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是当下最有权势的学派之一。”代达罗斯与安德烈亚斯相反。这种讲究高效性和法律的学派是工匠们的最爱:“据说深受先帝喜爱的御史大夫就是这个学派的代表人。” “那赛里斯的皇帝喜欢这个学派吗?还是说,他很重视这个学派的人。” 别说是来此不到半年的希腊人,就连朝上的潜邸之官都没法摸准皇帝的喜好。 “别看,这不是咱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阿纳斯塔斯适时开口,不过是向对此抱有较好印象的代达罗斯开口:“他们要是真的可靠,也不至于周边没有百家过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把墨家带入工匠联盟,法家带入律师联盟,二者若是友好相处,也不会在代表门面的太学府前如此生疏。 无独有偶。 儒家虽因门庭热闹而被邻居投诉,但没有人真的搬离儒家身旁。 反观法家…… 默…… 虽不会像灾星般让往来的百家避之不及,但也确实没有几个交好的对象。 “再看看吧!”最后还是阿纳斯塔斯提醒他们换地瞧瞧。 也是这么转身的一瞧,他们看见热闹的反面—— 门可罗雀。 和把嗓子喊哑的儒家不同,右手的几家冷清到让轻风卷起细小沙尘——因为没有访客踩实门前的泥土,所以趴在桌上打盹儿的博士会睡不安稳,时不时被卷起的尘埃逗得打嚏儿。 “嗯?”听到有人走上前来,墨家的博士不睁眼地指指一旁的木告板,然后又指指桌上的细碎零件:“选一个完成就可拿茶舍的登场券。” “这么简单?” “简单?”墨家的博士终于睁眼,也看清了来者的与众不同:“我们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无聊学派。要真是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也不至于半天都没狂徒过来挑战一二。” 一旁的计然家听了,忍不住笑墨家的出题被人轻:“赵石子,你也有被小瞧的这天。” “呱噪。”被称作赵石子的男人坐直身来,冲着起哄的博士念道:“你要不也分个人去试试深浅?” “有何不可?”计然家的也来了兴致:“天气渐凉,搁这儿不仅无趣得紧,也不能睡个好觉。” 他指着被加大加粗在木告板上算术题,摸出沙漏发出邀请:“我这儿无需掰扯手指,只用按时解出题可。” “我比较会这种测试。”卡塔利亚毫不迟疑地选了做题。 阿纳斯塔斯则扫了一圈,毫不迟疑地走向同样冷冷静静的医家。 “这券你是非要不可吗?”医家比墨家还冷清,一边叹气,一面拿出做工精巧的木制人偶:“最近没有老鼠兔子供你实践,所以拿这委屈一下。” 阿纳斯塔斯还头次见到可以开胸,内有洞天的人偶。 但…… “里头没有十二指肠。”解剖过上百具尸体的阿纳斯塔斯只是好奇了一两秒钟,便被人偶的结构粗糙扫没兴致:“太简陋了,好歹把上体里的器官做全。” “还有…… 阿纳斯塔斯指着里头的心脏说道:“谁会把心脏做成吃了一半的豆子样?” 他曾见过刚学医的菜鸟把心脏画成波斯草果(桃子)的模样,现在看来,希腊的医学徒是太保守,真正的“行家”远在大汉。 “还有这里,这里,以及这里。”阿纳斯塔斯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胃与胰腺应该分开,大肠小肠也不是这乱糟糟的一团。” 原本是由医家子弟给他出题,现在倒成阿纳斯塔斯问责对方:“有解剖图吗?” “啥?” “我是说,你有画出人体内部的器官图吗?” 阿纳斯塔斯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会儿才得到医家的解剖图。 然后…… “这画得是什么玩意?” 腓尼基的儿童涂鸦都比这精致。 第490章 阿纳斯塔斯迷惑了。 阿纳斯塔斯无语了。 阿纳斯塔斯开始怀疑赛里斯人的体质是否藏着奥秘,否则没法解释这种医疗水平能保证千万的人口发展。 “有纸吗?” “有。” 医家的博士鬼使神差地听对方使唤。 阿纳斯塔斯还不太习惯赛里斯的书画工具,但好歹用大纸张来解决难题:“磨墨。” “哦!”医家的博士老老实实地打起下手,看着对方手腕僵硬却轻车熟路地画出人体的结构图。 虽然碍于时间的不足和书写工具的不熟而有意省略诸多细节,但是比医家拿出的解剖图已胜出太多,足以作为教学的素材。 “挺不错的。”阿纳斯塔斯只画完上身的大致结构,医家便爽快给出信乡居的登台券。 “小……这位医者可有教学之心?”拿到图的医家博士发来邀请:“不才在医家还有三分薄面,可做您的引荐者。” “这要问问带我来的汉使此事是否可行。” 阿纳斯塔斯的内心升起被承认的满足感,但又不能做主答应对方的邀请。 医家的博士以为他是西域人,所以需要引路者的担保才能过来上课,所以也没进一步地强求对方:“这是自然。” 他从怀里摸出印章,给阿纳斯塔斯写了推荐:“随时欢迎你过来交流医学知识。” 没想到有意外收获的阿纳斯塔斯心下一喜,琢磨着等宫里来人便与其说说今日之事。 阿纳斯塔斯的开门红也影响到了其余三人。 第二个把信乡居的登台券拿到手的是卡塔利亚,毕竟她的考试无需手指打结,算得出就算,算不出就重头再来,没有那些个弯弯绕来夺人经历。 代达罗斯和安德烈亚斯比其余两人费些功夫。 墨家提供的零件又小又密,拼错一个得拆掉大半。而木告板上的题又图文并茂,读起来比做起来更考验水平,更是考验安德烈亚斯的心理素质。 “合格。”赵石子在阿纳斯塔斯和卡塔利亚通过考试时就猜出他们的真实来历:“你们是被安息送来的外邦工匠?” 卡塔利亚心下一惊,对墨家博士的态度变得更为小心:“您是……” “墨家的无名之辈。”赵石子朝紧张的卡塔利亚摆摆手,示意她别把他想得那么可怕:“女史赵子鸢是家妹。” 难怪对方知道这事儿,合着是有亲戚在宫里。 因为听过妹妹聊起希腊工匠的事儿,所以他对四人的好奇未止于此:“希腊也有皇帝吗?也有堪比未央宫的宏伟建筑。” “当然。”上一秒还头疼不已的安德烈亚斯下一秒就挺胸抬头,无比骄傲道:“你要是能亲眼见到帕特农神庙与雅典歌剧院就不会觉得赛里斯是文明的福地。希腊亦是文明发展,延续的风水宝地。” “那可真是值得期待。”赵石子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友善:“你们若想去信乡居那儿试试深浅,不如等到三日以后。” “三日后是特殊日子?” “嗯!”赵石子从桌案的空格里摸出一把纯铜镀金的传验:“信乡长公主的生辰。每逢此时,信乡居有特殊节目。若是你们运气够好,没准碰到陛下亲临。” “谢谢。”既然对方给了消息,他们也不急于一会儿。 “你们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秦咸阳城的遗址瞧瞧。”赵石子比他们见过的大部分官吏都精于交际,是个可以深入交往的人:“那是属于上个朝代的残缺荣光。自打项羽烧了秦朝的百年之都,那里就成无人问津的废墟。”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纠正自己的发言:“也不算是无人问津吧!至少回来探亲扫墓的秦人还会拜访旧都,也算是给遗迹上的冤魂一丝安慰。” “听起来像赛里斯的特洛伊。”代达罗斯再次吐槽文明的通性:“所有的美好都毁于火焰。” “无论是文明还是知识,都会被那暴虐的火焰,愚昧的暴行摧毁殆尽。” ………… 西域,莎车国。 “这天真是没法过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从东边来的匈奴人包得比埃及的木乃伊还严实,共享着已所剩无几的马奶酒道:“夏日图让咱们来这儿做个贼人真是堕了右贤王部的名声。” “不是做贼,是向西域购买粗盐。”他的同伴比他矮了半个头,露出的胡须微微发白,应该是匈奴里的罕见长者:“伊稚斜那混账羔子真是不留活路。还有兰氏……” 一提到随前.左谷蠡王叛出匈奴的兰氏部,包括右贤王部在内的匈奴诸部都咬碎牙龈:“也是拖了他们的福,单于有足够的借口大开杀戒。”凡是和兰氏有关的人和畜都死了一半。 别说是王庭,就连匈奴的右贤王部都死了七个相关人士。 罗姑比这单于的叔叔原本是坐山观虎斗,但伊稚斜把匈奴的临海点都悉数吞掉,加上内部的盐湖盐海都靠近曾经的兰氏部,所以匈奴陷入了让各部头疼的盐恐慌。 汉匈签订停战条约时,一只肥羊能换一罐粗盐,但是到了今日,两只肥羊加一只羔子都难换粗盐。 大汉的那个杀千刀的皇帝似乎和远在扶余的伊稚斜达成默契,务必要把匈奴的黄金彻底榨干才善罢甘休。 当然,大汉的那个杀千刀的皇帝还没把事做绝(他们倒是希望刘瑞把事做绝,这样就有理南下),因为对靠近大汉的诸部而言,盐价的上涨同时也是捞黑金的绝佳机会——因为那个杀千刀的皇帝有意借着匈奴的盐荒挑起各部的生存矛盾。 比起被汉人敲骨吸髓,这群直到内部大乱还疯狂压榨匈奴同胞的二鬼子是最可恨的。 “真怀念能南下抢劫的日子。”个高的匈奴人拉下头罩,仰头把空荡荡的水壶抖了又抖,结果只有咸腥的汗水流入口里:“楼兰那个墙头草姑且不谈,怎么连莎车都能给咱脸色。” “给咱脸色的是莎车吗?而是……”年老的匈奴人舌头一顿,烦躁地从头顶拨下一堆沙子:“你在这儿像娘们一样的抱怨也管不着事儿,还是想想怎么完成夏日图的任务。” “话虽如此,但是耆贤只给咱这三瓜两枣,怎么用这三瓜两枣买来冬日的三月用量?”匈奴的冬日可不是开玩笑的。同理,西域的冬日也不好过。尤其是对西域的盐商来说,冬日涨价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因为日照更少,晒盐的难度上升,出盐率更低,不涨价都对不起冬日制盐的辛苦。 哪怕是有火井出盐的巴蜀,冬日给员工的取暖费和上工费也折在上涨的盐价里,所以在冬日的前两月里就有人因囤货推动盐价上涨。 西域最大的盐湖在乌孙手里,剩下的盐湖位于东南角,有一大半处于南羌的活动区。 这一刻的匈奴人无比希望祁连山能原地消失,好让他们直接去抢南羌的盐。 “总之莎车不能动。”年老的匈奴人在西域走了大半辈子,交往过的西域贵族不计其数,自然明白此时的莎车并非以往的莎车,而是由大汉、安息、大月氏与乌孙划定的贸易免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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