了,里间只留下青石一个人伺候。 青石在偌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都没有看到另一扇通往小隔间的门,他正疑惑今晚睡哪里的时候,文序已经笑得不行:“这又不是客栈,哪儿来的隔间给你睡?” 客栈有隔间是为了侍卫更好地保护行商,也是为了给那些偷吃的人打掩护。现在他们可是在家风清正的楼家,家里表公子的房间还有个能住人的小隔间,传出去指不定有多少风言风语。 青石也明白自己相岔了,可是看着只有一张床的房间,止不住发愁:“那我今晚睡哪儿啊?” 跟公子睡一张床是不可能的,姑爷知道了能打死他,可是睡贵妃榻吧,翻身的时候又容易摔下来,总不能打地铺吧?湿冷的寒风从窗缝里吹来,青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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