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敲击着桌面,随后—— “说吧。”琼帝淡淡地开口,然后一挥手,示意陈总管把经过说给跪着的人听。 陈总管了然,默默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刺客名叫聂芷,是家眷充入琴艺司的罪臣之后,少时习武,近些年一直待在琴艺司。她还有一个弟弟发配在琼北做修河堤的苦力……” “宴会之前,她花钱买通了验身嬷嬷,以来葵水为由躲过验身,这才藏着软剑进了殿。” “俱与聂芷一个屋子的舞姬交代,近些日子曾见过聂芷频繁出门,却不知具体去过何处。” “琴艺司司使交代,近期只有皇后宫里的如梦去过琴艺司。” 此话一出,满殿的目光都转向了跪在最当中的沈皇后。证据指向了她,她却缓缓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回道:“如梦去琴艺司是去帮我寻一本琴谱,与此事无关,还请皇上明鉴。” 琼帝没说话,深沉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沈皇后。他当然知道此事与她无关,但正因为她的宫女只是去寻一本琴谱而已,才更让他恼火! 琴谱琴谱,堂堂皇后心心念念的不是他这个文韬武略的帝王,而是他那个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弹琴喝酒的六弟! 从前,六弟一心风月不插手朝政他觉得很满意,也乐意给他体面,可当他知道他的皇后曾与六弟花宴上同奏一曲,被称为“天作之合”之后他就看六弟越发不顺眼了。 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帝王的,敢觊觎他的东西就是找死! 看着沈皇后那一脸冷清的模样,琼帝缓缓捏紧了手中的檀珠。他给了她皇后之位,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偏要这副模样对他!他是皇帝,是天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所有的人都该对他俯首! 沈皇后的模样让琼帝想起了自己那冷漠的父皇与母后,他们从未给予过他重视,但偏偏就是最不受宠的他坐上了皇位。 沈文茵既然还念着别人…… 不过几个呼吸,琼帝眼中已经不止一次闪过杀意,沈皇后看着那熟悉的充满质疑与愤恨的双眼,不曾回避,也不想回避。 她伏低做小,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沈家还是被他借口杀得杀,贬得贬,支离破碎,不复荣耀。 楚湘说得对,这坐在皇位之上的不是明君雄主,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自大、多疑、寡廉鲜耻,令人恶心!只可惜当年她没有听她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踏入了火坑! 帝后相争,无人退却。仅仅是用眼神,也够让大殿的氛围降至冰点。 一旁的陈总管见状看向琼帝,等待指示。 “接着说。”琼帝缓缓收回视线,表情冷淡。 陈总管这才接着道:“如皇后娘娘所言,如梦受了多道酷刑也未曾改口,所幸她记起了拿琴谱时的证人,证实她确实没有接触过聂芷。” 听到如梦受了酷刑,沈皇后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总管:“受了酷刑?” 陈总管躬身,面无表情地回道:“是,如梦有嫌疑自然要受刑。不过现下人已经送回坤华宫,娘娘放心。” 好一句娘娘放心,沈皇后嘲讽地勾了勾唇角,酷刑加身,非死即残,她放什么心? 直到此刻,沈皇后才惊觉自己执迷的过往或许一直是错的。是她无能,既保不住母族亲人也护不了身边侍女,她以为寄情于琴声,远离权力纷争便能躲过这诸多风雨,却不想是她将他们害得更惨。 想到这,她脊背挺得越发直了。 陈总管回了一句便自顾自地接着说,他说得很细,没点出一个人名,与之相关的人都要脸色一变。琼帝高高在上地看着,心中愤怒渐渐平息。 将所有人的命运攥在手心,这样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畅,怪不得人人都想要这皇位,就连他的儿子们……也惦记着他座下的龙椅。 只可惜他们忘记了,他是父,也是君,他能给,但他们不能夺,夺,便是对他不敬,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随着陈总管念出“大皇子”三个字,琼帝的目光也转向了萧承熠。果然,是老大这个蠢东西干的好事!为了害老四连他这个父皇的面子都不顾及,这样的儿子…… 琼帝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吐出的话冰冷无比:“大皇子萧承熠不孝不悌,意图行刺襄王,残害手足,罪不可赦!” “陈盛,着朕旨意,将大皇子萧承熠贬为庶人,禁足皇子府,终身不得出!” 话落,只见萧承熠瘫倒在地,双目呆滞,显然受了极大打击。同样受不住打击的还有贵妃,她一声惊呼,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打击过大,两人竟都没有求饶,就这么让旨意下达了。 苏徐行跪在后面,没有丝毫仇人倒霉的快感。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皇权的残酷,对于自己一直宠爱的亲生儿子,琼帝也能如此干脆地废除他的皇子身份,没有一丝不忍。 究竟是权力会让人变得无情,还是琼帝本身就冷漠呢?苏徐行不知道,他只知道从萧承熠决定派人刺杀来逼迫赵峋暴露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的路走到头了。 在有琼帝在场的地方安排行刺简直是在琼帝雷点上蹦迪。这次敢当他面刺杀,下次是不是要杀他了? 显然萧承熠没有想到这点,他已经被沈家出事后来自旁人的奉承迷花了眼。 苏徐行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怎么处置萧承熠,他担心的是……赵峋。 意外的,琼帝只让苏徐行回去禁足,并没有多问他什么。 等众人从勤政殿离开了,琼帝这才招招手让陈总管叫了太医来,他心口不太舒服。 等长须太医背着药箱出现了,琼帝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林爱卿的药果然灵验,朕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夜里也睡得安稳许多。” 林爱卿小心翼翼地回道:“圣上龙体康健,臣不过是帮您调理了一下,不敢居功。” 说着,林爱卿抬起头,一张有些儒雅的脸,不是秦律己又是谁呢?
第118章 给琼帝把完脉,秦律己小心翼翼地在旁写着脉案,就听上首的琼帝突然开口:“林爱卿与诚安王是如何相识的?” 诚安王便是先皇的第六子,琼帝的六弟。 秦律己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想了想道:“也是因缘巧合,诚安王爷府中的姬妾身子不适,正巧请了微臣去瞧。诚安王爷信任微臣,府中有人生病都叫微臣去看看,一来二去,臣便成了诚安王府的常客了。” 说着,秦律己放下毛笔,恭恭敬敬地冲琼帝作了一揖:“承蒙圣上隆恩,让微臣一介布衣入太医院当差,臣定不负圣恩,竭尽全力为圣上调养身子。” 秦律己说得恳切,姿态虔诚,琼帝盯着他脑袋看了许久,这才淡声道:“起来吧。” 在秦律己抬起头后,琼帝忽然又笑了:“若是朕要你做一件事,一件‘忘恩负义’的事,你可愿意?” “若是不愿,朕也不会强求你。”琼帝虽是这么说,但看着秦律己的目光极具威压。 秦律己闻言愣了下,似是有些犹豫,但很快他便坚定态度,冲琼帝抱拳,回答得掷地有声:“皇上要微臣做的事情一定有皇上的道理,为人臣子,自然以圣命为先!只要皇上吩咐的,臣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番话,很好地取悦了琼帝,虽然秦律己没有立刻回答,但正是因为这份迟疑才更显得真诚。若秦律己想也不想便答应做这“忘恩负义”之事,琼帝反倒要多思量一番他进宫有无其他目的。 见秦律己答应,琼帝冲他招招手,待人到了近前,他才低声吩咐:“朕要你……” …… “他要你给诚安王下毒?”女人的声音带着凉意,又带着些嘲讽。 逼仄昏暗的柴房内,只有月光倾泻而入的一点光亮,秦律己看着眼前堪称陌生的脸,目光中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见女人有些愤怒,他忙压低了音量提醒道:“别生气,我自然不会照他说的去做。” 女人闻言冷哼了声:“我自是信得过你,否则也不会让你入宫去给狗皇帝调养身子。” 她在“调养”二字上加重了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秦律己没有在意,转而问道:“那你此次回上琼,可去见过少爷?还有……那个孩子。” 听到秦律己的话,女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尚在襁褓的稚嫩小脸,皱巴巴的、有些红,跟猴子似的,让她爱不起来却又恨不起来。 女人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她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自己还能记得那个孩子刚出生时的模样。人们常言骨肉亲情,或许这便是流在骨血里的东西吧,即便这么多年刻意忽视,但现在一提起她还是会记起。 记起那皱巴巴的小脸,那一声嘹亮的啼哭。 只是……终究是有缘无份,男女爱情如此、母子亲情亦如是。 良久,她才幽幽叹道:“阿琰如今成长得超出我的预料,我已不用太担心,未免多生事端我也不会去见他。至于那个孩子……以后也不要再提及了。” 秦律己见女人有些伤感,心中一拧,他刚想伸手去拍拍对方肩膀,就听门外传来三声猫叫,他的手便僵在了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女人同样听见猫叫,她转过头看向秦律己,清丽的脸上不复在他人面前的和善柔弱,看起来有些冰冷:“阿琰那个男妻如何了?” 秦律己皱眉:“许久未见,不知去了何处。” 女人闻言眼神更加狠厉:“无妨,他身中鹤城秘药,要不了多久便会毒发,到时人死灯灭,就再也不能对阿琰产生影响了。” 秦律己很想说他觉得苏徐行对他那个男妻是真心的,况且对方在滇南时多次救苏徐行性命,何必做得如此绝呢?另外直觉告诉他,若是那男妻真的死了,只怕不是再不能对苏徐行产生影响,而是会直接逼疯苏徐行。 只是看着女人近乎癫狂的眼神,秦律己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罢了,他从前没能耐护着她才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如今有机会弥补,他只管听她的去做便是了,哪怕死……他也心甘情愿。 于是秦律己点点头:“我知道了。” 女人又道:“阿琰怎会与那毅国二王子扯上关系?” 秦律己摇头:“不知,不过这事儿估计与萧承熠脱不了干系。” 女人冷哼:“他们也蹦哒不了几日了。” “我先走了,阿琰那边你多照看,有事及时告知我。” 秦律己点点头,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对方。 一出柴房便是后院,女人从侧边小门离开了院子,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一件宽大的衣服便批了上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带着妒意的嗓音:“叔母怎得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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