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咽下口中的食物:“寺庙里来了一群官兵,把主持和师傅抓走了,我被赶了出来。” 陆久安蹙起眉头,他明明特意吩咐过,对于年纪尚小的僧人要妥善安置,难道这群人阳奉阴违不成。 “被谁赶出来的?” “我师兄。” 陆久安松了一口气,又见小和尚笑嘻嘻的,对自己的遭遇竟丝毫不难过:“你都被赶出来了,怎么还挺高兴的样子。” 小和尚大大咧咧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们,他们和师傅动不动就欺负我,我早就想跑了。师傅被抓了,也是活该!” 下午杨苗苗和阿多散学回来,看到小和尚,不免又问起他的身份。 陆久安只得又介绍一遍,然后道:“今晚他宿这里,府上没有多余的空房,今晚委屈你和阿多睡一床,让小和尚住你那屋。” “好。”杨苗苗想也没想,爽快地答应了。 小和尚从陆久安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阿多脚边乖顺的大狗。 “他在和狗狗说什么呀?” 阿多抬头撇了小和尚一眼,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阿多身上的野性早已褪去,但是目光里依旧不可避免的带着些许侵略性。 小和尚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头去。 陆久安无奈一笑:“阿多哥哥在给狗狗做训练,这样狗狗才能成为一只合格的导盲犬。” 第二天,陆久安带着小和尚到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几件服饰。 “给……给我的?”小和尚捧着衣服不可置信地问。 “自然,算是我补偿你的。” 小和尚不明白陆久安口中说的补偿指什么,也没细问。他雀跃地捧着衣服进了房间,很快换了身新衣服出来,他摸着柔软的布料,嘴里难以自持地发出阵夸张的惊呼声。 陆久安朝他招了招手:“一直叫你小和尚,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僧法号净尘。” “我不是问你法号,我问的是你出家之前的名字。” “我……我叫历辉。”这两个字在小和尚舌尖艰难了滚了一圈,仿佛小心翼翼珍藏的宝藏般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当吐出来时,小和尚的双眼蓦然红了。 陆久安动容地握了握拳头,拿出藏在身后的帽子,给他戴在头上。 “戴上这顶帽子,你就还俗了。” “真的吗,头发还能长出来吗?”小和尚紧张得捏紧衣角。 “真的,陆大人说的。”陆久安把帽子结结实实往下按了按,“既然历辉小朋友还俗了,就该回去找爹娘了。” 历辉暗淡的眸子里,慢慢燃起两簇明亮的火焰。 历辉的家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山村里,需要翻过几座崇山峻岭才能达到。也不知道历辉爹娘当初是怎么听说了外面的事,还跋山涉水把历辉送进了寺庙。 陆久安准备亲自带他回去,顺便看看归还百姓田亩的政令实施得如何,地方官员有没有懈工怠政。 行了三天,终于到了目地的,或许是思乡近怯,临到头了,历辉竟然畏步不前,陆久安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想爹娘得很嘛,还带了鸡屁股回来。” 有了陆久安的鼓励,历辉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去,颤抖地推开破旧的柴门。 历辉家的房子实在破旧,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变得摇摇欲坠,土墙上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 院子里的妇人头发花白,蹲坐在地上筛豆子,看到历辉的时候,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泪水夺眶而出,飞奔过来,一把把历辉搂在怀里:“我儿……” 两母子抱头痛哭,声音响彻天地,屋里的人闻讯相继走出来,一家七口抱作一团泪如泉涌。 如陆久安所料那般,历家也是深受迫害的一员。陆久安告诉历父,不出几日,会有官府将田亩归还于他们,然后又给了他们几两薄银,让他们把房子简单修葺一下,好好生活。 历辉依依不舍地把陆久安送出山谷。 “你说历辉家怎么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开荒啊,眼光实在不咋滴。” 丁辛不知道怎么回答陆大人,只好认认真真地赶马车。 “你觉得你们家韩将军像不像个面瘫?” 丁辛不敢回答陆大人,沉默不语。 陆久安又问了几个问题,皆没有得到回应,顿觉无趣,往车厢里一趟,闭目养神。 阳光穿过厚厚的积云,洒在车顶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忽然,山谷里掠来一阵疾风,树木被吹得摇摆不已,发出簌簌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外面传来丁辛的声音:“大人。” “嗯。” “要下雨了。” “我知道。”
第219章 晋南迎来了一场强烈的暴风雨, 闪电夹杂着雷鸣,在大地狂暴肆掠。明明还不过酉时,天空却一片黑压压的, 昏暗无光, 十米之外再难视物。 这种情况下,想要继续前进显然不可能, 丁辛找到一座被遗弃的破庙, 把马车赶了进去。 陆久安刚掀开车帘, 狂风兜着雨水扑了他满脸, 房子前面那些树子被吹得东倒西歪,跟个鬼影子一样,陆久安皱起眉头:“倒霉,这什么破天气,明明出门还好好的。” 这座庙小得可怜, 只有一进三开间, 周围到处挂着蛛网。庙中间有一座佛像, 断了一只胳膊, 佛身上也布满了灰尘。 丁辛顺着屋子走了一圈,回来对陆久安道:“到处都在漏水,只有左边次间还能下脚,大人还是待在马车上好些。” “待在马车里不安全。”陆久安从马车上跳下来, 径直往次间走去。 狂风从破洞呜呜吹进来, 冷得人浑身发抖。 庙里垂挂着各种经藩,因为时间的侵蚀,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其中大部分已经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打湿了, 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只有所剩无几的四五条经幡还是干燥的, 被丁辛扯了下来。 “刺啦——” 丁辛吹燃一只火折子,把收集来的经幡和木头点燃,火光映在陆久安脸上,总算带来一丝温暖。 天空仿佛破了个口子,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似乎要把小小的寺庙给淹没了。 “看这样子,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在这里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走。大人,你先烤烤火。” 丁辛身上的衣服都给雨水浸透了,陆久安朝他扬了扬下巴:“马车里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是你们家韩将军的,他身形比你壮,可能不太合身,你将就着穿吧。” 丁辛眉目低垂:“不敢。” 陆久安正把手摊开放在火上面取暖,没注意他一瞬间僵硬的身躯:“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区区一件衣服,难道韩将军还会因此责罚你不成。” 丁辛沉默半顷,转身去了马车,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后,丁辛换好干净的衣衫回来。 陆久安抬头一看,噗呲笑了。韩致的衣服穿在丁辛身上,足足大了一圈,显得不伦不类。 丁辛和陆久安围坐在篝火旁,陆久安看着屋外的雨不知在想什么,丁辛这时候也无法分出多余的心思去揣测了,手上动作不停,来回翻转湿哒哒的衣服,只希望把自己的衣服烘干,尽快更换回来。 陆久安原以为这场雨最多下两三个时辰就停了,没想到接近酉时还没有见歇的意思,他车上的准备的干粮已经在来时吃得差不多了,此刻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丁辛忽然站起来:“我去给大人捉点野味。” 陆久安不同意:“这么大的雨,猎物都躲起来了,你上哪儿捉去?” “不远处有条河,河里应该有不少鱼。” “哎算了。”陆久安叫住他:“一顿不吃而已,忍忍就过去了,你刚烤干的衣服,待会儿又给淋湿了。” “将军派我到陆大人身边,就是解除大人身边一切危机疑难的。现在大人忍饥挨饿,卑职自当去为大人觅食果腹。”丁辛执意道。 他脱掉身上衣物,露出精装的上身,叮嘱陆久安好好待在寺庙里,转身冲进了雨幕。 “一根筋。”陆久安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叱骂了一声。 丁辛本就不爱说话,他一走,寺庙越发安静,陆久安从马车里翻出一本书,坐在火堆旁打发时间。 没看一会儿,陆久安耳朵一竖,猛地回过头来,嘴里说着:“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细看,哪里是丁辛,这荒郊野岭的,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来,陆久安顿生警惕。 来人看到他,诧异道:“咦,已经有人了啊,抱歉啊,这雨太大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庙,进来避避雨,无意叨扰。” 另一边,丁辛已经来到河边,这里的鱼平时没机会看到人,面对狡猾的猎人,显得有些迟钝,丁辛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了三条。 他揪了两根结实的草茎拧成一股绳,把三条又大又肥的鱼串在一起,提溜着火速往寺庙奔去。 他的脚程非快,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陆大人待我这么好,还把将军的衣服给我穿,我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做一顿美味的晚餐回馈他。 丁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他三步并作了两步,只用了短短几息就回到寺庙。 “大人,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 寺庙里的篝火还在燃烧,旁边的人却不见了,除了那辆空荡荡的马车,仿佛没有人来过。 丁辛哆嗦着双手把车架从马身上卸下。 不多时,大雨滂沱的山间小道,一人一马飞驰而过。 …… 陆久安失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韩致耳朵里。 韩致从武器营出来,一脚踹翻丁辛,兵器架被撞飞出去,叮叮咚咚掉得到处都是。 丁辛强忍着疼痛翻身而起,一丝铁腥味迅速涌上喉间。 韩致眼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身上的气势前所未有的恐怖:“你是我在晋南最信任的下属,我特意把你调来留在他身边。你是怎么保护的人?”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丁辛跪在地上,心中无比懊悔,他不该抛下陆大人肚子去寻找食物。他不仅辜负了将军的信任,还置陆大人于危险之中生死不知。 韩致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事后本将军再找你算账,现在去御王府,调集兵马。” 陆久安是在寺庙里失踪的。 有人说,因为陆久安遣散静兰寺犯了佛家忌讳,触怒了佛祖。要不然活生生的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消失得无声无息?定是佛祖显神通,将他收了去。 这种无稽之谈,韩致自然不会信,他带着人马先去了那座破庙里,果然在那里有了发现。 九根长短不一的木棍以一种杂乱无章的顺序掉落在陆久安曾经呆过的地方。 这九根木棍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若是寻常人定然不会注意到。但是韩致看到这一幕,脑海里一瞬间便响起很久以前,还在应平的时候,陆久安靠在书桌上,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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