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微不可见地挪了挪身子,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道:“既如此,此事交与我去办。” …… 所以当苏徐行和许琢在岐州城里被一辆马车里拦下来,听见的消息就是许氏允许他们以许氏旁支的身份参加“神山大会”。 “允许?”看着许翊一脸高高在上仿佛施舍一般的神情,苏徐行就气不打一出来,“不必了!清越跟许氏本家什么关系整个岐州城谁人不知?” “给嫡长孙一个旁支身份,还要他感恩戴德,真是天大的笑话!” 清越?许翊见苏徐行居然直呼许琢的字,强烈的嫉妒直冲心口,他忍不住眯眼:“你是何人?”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就见一直未言语的许琢忽然上前拉开苏徐行,坚定地冲许翊答道:“徐行兄乃我至交好友,人生知己,是我除父亲与亲族之外,最重要的人。” 这里的亲族自然指的是当初跟随许琢一同离开许家的忠仆等人,对他来说,那些人才算是亲族。 没想到苏徐行在许琢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许翊心中的酸涩与妒忌顿时又深了些许,他皮笑肉不笑道:“哦?” “兄长可别忘了‘神山大会’有多重要,届时各大族都会派人前来,这可是你重返各族视野,取得他们认可的好机会,拔得头筹者甚至可以提一个要求。” “只有得了他们垂青,你才能有资格跟祖父提要求,叫他将你父亲应得的分给他。”说着,许翊眼眸深深,“兄长不心动嘛?” 许琢静静听他说完,然后点头答道:“心动。” 果然…… 许翊就知道他不会错失这个机会,于是勾唇笑道:“若兄长求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将手中的一些人借给……” 话未听完,许琢便果断摇头拒绝:“不必!” “借给你……什么?!”未料到许琢会拒绝,许翊愣了一下后猛地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许琢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必。” 又接了句:“我有人手。” 未曾想竟是这个理由,许翊沉默了下,忽而嗤笑一声:“有人手?什么人?那些低贱的乞丐吗?” 想到那些肮脏低贱的流民竟然能获得许琢青睐,甚至能得他一个笑脸,而自己只能在午夜梦回之时遥遥看着他的侧脸,许翊就恨不得将那些人全杀了! 许琢不喜欢许翊这样形容他们,脸色也同样不好看:“是,他们是一群乞丐,但他们并不低贱!” 说着,他猛地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许翊,头一次没有因为惊慌难堪而回避他的视线。 许琢一字一句道:“他们成为乞丐是谁造成的呢?” 他忽然想起苏徐行与他说的那番话,若是从前他定不懂,但自从被赶出许家,他才真正能体会到苏徐行所说的“垄断”究竟有多可怕。 回想着苏徐行的那番话,许琢继续反问:“他们生来就应该是乞丐吗?” “他们这些人本来大多数都是农户,将来依旧可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但他们也有可能去读书做官,也有可能去从事经商……奋力挣扎一下总也有一些选择,哪怕这个挣扎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是!就是你口中的大族控制了滇南所有的书院,滇南没有一所书院接受大族子弟之外的平民百姓。就连寒窗苦读、自食其力的贫家子都被你们控制着路引,他们连滇南的地界出不去!除大族外所有的读书人最终都只能成为你们的‘燃料’,账房先生、说书人……最好的也不过是当个掌柜的,你们高高在上地以为自己给尽了他们机会,可他们本来是要奔着更好更高的地方去的!” “他们本来有机会的!” “是你们剥夺了他们的机会!” 正如苏徐行看到的那样,滇南的教育被各大族垄断,贫苦人家上不起学,有点钱的依旧没学上,一代又一代下来,读书识字能进入仕途的永远是大族的人,他们一代接一代地渗透滇南各层、把控滇南,而平民百姓只能一代又一代地待在原地,辛苦种地,再将绝大多数的所得交给大族成为租钱。 这便是滇南大族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的一个重要缘由。 许琢的这番话在许翊听来简直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自己风光霁月的兄长居然会为那些低贱的农户叫屈! 什么叫大族高高在上?自古以来不就如此吗?若是叫那些低贱之人也能爬上高位,大族如何延续荣耀? 见许翊满脸震惊,许琢也不想再跟他废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直截了当地回道:“‘神山大会’之事不劳费心!” 说完拉着苏徐行就走。 许琢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双手紧紧攥起,指甲深入掌心。 一旁的小厮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话,只能低声道:“少爷?” 许翊瞬间回神,望着许琢的背影笑得异常难看:“兄长,既然你不听话,就别怪我无情了!”
第72章 “神山大会”五年举办一次,届时滇南三州各大族皆聚于“神山”——栗山脚下的一片广阔平原,先文试,再武比,规模宏大、声势雄壮,堪称滇南大族的“滔天盛会”,而最终拔得头筹的家族将有望成为新一任滇南大族之间默认的“领头羊”,在滇南地界便宜行事,不论是推行策略还是经商合作都更容易得到其他大族的支持。 这也就是许翊为何愿意让许琢也来参加“神山大会”的原因。 他知道对方一定想要这个参与的机会,且他对自己手下的人很有信心,若是能帮许琢赢得魁首,届时第一仍旧属于许氏,他作为许氏全族默认的下一任家主,自然也会成为未来滇南真正的“无冕之王“。 而许琢既没有势力的支持也不得祖父待见,无力与自己抗衡,自然对自己的地位也构不成威胁。但许琢却又意外获得了胜利,虽不可能借机重返许家成为家主,但可以借此与祖父谈条件,比如将许诚风分家应得的那份财产归于他。 且许琢借自己之力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又能在各族面前一雪前耻,日后自然也不必屈居荒山,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箭双雕? 而对许翊自己而言,他仍旧稳坐家主之位,又能得到许琢的感激,岂不是两全其美? 许翊在许氏族会上一个心念之间便将所有都筹谋好了。只是他事事算计得都好,却算错了许琢会拒绝。 他居然会拒绝?! 这让许翊有了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愤怒,他绝不允许许琢逃脱自己的手掌心,他那心高气傲、清风明月般的兄长,只能在自己面前低头!只能在自己身下示弱! 许翊心中阴暗的念头不断滋生,他侧头嘱咐了心腹一声,眼眸冰冷像是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待此间事了,那个人……他要他永远消失在兄长面前! “阿嚏!”苏徐行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有些惊奇地搓了搓自己胳膊,这大夏天的,他怎么还背后发凉?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脸平静的阿冬。 经过三个多月的淬炼,阿冬已然褪去了从前的稚嫩,不仅个子拔高了一大截,皮肤更加黝黑,轮廓也分明不少,就连一向跳脱的性子也逐渐沉稳起来。 “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不期然想起心学大师的话,苏徐行不由得点点头,大师诚不欺我啊。 这段插曲过后,一行几人继续赶路,终于在翻过一座小丘陵之后见到了传说中的滇南“神山”——栗山。 只见眼前栗山高耸入云、气势磅礴,仿佛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划破天际。栗山之巅隐入云烟,忽隐忽现,远远望去云雾萦绕,缥缈若仙山,不怪滇南百姓都将栗山称为“神山“。不仅如此,栗山与周围群山连成一片,乍一望去,山峦层叠,波澜壮阔,淡蓝与墨绿叠加在一起,看起来美轮美奂却又蔚为壮观。 只看着那拔地而起的巍巍高山,苏徐行就觉得心神澎湃。 而在那高山之下,是一片辽阔的草地,翠绿铺就的地毯之上此刻聚集了不少人群,一个又一个院落汇聚在一起仿佛一个个小小的“村落”,而这些“村落”之间泾渭分明,不仅衣着款式、颜色不尽相同,更是有带刀的私兵牢牢把守四周。 说是“聚会”,这聚会之下也是暗藏锋芒,各怀鬼胎。 此刻栗山脚下五年才启用一次的各大族宅院已经尽数打开,描着各族族徽的旗帜在主院屋顶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图案,相同的野心,只看谁能笑到最后,将自家旗帜留在神山脚下,插满各家宅院。 那是荣耀,亦是利益。 上一届获胜者本该是许琢的父亲许诚风,却在他即将拿到象征“大族长”的印玺之时被覃州雷氏的少主指控“作弊”,在武比之中用了迷药,而作证者则是许诚风的亲弟弟——许诚齐,迷药是从许诚风身上搜出来的,也确有其他族人中了迷药。 人证物证俱在,纵然许诚风高喊冤枉,纵使此事仍有疑点——比如许诚风为何随身携带“证据”?但在雷氏的咄咄逼人与许诚齐声泪俱下的劝解之中,许氏家主还是认下了这个罪名。 最后结果便是“大族长”之位被雷氏夺得,雷氏自私自利、不近人情,五年内只顾自身利益,损人利己,频频压迫其他势弱之族,滇南小族苦不堪言又敢怒不敢言,而其他大族亦是不满已久。 如此,滇南各族看似和谐共处,实则早已面和心不和,积怨越发深厚。 而被指控“作弊”的许诚风也在结束之后被许氏家主许义峥一句“寡廉鲜耻、愧为许氏族人”扫地出门,连带着一起被扔出去的还有许琢,只不过为自己父亲辩驳一句“此事存疑,还请祖父明察”就被许义峥打上了“不敬长辈,忤逆不孝”的大帽子,直言他“不配为许氏族人”。 除了忠心耿耿、誓死追随自己的一些忠仆,父子二人一无所有地离开了许家,不仅在岐州城被所有部族排挤,连个赚钱活计都找不到,更是被不少人刁难欺辱,甚至还有暗杀。后来一路颠沛流离才在远离岐州城的甸山安顿下来。 且为了防止再被暗害,许琢想出了“瘴气”的主意,虽说甸山本有些瘴气,但多是夏日,他们到了甸山之后许琢按照古书记载积极处理动物尸首,采取书中对策,甸山瘴气已鲜少再发,后来的流言都是他们自己传出去的。 如此这般,也才有了苏徐行与许琢的“甸山相见”。 而如今五年已过,“神山大会”再一次召开,不知道谁又能拔得头筹,不知道又会生出怎样的波澜。 “雷老爷,五年不见,您神采依旧啊!” 各族来人在自家院落休整完毕之后便到处走动串门,这也是一个攀交情的好机会,尤其对那些如今势弱的家族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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