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没眼看了。 不经意瞥向宋伯怀那边,见他脸上带着个帘子,吃东西时候从下面往帘子里塞。 但他吃得不多,反而是给叶霓裳夹菜更多。 叶霓裳深吸一口气,想打喷嚏,回过身去,急忙拿出帕子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很轻促的声响: “阿啾。” 宋伯怀看向他,语调很温和:“别憋着,说几次了,这样憋着打喷嚏对鼻子不好的。” 叶霓裳混不在意,拍拍宋伯怀:“快帮我找找还有白菜么?” “少吃点菜,多吃肉吧。”宋伯怀给他夹块羊肉,听得叶霓裳吸了吸鼻涕。 宋伯怀:“冷了?让你披着轻裘的。” 他说着话站起身,走去屋子里将叶霓裳的轻裘拿出来,给他披在身上,坐回在他身畔。 宋伯怀像是望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就臭美,让你穿棉裤你非不听,穿得这样单薄,等你到了我这岁数,都是病。” 叶霓裳不耐烦的将自己碗里的羊肉夹回到了宋伯怀的碗里: “你别给我夹羊肉了,太膻!我要吃白菜,快给我找找。” 宋伯怀无奈叹气,眼中溢着笑意,给他在锅子里找白菜:“将你怀中的汤婆子给我,我去再续些热水。” 叶霓裳:“还温着呢,先不用了。” 宋伯怀:“冷了就迟了,给我。” 谢虎索性站起来,也去了小孩那桌。 已是后半夜了,鞭炮声响此起彼伏。 皑皑白雪将大地银装素裹。 宋伯怀与步行与叶霓裳回青楼。 他说是怕马受了惊,可实则却是想与叶霓裳在雪中走走。 远处仍有鞭炮烟花声响。 这是宋伯怀与叶霓裳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宋伯怀面带笑意的望着叶霓裳。 他欢快的踩着在雪山,冰天雪地里,他像是个顽皮的孩子,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和鲜嫩的生命力。 有那么一刹那,宋伯怀很庆幸自己脸上遮着帘子,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望着他凝眸浅笑。 宋伯怀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犹豫,借着三分微醺,这才鼓起勇气,以一种很稀疏平常的语气开口: “明日,你那兄弟一家要搬去我隔壁住了,你要不要同去?” 叶霓裳摆摆手:“我不去了,我若想找小月,便去木匠铺子找他就好。” 宋伯怀压下眼中的失落,只温和的笑着点头。 两个人朝着青楼的方向行走,穿过一条长街时,宋伯怀的步伐渐渐放慢了。 这长街的人格外的少,他的皂靴踩着红色的纸屑,最终停驻了脚步。 叶霓裳回头看着宋伯怀:“怎么?” 宋伯怀眸光犀利,霍然回首:“阿洪何在!” 阿洪是宋伯怀的暗卫首领,一共十个人远远暗中保护着他们。 可此刻,只有他的回音荡在耳畔。 宋伯怀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再回过头来时,赫然见得前面站着撒尔诸。 撒尔诸的手中拿着一把钢刀,钢刀之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撒尔诸抬起手中的钢刀: “卑鄙无耻的中原人,我恨你们,你们受死吧!” 撒尔诸的表情十分麻木,犹如被人抽空了魂魄。 而这却恰恰使得他在黑夜之中显得是那么的阴森恐怖。 两个人同时回头,见得身后一个蒙面男人远远走来,叽里呱啦的说着听不懂的大漠话。 宋伯怀一把拽住叶霓裳的胳膊,带着他朝着巷子狂奔。 他拽着叶霓裳奔跑在巷子,脑海却镇静的思忖,撒尔诸怎会逃出来?!他不是先前被几个铜锤帮的人送回去了吗? 撒尔诸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恨中原人? 不,没有那么简单!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那另一个大漠人是谁?
第137章 叶霓裳:“我知道地道在哪!我带你去!” 两个人奔跑着,拐了个弯,却发现前面的道路被密密麻麻的木料挡住。 宋伯怀试图将沉重的木料推落。 身后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了。 “卑鄙无耻的中原人,你们跑不掉。” 撒尔诸两只眼睛发直,直勾勾的朝着前面走,他声音不大,也不激亢,几乎像是游魂一般,麻木的提着刀锋往前走。 宋伯怀心中一沉,眼前的木料密密麻麻堵了太多,他一把将叶霓裳抱住将他托举,试图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翻阅过去。 可木料码放的太高了。 “放我下来!”叶霓裳摆动双脚挣扎着,他也不肯走。 撒尔诸再次开口:“卑鄙无耻的中原人,我来杀你们了。” 这句话说完,撒尔诸甚至打了个哈欠。 宋伯怀听得声音越来越近了,目光落在地上堆满的竹筐之上。 他伸手抄起一个竹筐就给叶霓裳兜头套住,摁下去了。 “别出声!” “景山!”叶霓裳挣扎着,试图说话,直至蹲在地上,对视上了宋伯怀的目光。 那双圆如荔枝般的眼,闪烁着明亮而澄澈的光。 仓促的对望,叶霓裳眼中的瞳仁骤然一震。 “我去引开他!你别出声!”宋伯怀的声音很轻,从容不迫的望着他。 近在咫尺的对望,他想说话,可却突然哑然失声了。 宋伯怀回身,人尚未完全站起,眼前窜来一个人影,娇叱一声:“走你!” 宋伯怀的脸帘被扯下去了。 宋伯怀踉跄两步,稍稍站定,定睛观瞧,见对面站着满脸困倦的撒尔诸,和一个身量挺矮的黑衣人。 宋伯怀脱口而出:“沈公子?!” 祥子手里扛着钢刀,十分震惊。 他花了一番心思乔装易容,此刻就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了,这都被认出来了。 他妈的一定是因为个头儿。 于是,他选择不问,他只是扛着钢刀深吸口气,欲聊正事儿....... “沈公子,别装了吧,你身量最好认的,就是你吧?”被宋伯怀抢了先机。 他往后看看,见得远处站着一个打着哈欠望天的黑衣男人,似乎是铜锤帮的小弟。 宋伯怀沉声道:“你们这是何意?” 沈星河伸手将面罩撤下去,瞪着对方:“这是惩罚你,在我铺子打架斗殴的意思。” 宋伯怀不想当着叶霓裳提这件事,尽管他十分愤怒,可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 宋伯怀只能压下眼中的愠怒,回身去将叶霓裳扶起。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脸上没遮着帘子。 “没磕着吧?”宋伯怀弯身替叶霓裳拂下身上的冰雪。 叶霓裳垂着脸探头,仔细的望着宋伯怀。 “怎么不说话?伤着了?”宋伯怀抬眼望向叶霓裳。 叶霓裳这才回过神来,他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望着漂亮姐姐,眼巴巴的问:“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啊?想问什么吗?啊?啊?” 叶霓裳带着一抹打量的目光望着宋伯怀,只是有些恍惚的问他:“你.....你胡子呢?” 宋伯怀这才想起来,扭头要找沈星河要布帘子,却听得背后叶霓裳用不大的声音道:“这样还挺好看的。” 宋伯怀一怔。 沈星河一摆手:“撤!” 沈星河扛着钢刀,带人走了,边走边拍打撒尔诸的肩膀: “来,我给你说说戏,说实话,我看到你的表演之后我很失望。 我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演员是什么?演员讲究身临其境。 诶,就是把你自己投入到角色当中去,你现在问题是你根本没投入。 不过也行,慢慢来吧,你这次立功了,我给你减刑,减五年,不错吧?啊?” 撒尔诸问他:“我一共判了几年?” 这个问题把沈星河问沉默了。 宋伯怀与叶霓裳这边也都沉默着。 直至阿洪带着人赶来,阿洪与宋伯怀解释着,是因谢清遥把他们截住问话。 宋伯怀听后没说什么,因他此刻,已完全明白,沈星河的真正用意是希望他们相认。 他看向叶霓裳:“走吧,我先送你回青楼,我今夜回我宅子那边去了。” 他说完话,玄身往前走。 叶霓裳立在原地,望着宋伯怀的背影,用不大的声音,悠悠的问:“大哥哥,你姓什么?” 宋伯怀愕然回头望向叶霓裳。 一束烟花陡然在夜空怒放。 震天动地的响声。 璀璨的烟花,照亮了叶霓裳泪眼婆娑的玉容。 宋宅。 厅堂内烛光朦胧,宋伯怀立在窗边,经久不语。 自叶霓裳问出那声话之后,宋伯怀便陷入了沉默。 他只是用着一贯温润恬淡的语气对他说,先去我那坐坐吧。 于是两个人来了宋宅。 可已坐了许久,宋伯怀仍没有说话的意思。 叶霓裳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走到宋伯怀的面前:“是你吧?就是你没错吧?大哥哥?是不是你?” 你还记得我吗?你记得虎子吗?你救过一个小男孩,在石狮子上,把我拽下去,把我塞进竹筐里,你记得吗?” 他直至说完才意识到他每一个字都是发着抖的,直至最后,他的眼中盛着泪,可依然盖不住眼中热切的目光。 他眸光灼灼的望着宋伯怀,满怀期盼。 宋伯怀回过头来,深深地注视着他。 他光鲜亮丽的脸,在他眼中甚至有些略显稚嫩。 一张风华正茂,倾国倾城的脸。 他望得越认真,他的心就变得越冷静。 那双以往望着他时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热切。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大哥哥是谁?”他说完了话,细察着他的表情。 叶霓裳眼中的热切褪下,流转过失落的神情,像是被浇了冷水一般,那双眼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他最终垂下了眼,语气也淡淡的:“抱歉,我认错了人。”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一只猫,用最锋利的爪牙,尖锐的划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玄身走了。 宋伯怀剧烈的喘息着,他隔窗盯着他的背影,那双冷冷的眼凝着最浓烈的火,在他的心头恣意燃烧。 他胸膛起起伏的,可他仍然期待着,期待着他回头看一眼。 只要他肯回头看他一眼,他一定会对他全盘而出,一五一十说清楚。 他把自己多年的苦楚,多年的深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他。 可他就那么轻飘飘的离开了庭院,始终再没回头看过宋伯怀一眼。 大哥哥在他心中或许重如泰山。 可宋伯怀,轻如鸿毛。 万般苦楚,化为一个自嘲的笑。 他仰头笑了,抬手阖上了窗子。 室内陡然传来碎瓷炸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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