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一刻,能给予被剧痛侵蚀神经已经放弃求生欲望的人,一丝希望,凑到耳边说一句“别怕,我们会胜利的”,无论是谁,都能暂时找回些温暖。 许茹两次累晕在病房内,被人强行叫醒,饮下几瓶营养液找回状态,又只身奔向闪烁红灯的手术室。 红云歌舞厅的喧哗仍在继续,即便洋人军队与民兵的差距越来越小,胜算越来越低,可那群自视高傲的洋人还是摆脱不掉烟酒与美人。 情报沿着细细的线脉,通过电报、密信传递给二级、三级联络员,最后成功达到民兵部队手里。 封天不擅细活,所以照顾病人的职责压在了他女友万晴的身上,每次万晴浑身散发母性光辉的时候,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上辈子为君王当牛做马谋社稷,此生才能换来这种好女人。 “晴儿,你看我搞二十台防爆车赠予许公子,是不是能帮到他……” 万晴瞪了他一眼,嗷声道:“你能搞到多少辆就搞多少!我父母都是靠许家养活的,你还不清楚怎么做?” 封天瘪嘴:“……好好说就是了,怎么对谁都那么温柔,对我就吆五喝六……” 万晴:“因为你是我男人。” 许汐白又给杜鹃小姐的戏班子新写了一首词,将这段时间里沪城百姓遭受的苦楚与共患难的情谊娓娓道来。 她登的台是沪城最热闹的舞台,用洋人听不懂的方言与唱腔,只为了演给底下坐着的富商们听: 你们现在坐以待毙,就是葬给自己的冢。 “你两个系贼骨头……便来当死……” 她舞动身段,眼中含着热泪,衣袖翩飞弄花,而鞋底渐渐渗出两块血斑,内心呐喊着:你们再不醒……再不醒……就真的太迟了。 白云与烈日交织,树间蝉鸣被城门被推倒的巨响掩盖住。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号角,民兵部队从三路突围,主力兵成功击破洋人军队的防守线。 从无到有的军火在数次小规模交锋中被淘汰,再更新换代,到如今也有了不输于对方的实力。 “冲!——冲!——” 枪声不断,人影重重一层接着一层,许汐白站在山坡处的一座瞭望台里,借助望远镜看到这一幕。 有一队的士兵脚上穿着的是他寄去的军靴,腰间别着的储物包也是他找裁缝娘缝制的! 终于……终于等到…… 许汐白紧捂嘴唇,激动得说不出话,哭着与邵管家抱在一起。 “汐白,你不容易。” 都不容易。 没有一人,愧对于心。 当第一抹熹微透过云层,浮照坍塌的旧城墙时,随着破晓时分,尘事散去,人们也迎来了崭新的世界。
第59章 家就在那,不知道回?! 真是稀奇! 在沪上叔叔店旁,有一家开了两年的凉茶铺,老板郝富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战役期间,他效仿许公子的善举,免费为路过的人供应茶水。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最近来要茶解渴的行人越来越多,但从未有人天天来。 郝富心想,既然要做好事,就做到底,不就是一杯凉茶嘛,难道他还送不起? 同时,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那人戴着一顶遮脸斗笠,灰帘垂下,仿佛一道神秘的屏障。 每次端茶时,他都小心翼翼地撩开一角,只露出微微一条缝隙,仿佛生怕被人窥见真容。 这让郝富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如同被猫爪轻轻挠过,痒得难耐。 说是从乡里干农活来的吧,那人身板笔直,像苍松似的挺立着,喝茶的时候悠然自得,又像文士一样文雅安静,丁点声音都没有,实在不太像。 但要说是官爷微服私访吧,他又赶紧摇摇头,就看那一身粗布衣服和厚重的长靴,简直就是个粗人,再加上天天来蹭免费茶水,怎么看都更不像! 郝富实在憋不住了,跟屁股着火了一样,急匆匆地跑去找许公子诉苦。 “许老板啊,你说有这么奇怪的人吗?他可不是喝完就走,每次点头都好像是在道谢。可我问他啥,他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你说我是不是被坏人给盯上了……” 许汐白愣了一下,觉得这也太杞人忧天了。 现在,洋人都被赶跑了,政府大楼也重建了,新官刚上任,谁还敢在这闹市找店家的麻烦? “郝老板你得理解,刚打完城里的仗,大家精神都还没恢复呢,难免有些恍惚。” 为写作,他曾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搜集关于“战争后遗症”的资料,结果却远超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这种病症不仅持续时间漫长无比,而且带来的负面影响极其可怕。 打个比方来说吧,如果把人比作实验室里的老鼠,将它们长期囚禁于一个封闭昏暗的空间内,并不断给予噪音干扰以及各种肉体上的折磨,那么即使是最普通不过的啮齿动物恐怕都会患上躁狂症。 就更别提我们这些拥有复杂情感与思维能力的人了。 在此期间,他曾两次前往部队医院探望自己的二姐许茹。 尽管许茹身为一名稀缺的外科医师,专长于棘手的枪伤和烧伤治疗领域,但她同样不可避免地肩负起照料病人们心理健康的责任。 许汐白曾亲眼目睹那些饱尝苦难煎熬的士兵们彻夜难眠,甚至会因为突然响起的嘈杂声响而变得极度愤怒,站在病房中央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杀!——杀——” 在战场上,每时每刻都必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真正松弛下来的时候。 就算最终能够平安归来,重新回到已恢复平静安宁的沪城之中,他们内心深处所欠缺的那一份安全感依然需要依靠医生和护士们齐心协力、共同努力才有可能成功跨越过去。 许茹轻声问道:“汐白,你还没找到肖钰?” 许汐白低声呢喃,像是被阴霾笼罩:“没有……太奇怪了,邻居家小娃娃刚会走路,都能唱几句庆祝战役胜利的歌谣,民兵组织也收归于新政府,可他……怎么还不回来。” “按道理,肖钰在战役里立了大功,带领的队伍冲锋陷阵,也算荣归故里。”许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长白褂,动作轻盈地钻入车后座。 “他,不急着来找你,会不会早就找好心仪的姑娘了?嘿……”许茹眨了眨眼睛,调笑着。 “二姐!——”许汐白的神情瞬间变得郁闷,瘫在车里叹气:“先生在信里说过自己在做什么,他若和我联络的功夫里还有心情泡妞……我……” 许茹眯起眼,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你怎么啊?” “我……我不准!” “呦,不愧是在肖府住过的人,说话都越来越像那个姓肖的了,还你不准,男人的关心可不知哪一会儿的事。”许茹的话语中夹杂着淡淡的调侃。 许汐白紧紧抓握着车扶手,许茹看到弟弟两手空空,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你和王绻离婚了?” 许汐白如同被点燃的爆竹,瞬间炸开了锅:“什么离婚!婚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还没说上两句话,许汐白就像被扔进油锅里的爆米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许茹觉得有趣,他弟弟何时变得情绪起伏这么大,生气时的小表情生动极了。 “哎,王绻和那位丁小姐发展得怎么样了?” 许汐白眼珠子骨碌一转,嘀嘀咕咕着:“嗯,估计牵上手了。” “都一个多月了,还只拉拉小手啊?!” “阿绻是绅士,哪能像你这样,撩人都不讲道理。” 沪城大门打开,那些流落在外的百姓只要在城里有人认领,就能踏过那道门,到新城里落户谋生。 这新规公布后,民众间炸开了锅,都在想着何时让久别的家人陆续搬到沪城来住。 既然来,就得找份工。 原先的地痞流氓和帮派头目逐一被钱统领根除,梅家秀场捣毁,释放了一大批被诱拐和强撸进去的奴隶,似乎寻工的人又变多了。 许父特意来信写到要与许汐白大姐一同回沪城,这让许汐白万分激动,一大早就开始张罗铺子里的伙计们整理货品,将店铺打扫得一尘不染。 “老爷要回来了?!” 万杉与妻子守在店门口四处张望,一刻也不停歇,直到许汐白看不下去提醒道:“万叔,我父亲他要两日才能回来,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守着吧?” “许公子您不明白……我心里头激动、激动啊!——” 那是我父亲,其实我也理解的。 许汐白无奈耸肩,觉得万叔上了年纪之后和邵伯有的一拼,愈发像顽固的老头。 给父亲和大姐接风洗尘的准备还不止这些,许汐白还专门从吴老板的农场里订了十五头羊,打算叫上亲友们搞个露天全羊宴。 所谓伏天吃羊,提前食补暖胃御寒,这样到了冬才不会低于不了寒气。 而且长期驻扎边界地带,大姐肯定也吃不到这么新鲜品质又好的羊肉,许汐白期许着一家团聚的日子。 虽然,还少一人,那就是他的小妹许诺。 他不敢奢望小妹能在得知沪城解放后,想起回家看一眼,但他那个性格怪异的后母对待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关照的。 也许,小妹现在过得也很好。 许汐白将尾款交给万叔后就出了店外,很不巧,又看到郝富在摆摊,满满当当三大桶金银花茶,看样知道全羊宴要在街上办,都开始准备下火去膻的茶水了。 视线里,郝富追上去拽住一人,打趣道:“这位大哥,您喝了我这么多次茶,也算有交情了吧!就不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和我聊聊呗……” 斗笠男后退,轻推了下郝富,这次那人破天荒地掏出几枚钱币扣在桌面上。 “哎我不要钱,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好奇嘛……”郝富看到铁公鸡拔毛更加惊奇,拿出今天非得搞清楚你是谁的架势,继续跟过去。 “松手。” 男人声音一出,郝富眉头悦动:“呦呵……大哥你声音还挺好听,是不是哪位官爷啊?这样,您和我交个朋友,我请您进店喝更好的……” 许汐白盯上那人的军靴,脚步加快,最后竟跑动起来。 “许公子?” 男人一怔,立刻拉紧帘布,一言不发。 郝富没等许汐白问,自己先解释道:“许公子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在欺负人,这大哥就是我和你说起的怪人,整天跑来喝茶,今个还想到付钱了……” 那人趁二人聊天的时候转身欲走,谁知许汐白和郝富一前一后,将人围住。 “先生。” 男人身子顿了顿,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且不自然。 他身上染尘,手臂自然垂下时还不自觉得发颤,手指到处是伤痕,老茧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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