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延枭落在他后背的手掌哄睡般地轻拍着,“好,晚安。” … 商老爷子上了年纪,睡眠本来就浅。 昨晚和商延枭发生争执后,心脏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发紧,这囫囵睡了个觉后,一大早就醒了。 他独自待在酒店套房里,眼看着时间流到了中午,越等越不是滋味—— “活了大半年,养的儿子孙子没一个有用的。” 商老爷子闲着无事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念叨。 “到中午了就见不到人影?昨晚还说什么今天再来看我?柏续那兔崽子的嘴也是白长的。”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商老爷子眼神微变,旋即就听见门外柏续的声音,“老爷子,你在吗?” “……” 商老爷子紧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连拐杖都没有拿,就快步走到门口。 ——叮咚! ——叮咚! 又是两声门铃,“老爷子,是我,柏续。” 商老爷子靠近门边,连忙又端出一副大家长的严肃姿态,这才开了门,“一大早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 都快中午了?哪里还是一大早? 柏续不太确定地问,“老爷子,你还在睡觉啊?我打扰到你了?” 商老爷子的余光往边上瞥了瞥,见到只有柏续一人,内心的失落难免泛了起来。 他面上不显,“你来做什么?” 柏续扬起再乖巧不过的笑意,提了提带来的两溜食盒,“老爷子,我能进去吗?延枭怕你在这边吃不惯,特意让我踩点带来的午餐。” “哼。” 商老爷子转过身去,却给柏续留了门。 柏续连忙跟进,将带来的精致食盒一一步开在餐桌上,还温热的食物立刻冒出香气。 商老爷子压住嘴角的弧度,“你这又是从哪里买来的?” “买来?” 柏续摇了摇头,着重传达,“老爷子,这些是延枭一大早起来给您做的,我在他边上打打下手,他还说啊——” 柏续将带来的干净餐具拿出,“这些是他以前跟着老夫人学的,都是您爱吃的菜色。” 商老爷子扫了一眼餐桌,确实每一样都是他偏爱的菜肴,“他能做得出来?” “那是肯定不如老夫人的手艺。”柏续走近老爷子,哄小孩似地将筷子递到他的跟前,“老爷子,您给个面子尝尝?” 商老爷子接过筷子,缓步落座。 柏续给他盛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将勺子一并放入,“给。” 商老爷子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米粥暖胃,顺手又夹了点爽口的凉拌鸡丝。 柏续也不动筷,只盯着他看,“老爷子,怎么样?” 商老爷子说,“勉勉强强。” 柏续立刻笑眯眯地示意,“勉强能入口也好,向您赔礼道歉的心意在里面呢。” 商老爷子已经习惯了柏续这张装乖讨巧的嘴,“没好气”地反驳,“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 柏续也不恼,“老爷子,我问个事儿,你先别急着生气。” 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提问。 柏续试探,“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新国了呢?这家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商老爷子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稍稍停了筷子,“你们俩连起来诓骗了这么多人,现在知道‘心虚’害怕了?” 柏续卡壳。 商老爷子知道柏续想听什么,也没藏着掖着,“大房和二房还不知道,家里人甚至不知道我来了新国。” “……” 柏续一惊,“那您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了?” 商老爷子又夹了一口空心菜,非得吊着他慢慢说,“哼,我商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吃过的盐比你们俩合起来走过的路都多,有什么把戏能瞒得过我?” “他昏迷不醒这事,我心里一直都有疑虑,你们藏得好,但不代表身边人都藏得好。” “章家那老二给我发了延枭躺在医院的视频,可去机场接机的人是谁?同天下午出现在酒吧的人又是谁?” 柏续霎时反应过来,“老爷子,你、你是请了私家侦探盯着章医生他们?”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出现了纰漏! 商老爷子只说,“既然是假的,百密终有一疏。” 柏续认错,“是。” 得到返回来的照片后,商老爷子就猜到商延枭这般隐瞒肯定有理由,于是谁也没说,借口“散心”就这么出了国。 商老爷子想起昨晚的争执,才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变了变。 柏续最会察言观色,立马替商延枭说话,“车祸这件事情,他实在是心里是积攒太久了,他不能和确言讲,也不好和我们倾诉。” 任何情绪长时间得不到纾解,就像是持续充气的气球,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下爆炸。 商老爷子没有接话,眸色复杂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柏续继续充当起和事佬,“老爷子,昨晚延枭就很后悔惹您生气,其实他一直都很敬重你这位爷爷,你也感受得出来,是吧?” 商老爷子口是心非,“敬重?他要是真敬重,怎么不敢来找我?” 柏续抓住时机连忙说,“老爷子,延枭跟我一块来的!这不是怕你气还没消,他再出现惹你更不痛快,所以才待在楼下没上来嘛。”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近一步试探,“要不,我现在喊他上来?” “……” 商老爷子夹了一口菜,默许,“嗯,这菜味道倒是不错。” 柏续忍着笑,迅速给楼下的商延枭发送了消息。 商老爷子瞥见他发消息的那兴奋样,又一次察觉出端倪,“你们俩在一起了?” “啊?” 柏续怔然,“什么?” 商老爷子开门见山,“你和延枭是不是在处对象?” “我……” 柏续欲言又止。 他和商延枭的关系确实超出了一般的盟友,但要将“炮/友”这种说法拿到商老爷子的面前,只怕商延枭都不用上来,连他都得被老爷子一块赶出去。 商老爷子瞧见他的迟疑,“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我没那么不开明,又不会棒打鸳鸯。” 柏续无奈,硬着头皮承认,“哦,我们、我们就是刚试着接触。” 商老爷子哼笑,难得含糊了一声,“我就知道。” 柏续没反应过来,“啊?您知道什么?” 商老爷子不解释,慢悠悠地夹着菜。 很快地,门铃响起。 柏续主动起身去开门,他和门外的商延枭对上视线,偷偷再三交代,“你进屋和老爷子好好说,稍微示弱卖点惨也行,反正不能像昨晚那样子。” 商延枭答应,“知道了。” 柏续见好就收,“那我去餐厅层等你?” 有些话,还是得他们爷孙两人关起门来好交流。 “好。” 酒店套房的门又一次合上。 商延枭深呼一口气,稳步走到了餐桌边上,“爷爷。” 商老爷子没看他,只是摆弄了一下已经见底的小米粥碗。 商延枭看懂对方无声给出的台阶,伸手去接,“爷爷,我再给你盛点?” 碗里又添了暖意的小米粥,隔阂在无形之中消融。 商老爷子示意,“坐吧。” 商延枭坐了下来,将酝酿了很久的歉意重新表达出来,“爷爷,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也不应该在昨晚说出那样的话,是我失言了。” 商老爷子听见他的道歉,眉眼间也没了昨晚的怒色,“延枭。” “嗯?” “海外警方是找过我,我也确实重新报案又撤销了。” “……” “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找到了线索、刻意替大房和二房隐瞒,而是因为你奶奶。” 商延枭立刻就从商老爷子的只言片语里面明白了意思,愧疚感骤升。 商老爷子详细解释,“你们一家子车祸,对你奶奶来说是灭顶般地的打击,那段时间,她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两头跑照看你们两兄弟。” 这些事,是能花钱交给其他人去做,但商老夫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商老夫人一直强压着悲痛,期间晕倒过好几次。 提及妻子,商老爷子的神色温和了很多,甚至甘愿承认,“我撤案确实是因为怕了。” “……” 这是商延枭第一次从商老爷子的口中听见“怕”这个字眼。 商老爷子叹了口气,“除了你那整天不着家、也不想着成家的小姑姑,我知道你们三家因为集团利益的事一直明着暗着有矛盾。” “可是能怎么办?你爸、你大姑姑、你二伯,都是我和你奶奶亲生的。” “如果调查最后只是意外车祸,那这种悲痛或许能随着时间慢慢减淡,可如果调查的结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 “你考虑过我和你奶奶的感受吗?” 自己生的孩子残害手足,蓄谋设局杀了亲兄弟和弟媳?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承受得住,但你奶奶一定承受不住,你懂吗?我不想她活到这个岁数还要面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商老爷子自诩聪明、较真了一辈子,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想要为了自己、为了妻子装个糊涂。 商延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爷爷……” “我逢人就说,你的脾性最像我。” 商老爷子深呼一口气,无形中认了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不出一个结果,你就永远没办法翻篇、越过这个心坎。” “我没办法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你,而且我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想到了地底下还要面对你爸妈的埋怨——” “其实,我也怕他们夫妻两人问我:爸,你为什么不查个清楚?” 商延枭酸涩又起,“爷爷,你别这么想。” 商老爷子像是在掩饰什么,清了清嗓子,“你想要查就查吧,你昨晚说的那两个人,我回去之后也会动用我自己的人脉去暗中调查。” “只是有一点,我要你做到。” 商延枭颔首,“您说。” 商老爷子要求,“等我回去后,我不会将这事情往外透,但我会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得和你奶奶报平安。” “她一向疼你们,你不能再让她为你提心吊胆了,知道吗?” 比起被欺骗的愤怒,商延枭能够平安无事,才是他们老夫妇最盼望、最庆幸的事。 商延枭认真应下,“知道了。” 商老爷子注视着他的肩膀,关心,“肩膀怎么样?” 商延枭摇头,“没事。” 商老爷子知道自己下手的重量,“抽空去医院看看,你要下次再说胡话,我还是要敲打的,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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