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阳羽脸色糟糕。 他是被吓到的,但不是因为没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所以才会被吓到了啊。 青鸟紫云车全昆仑上下只有一个人有。 正是仙君岑云谏。 韩阳羽直想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仙君怎么可能是特意为他而来的。 别人问他:“你怎么了?” 韩阳羽强作镇定,指了指天边,问:“你们都知道天上的那位仙人是谁?” 答:“知道。是太子的仙人朋友。” 韩阳羽:“?!?!?!” - 岑云谏还没落地,澹台莲州就被禀报了。 他带着两个弟弟一起走出屋子,在一片空地上迎接岑云谏降落下来。 两位小王子,阿辛与阿尚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惊讶得睁大眼睛,舍不得眨眼。 岑云谏见他还带着两个孩子,还是跟他相貌相似的孩子,愣了一下,才走上前去:“好久不见,你又清减了。” 俩孩子一左一右,仰着头,看看澹台莲州,又看看岑云谏。他们想到母妃跟他们说的一些关于太子哥哥的小八卦,心想:这位就是太子哥哥在仙山上的前夫了吧。 长得真俊,难怪太子哥哥回来以后,对旁的美人都瞧不上眼。 澹台莲州问:“有要紧事?你还亲自来了。” 岑云谏摇了下头:“无事。今天是你生日,前几年都没机会祝贺你,今年正好得空,就想来见你一面。 “我来送你礼物。祝贺你生日。” 澹台莲州笑起来:“是有这回事。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也祝贺你。” 岑云谏的眼角眉梢舒缓了些许:“嗯。” 澹台莲州问:“我给自己准备了几桌宴席,要一起吃一顿吗? “我请你喝一盏桂花酒怎样?” 不喝酒的岑云谏却未作犹豫地答应下来,道:“好。”
第67章 在澹台莲州印象里,岑云谏从不喝酒。 只在他们成亲的那日喝过一杯交杯酒。 士兵们不是第一次见岑云谏,加之要遵守纪律,无人探头来看,各司其职。 岑云谏方才在云上就看到了军营这还在建设中的全貌,这时还较为简陋,比不上昭国王宫奢华庞大,却像是一丛野草,正在茂盛地生长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尘埃之中,却很快乐。 他很少在人间见到这样快乐的人。 除了澹台莲州,跟他身边的人们。 澹台莲州混在其中,穿得跟士兵无甚区别,穿得褐色粗布衣裳。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混在士兵里的澹台莲州,忙了一日,还没洗漱,满身灰尘。 岑云谏还以为澹台莲州要带他去某个宫殿之类的地方吃生辰宴,结果只是把他带到一片空地上。 地上铺了一张半新不旧的席子,摆上矮几,就算他的座位了。 岑云谏:“……” 但看澹台莲州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座位,正在他旁边,他便默默地坐下来了。 澹台莲州的下首左手边坐的是他的两个弟弟,依序往下,是兰药,还有黎东先生、孟白乙、赵蛟、阿鸮、小飞等人,这些个人岑云谏都认识,记得名字。 夜幕落下,月明星稀之时,篝火被点燃,火焰向着天空蹿高,照亮周围。 篝火旁烤着鸡鸭鱼羊,香气飘散向四方。 士兵们以篝火为中心坐下,按照他们的队伍,几个人围坐一桌,并不混乱。 韩阳羽已经遥遥地眺望见了仙君的身影,心虚不已,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被其他小士兵抓住,拖他一起去蹭吃蹭喝:“听说今天是太子生辰,他自掏腰包,宴请全军,难得能吃顿这么好的,我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 韩阳羽犹豫起来,再看他们的座位挺靠后的,应当不会被发现,他才抱着侥幸心理落座。 韩阳羽回想着上次遇见仙君时的那一日——亦是他被逐出师门的日子,仙君似乎没有正眼看他,兴许压根就没记住他的长相吧。 他在人群之中,目光越过憧憧人影,看见被火光照得通身明亮的澹台莲州。 他愣怔走神。 只觉得身上脸上冷热交加,像是一忽儿被扔进油锅,一忽儿又置身冰窖。 疑似在仙山学过剑。 二十三岁。 还跟仙君有这样的交情。 …… 昭太子曾经的某个身份瞬时明朗了,他怎么会这时才发现? 澹台莲州就是那个凡人。 那个昆仑仙门里唯一的凡人,舍身施展禁术救活仙君的凡人,仙君冒师门之大不韪非要与之成亲的凡人,而后又在仙君当上仙君之前,抛下一切,离开昆仑、消失无踪的凡人。 难怪……难怪…… 他呆呆地想,心绪如乱缠的线。 韩阳羽苦笑两声,径自摇了摇头。 不,要是他早点知道这件事,怕是会更加愤愤不平,怨天尤人,以为仙君是徇私情所以重罚他。 现在他与澹台莲州相识,却不再会这样想了。 他要是没那么自私,试着去救了昭太子,就算没救成,也不至于被重罚。 他要是没那么傲慢,那么他或许会知道仙君身边的那个凡人的名字,就不会胆大包天到隐瞒下来。 可在昆仑,有几个人去认真地问过那个凡人的姓名呢? 没有吧。 身边的小兵见他神情古怪,一下子像是要哭,一下子又像是要笑,曲肘撞了撞他,问:“你怎么了?” 韩阳羽略带颓唐地往后一仰,眺望着天穹上的繁星,说:“没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凡人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澹台莲州脸上的笑容比火更明亮,似乎在笑着跟仙君说着什么。 但他离得远,自然听不见。 仙君一如既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出尘脱俗。 然而,然而……落在他眼中,总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不一样,不像那个在昆仑时的仙君。 士兵们都抻着脖子在看澹台莲州,笑呵呵地说:“我们太子就是厉害,跟仙人都有交情,过生日还有仙人专门来祝贺。” 韩阳羽问:“你们就这么爱看太子啊?” 士兵晕陶陶地答之:“好看嘛。太子生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女人都好看。” 也有人说:“我爱听太子说话,太子的声音也好听。” 旁边有人嘲笑:“你脸红什么啊?哈哈哈哈。” 这时,澹台莲州起身离开。 士兵们交头接耳地问:“怎么了?太子要去干吗?” 韩阳羽也看了一眼,但是是在看仙君,仙君还在。 不多时,澹台莲州抱着一把古琴回来了。 众人纷纷激动起来,鼓掌道:“哦!太子要弹琴与我们一起取乐!” “安静,安静,别吵了,再吵我要听不见太子的琴声了。” 大家自发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柴木燃烧的轻微破裂声。 澹台莲州抚琴而歌,他的声音如落珠敲玉,清灵悠扬,一句一句地唱着。 谁都没出声,听完第一遍以后,两个带着稚气的少年的声音跟着唱起来。 那是两位年幼的王子,他们在跟着兄长吟唱。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歌声。 也有人用乐器合奏,有的人没有乐器,就随节拍桌子、击碗,或是敲剑。总之,能发出声音就好。 众人的歌声汇聚在一起,飘扬在军营上空,仿佛要响彻天际。 韩阳羽傻了眼。 他听过士兵们唱歌,平时干活儿的时候大家也爱唱歌助兴,亦是这样士气高昂,现下的这歌声中却又有些别的。 有对太子的爱戴之情,有对伙伴的友谊之情,还有更多更多,他无法辨清的慷慨激昂的情绪。 在这快活喧闹的氛围之中,倒也不止他一个格格不入。 韩阳羽再次从人群缝隙中看过去,看见仙君还是冷冷的,他当然没有开口一起唱,连身形都没有摇晃一下,微微侧头,看着澹台莲州,也不知在想什么。 尽管如此,反正无人在意他。 也没人说他扫兴。 这时,不知是不是岑云谏发现了有一道奇怪的视线,忽然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韩阳羽颈后寒毛直竖,赶紧低头弯腰,掩住自己的脸。 澹台莲州在自顾自地在享受快乐。 而这一切都跟岑云谏毫无关系,并不因为他而改变。他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在与不在都一样。 大家唱完歌,唱得有点累了。 肉也烤好了,汤和饭也煮好了,送到每一张桌上,任大家大快朵颐。 而岑云谏的桌上只有一个酒壶和一个酒盏。 大家向澹台莲州举起酒盏祝福他,快些慢些,聚在一起勉强显得整齐。 “太子,祝您生日快乐。” “祝您年年如今日,长命百岁,身康体健。” 澹台莲州一一谢过,脸上挂着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松懈下来过,也没什么空去注意去招待岑云谏。 岑云谏也没去凑到他面前,默默地自斟自酌。 在这喧阗之中,他莫名地想起先前他与澹台莲州说定和离以后,他回到洞府,看到那一对忘了收起来的酒杯,不知为何,喝了一整晚的闷酒。 澹台莲州偶尔会瞥他一眼,见他酒壶倾斜至底,却倒不出酒液来,眼睛看着别人,反手将自己的酒壶递了过去。 岑云谏接过酒壶,小心地没有碰到澹台莲州的手指,不使得他们之间有一丁点的肌肤接触。 澹台莲州对人招招手,让人给他上酒。 就这样。 一壶接一壶,岑云谏喝酒,澹台莲州也在喝酒,不快不慢,喝酒到散席。 岑云谏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去找澹台莲州。 人太多了。 正遇见澹台莲州在跟两个弟弟说话。 一个说:“那个仙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好闷啊,他会说话吗?” 另一个说:“他为什么是仙人啊,他看上去跟我们长得一样。” 澹台莲州道:“他是啊,他一剑可以劈开天、斩断山,你们是没有见过……别招惹他啊,不准跟他面前调皮,很危险的。” 岑云谏忍不住开口说:“我还不至于欺负小孩。” 澹台莲州转过头,笑了一笑:“不是说你会欺负小孩,是说你厉害。仙君。” 补充说:“祝你生辰快乐。” 岑云谏:“多谢。” 澹台莲州问:“宴席散了,你可是要离开了?” 并不赶他,只是觉得堂堂仙君,估计没空在这滞留太久。 岑云谏静默而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兴许是在夜中,瞳色比平时更深,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汹涌的深海。 澹台莲州敛起笑意,眼底闪烁着几分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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