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提着茶壶在一旁候着,闻言脸上堆起笑:“真对不住了客官,这几日都不能说书了!” 那汉子拧起眉,显然对这答案不满意:“怎得?!我们也没白吃白喝啊!这茶水、这瓜子……我们可是都付了银子的!” “就是啊!这没故事听,光嗑瓜子我们下回可不来了啊!” “那‘金玉不成双’我才听到玉姑娘被害,正抓心挠肺呢,你不讲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 七嘴八舌的声音盖住了小二不停道歉的嗓音,他见众人情绪越发激动,显然没有个正当缘由就要翻脸了,连忙悄悄比了个手势,然后走到门边朝外面探头探脑地看。 众人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都有些摸不清状况,但无一例外,都止住了话茬。 见门外没什么行人,门内又都是常来的老客,小二这才回身凑近了众人,小声解释:“不是咱们不愿意说书了!” 他伸手指了指天:“是那‘金玉不成双’的故事主角犯了贵人名讳,不能说了!” “啊!”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众人面面相觑,那是不能说了,再说可就惹祸上身了! 却也有人不信:“你甭蒙我!这故事里人名拢共才几个字,哪里冒犯贵人了?我可是知道国姓的!你别拿这蹩脚理由来搪塞我!” 小二见他大声嚷嚷,连忙冲过去示意他别说了:“我的大老爷哎!您快住嘴吧!没看到我们掌柜的今日都不在吗?那是被叫走问话了!您不想活了,我们还想保住脑袋呢!” 小二的紧张不似作假,那人一惊,难道真是冒犯贵人了?他慌忙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话了。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众人不明白一个故事而已,怎得就冒犯了贵人?这贵人不高兴他们不光故事听不了,还可能掉脑袋,真真是……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啊!” 发生了什么?众人纷纷挤到茶馆门口,探头看出去,只见对面不远处的那家书肆门口围了不少拎着棍棒作一副家丁打扮模样的人,个个凶神恶煞,骇人得紧! “这是咋啦?发生了什……”有人惊讶,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暴喝打断,只见书肆门口的人突然一拥而上,冲进书肆内就开始疯狂打砸,书籍、板凳、笔墨胡乱朝外飞着,吓得围观的人不停地往后退。 “苍天啊——”伴随着打砸声响,书肆掌柜跪在门口双手朝天,涕泪横流,“还有没有王法啦!” “我花了一辈子积蓄办的书肆!”掌柜捶胸顿足,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悲痛,“你们这是逼我去死,逼我去死啊!” 说完,他突然看向一旁的石墙,爬起身来,一边叫着“成家草菅人命,天理难容!”一边冲着那石墙撞了过去。 “哎呀!”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哗然,有那胆小的已经将眼睛闭上了。只听“砰”的一声,众人再看去,只见掌柜的已经倒在地上,额上鲜血直流,只怕凶多吉少! “哎呀!”人群一阵惊呼,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众人七七八八围了上去,只是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开!让开!”一个少年人哭喊着跑过来,扒开人群冲到掌柜的身旁,见他倒在血泊之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爹!” 他跪倒在掌柜的身旁,手指颤颤巍巍地伸过去探息,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哭喊在街边响起,声声悲怆,字字泣血,叫旁边人听了也心有不忍。 “作孽哦!”看着少年小小身躯跪在那,围观之人无不叹息。 “这些人是谁啊,光天化日如此蛮横!” “你没听那掌柜的说嘛,是成家!” “成家?哪个成……哦,贵妃娘娘那个成家!” “听说就是那‘金玉不成双’的蕙儿与贵妃名讳相似,成家不仅不许说书的再讲这个故事,还以犯上的罪名关了不少书肆、茶馆呢!这个书肆最惨,卖的书最多,就被砸了!” “天呐!这成家也太仗势欺人了!” “你这就不懂了吧,那贵妃生的二皇子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成家是皇帝外家,自然想怎样就怎样了!” “……” 如此言论甚嚣尘上,很快传遍整个上琼。人人都说那掌柜的凄惨,毕生心血付诸一炬,叫人唏嘘,又听说那少年当晚就被成家灭了口,就因为他公然叫骂成家草菅人命,第二日被人发现死在了巷子里。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对“成家”讳莫如深,可流言不仅没有被扑灭,反而越演越烈。 苏徐行将手中的信纸丢入火盆,火苗“唰”得一下蹿得老高,他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良久,待信纸燃尽,他才看向站在一旁的阿冬,面上染上了笑意:“人都送走了?” “回少爷,都送走了!”阿冬犹豫了下,接着道,“老余头说他头确实撞到了,要我多给他发点银两。” “这个老余头!”苏徐行无奈地摇摇头,又问,“其他过来的人可安排好了?” 阿冬点头:“都处理妥当。” 苏徐行扬扬眉:“人证快到了,好好谋划,送给成惠的大礼不日就安排上了吧。” 苏徐行在“大礼”两字上加重了音。 上琼的流言很快就传到了宫中,贵妃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她才刚刚派人压下那些说书人和书肆,连出手的时机都未等到,对方就已经朝她心口插刀了! 这个小贱种!贵妃咬碎了牙,是她小看了他!不过他若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成家,那他可就失算了! 勤政殿前,贵妃一身青色素衣,未施粉黛,头上只别着一根玉簪,与往常珠光宝气的模样截然相反,在这寒冷天气里,眉头轻蹙时我见犹怜。 “陈总管,劳烦你替我禀告一声,就说我有要事见皇上。”此时的贵妃哪还有平日的跋扈。 陈总管面色未变,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不一会儿人就出来请她进去。 贵妃心中一喜,脸上却还是哀愁不已,等进了殿,不等走到近前,她直接一个大礼跪在地上,身子压得低低的:“臣妾有罪,特来请罚!” 琼帝站在桌案后,头也未抬:“爱妃何罪之有?” 却没有叫她起身。 一个照面,贵妃已然知晓琼帝生气了,只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自己听到那个故事时发现犯了她名讳的愤怒以及一怒之下让人去禁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不想手下人惹了祸,心中难安,特来请罪。 “一个话本子罢了,天下叫蕙儿的人数也数不清,爱妃何必如此动怒?”琼帝还是未抬头,继续挥毫。 贵妃未立刻作答,只呜呜哭着,大殿内一时安静下去,只有“沙沙”的书写声和哭声。 良久,琼帝搁下笔抬起头,瞥见贵妃那素面朝天却又清水出芙蓉的模样时神情有些恍惚。 阿姊——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两个字,却又猛地一怔,皱着眉将笔扔在了桌案上。 “起来回话。”但没有那么方才那样冷漠了。 贵妃低眉顺眼地站起身,眸中是了然,亦是有些疯狂的嫉恨。没想到楚湘死了也对皇上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到底是宠妃,琼帝见她不若平日的花枝招展,于是缓和了语气:“你便是气恼,也不能做事如此不知分寸!” 听话听音,贵妃立刻一脸委屈地辩解:“臣妾就是一时气急了,都怪手下人无用。” “行了!”琼帝摆摆手,还没到时机,况且只死了个掌柜,也不是大事。 他不愿见成惠顶着这容易令他失神的模样在这卖乖。模样相似,风骨不似,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退下吧。” 贵妃见琼帝没有处置她,心中一定,连忙告退,等回了宫便立刻梳洗打扮,让人将那套衣服烧了个精光。 而等贵妃走后,琼帝沉默了会儿突然踱步到一旁的书架前,轻轻扭动架上的花瓶,只听“卡擦”一声,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书架缓缓挪开,露出后面的一间密室,琼帝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只见室内镶嵌了不少夜明珠,照得这方天地亮如白昼。 琼帝抬头,除了满室的金银财宝,便是墙上的一副巨大画像,画中人一身青色袄裙,眉目清丽,手中握着一株红梅,画尾四个小字:傲雪凌霜。 见到画中人,琼帝眼神瞬间又变得痴迷:“阿姊——” …… 此时的贵妃宫中,萧承熠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母妃!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贵妃见他冒冒失失的,斥道:“什么好消息也不值当你如此!” 萧承熠也不反驳,而是凑近了低声道:“若这消息能让小贱种死无葬身之地呢?” “哦?”贵妃瞬间来了兴致,她挥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这才问道:“什么事?” 萧承熠连忙凑近了低语:“苏琰在临江娶的那个男妻……” 听完,贵妃猛地一拍桌子:“当真?!” 萧承熠点头,满脸兴奋:“错不了!” 贵妃突然放声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苏琰这个贱种若是和那没用的萧承谦一样不乱蹦跶她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可他偏偏处处争风头当什么临江才子,又成了什么小诗仙,如今回来还敢对她出手,只是贱种终归是贱种,上不得台面,还想对付成家? 做梦! “此事需好好筹谋一番,一击必杀!”贵妃声音冰冷。 楚湘,从前你处处压我一头,生的贱种也敢把手伸这么长,那我便送他下去与你团聚! “阿嚏!”临江的船只上,穆恒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到秋棠身上。 “船头冷,进去吧。” 秋棠却摇摇头,满目怀念:“无事,我看看。” 穆恒闻言有些生气:“送个人而已,你何必亲自来?” 秋棠紧了紧身上的两件披风,幽幽叹道:“有些事儿,必须得亲眼看见才行。” 就比如,成家覆灭。
第115章 “金玉不成双”的故事很快在上琼销声匿迹,后续茶馆、戏楼又推出了新的故事,不过还是负心汉居多,什么《铡美案》的陈世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李甲……让百姓们在怒斥薄情郎的同时也不由得想起那位金公子,然后为那冤死的书肆掌柜父子唏嘘一声。 这成家,真真无法无天,听闻成家如今的老爷是镇守滇南的副将,这样嚣张狂妄的家风,只怕这位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时间,成家成了上琼城中狗都嫌弃的对象,百姓被压着不敢言,可这怒却实实在在燃烧在每个人心中。 更有甚者,开始拿成家与从前的镇北将军楚冀相比。男丁几乎死绝的琼北守护神,上断头台时只剩满门寡妇,这样的忠烈说他与北域通敌?说是成家通敌还差不多!只怕真弄错了,就是那成家通敌!隐隐的风声在上琼流传,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这次,死的人更多,也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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