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最近混入了玉虚教的邪修,他们消息灵通,阴险毒辣,最擅暗箭伤人,探听追踪。因为被整个修真界通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此番出动,跟闻见肉味的鬣狗似的,似乎与什么密宝有关。 但是修真界没有新出现宝物的风声啊,就算有,云借月也不甚在意,他只是领命巡视道门,确保门内无虞。 结界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只是……云借月视线移开,落到了近处一个灌丛中。 他用剑挑开枝桠,看见了一个小小婴孩。他像是刚出生没多久,只是沉沉睡着,就算被人抱起来,也不知道挣扎。 云借月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体内的那块天石和周身不知道怎么沾染上的妖气。 原来是这样,他想,他应该禀明师尊,让修真界共同决定这块关乎人界命运的石头的去向。 这时婴孩终于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黑葡萄似的圆眼睛就这样滴溜溜地乱转,最终视线落在了眼前人脸上。 他还是不知道害怕,反而咧开嘴朝云借月笑得灿烂。这样缺失生存本能的小娃娃是很容易死去的,云借月近乎漠然地说:“若你遇见的是村妇农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遇见了本尊。”刚出世就引得多方觊觎,就算是为了苍生,他也不能放任不理。 小娃娃看他嘴巴张合,觉得有趣似的,也学着大大张开嘴巴,结果一下含住了脸旁云借月的手指,还下意识地吸吮几下。 温软的触感让这位冷冰冰的绛霄仙尊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从他懂事以来,还没有活物能够这样近乎冒犯地靠近他,包括此前关系最亲近的师尊师弟也是如此。 “你在求我放了你?可是我视你作灾祸,决计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小娃娃歪歪头,将嘴里没有味道的手指吐出来,两只藕似的手臂挥舞着,要人抱他。 云借月看着手里的一小团半晌,听见他见自己不理他而发出不高兴的细弱叫声,眼睛里的神色看不分明。 云借月将他带回了自己殿中。 “为不出纰漏,本尊还需观察几日,一旦确定你的身份,就会把你交给修真界。”与冷淡无情的声音不同,云借月正在将捣碎的灵果汁小心翼翼地喂入小孩儿嘴里。他嘴边勾起一个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浅笑:“在此之前……好了,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 小团子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了,绛霄仙尊性子冷淡,本来就不常见到,因此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注意。 暖融融的灯光下,绛霄仙尊怀里是大了两圈的娃娃。他看着桌上摊开的卜书,手上掐算,道:“你叫许绥之,对么?”小娃娃头发梳成了小仙髻样式,背靠着仰起头看他,眼神清澈透亮,他被养得很好。 云借月看着看着,捏捏他的脸,“你知道什么呢,你可知道自己的名字么。” 许绥之被捏得不舒服了,皱着眉头挣开他的手,他一般并不哭闹,受了委屈也只是搂着云借月的脖颈,埋着头不肯看人。云借月掂了掂他,嘴角勾起,“好了好了,我又没用力,怎么又不高兴了。” …… “师尊,玉虚的人最近猖獗,但也并未冒犯我道门,静观其变也可,如果出了事,也能提前有准备。”迟问津说了自己对最近修真界频发事故的看法。 “嗯。”须弥道人微微点头,眼神移向旁边的云借月,“绛霄,你怎么看?” 云借月低头皱着眉,并没有听见这句问话,还是迟问津扯扯他的衣袖,他才恍惚问道:“……什么?” “绛霄,你最近有些浮躁。”须弥道人看了眼神思不属的云借月,淡声道。 云借月回了神,按捺下心里的烦闷,起身回道:“师尊,我还有些事未处理,先回去了。”说罢也不看疑惑的两人,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等到了自己殿中,云借月看见了床上小结界内安稳睡着的许绥之,心里才放松了些许,他上前去挥散了结界,将人抱起来,摸了摸许绥之光洁的额头,垂眼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师尊问你话,你却心不在焉的。”迟问津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天哪,这是哪来的孩子!” 云借月猛然回神,这个时候要想再藏也来不及了,他心神不定,竟然没发现迟问津的气息逼近。 “……捡的。”还好还好,早在之前他就给许绥之身上下了禁制,让人不能轻易看出他的身份。 迟问津蹲下身凑近了一些,想要戳戳小娃娃的脸,却没得逞,被云借月拂开了手,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担忧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就这样养着他?要不还是禀告师尊……” “不要告诉师尊!”云借月脸色不太好看,抱着人的手很紧,眼里情绪翻涌,并不能叫人看清,“我可以处理好。” 许绥之被他勒醒了,眼睛缓缓睁开,看见了迟问津,很惊奇的样子,又去看云借月。 “他还挺乖的,有名字么?”迟问津捏捏他的小手,许绥之就盯着他瞧。 “……没有。”云借月抿唇,他能算出来许绥之的命格,别人肯定也能。 迟问津拍拍膝盖站起来,最后说:“好吧,绛霄,你有分寸就好。但下次商议,你可不能又这样中途走了,师尊就要闭关了,最近又不太平,你也得上心。” 云借月点了头,迟问津便走了。 “霄……霄……”怀里的小娃娃突然开口,稚声稚气牙牙学语。 云借月点点他的脑袋,终于有了点笑意,“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就跟着学。” “霄……”许绥之嘟着嘴,要去抓他的手指。 云借月被他抓着手指,闷闷地笑出来。 须弥道人闭关了,道门一应事物落到了云借月和迟问津身上。 在一个寻常夜晚,云借月照例巡视一圈外围结界,却突然感受到一阵诡异波动。 窗前帷幔被从外面挑起,两个黑乎乎的人影看见了床上的睡着的许绥之,眼睛睁大两分,对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拿出一个不知用处的法器,但还没等他动作,就被人从后面一剑贯穿身体。 云借月衣袍染血,脸色黑沉,另一个人很轻易就看出来他剩下的同伴们发生了什么。他轻功了得,足尖一点,飞一般往后掠去,看着不断逼近的云借月,咬咬牙,掏出了一个传讯烟火。 云借月剑尖灵力近在眼前,他也即将点燃手中烟火,千钧一发之际,他心口处冒出一截剑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意识软软倒地了。 迟问津拔出剑,他扶着剧烈喘息,又要去搜寻的云借月,脸色严肃道:“你冷静点,剩下的人已经被我处理了。” 云借月沉沉看他一眼,飞身回了寝殿。迟问津看着他抱着人但依旧颤抖的身影,声音难得沉重:“他到底是谁,云借月,你到底在干什么。” 云借月没有回头,“问津,他还这么小,他离不开我。” 迟问津猛地拉过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厉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他紧紧盯着云借月的眼睛,“……到底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不肯让他离开你?”聪敏如他,已经对许绥之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你难道真的疯了?就算你今天护住了他,别说等玉虚教反应过来,就算你杀光了玉虚,还有无数眼睛盯着你,今晚动静这么大,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云借月眼底发红,他第一次暴露出情绪失控的样子,他说:“迟问津,我第一次求你,你帮帮我!我不能……我不能失去……” 迟问津眼神复杂,“你要我怎么帮你,你飞升在即,天道难挡,你以为能护住他多久?” 云借月眼珠黑沉,他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看起来像早已深思熟虑多回了。他将许绥之放回床榻,仔细盖好了被子,才折身回来。手里一闪,云借月手里出现了一柄精巧的短匕。 这是天地托生的不世法宝,上可问天,下可诘地。此刻他被云借月刺入自己的身体。 “云借月!!”迟问津脸色大变,大喝出声。但他没有办法阻止匕首飞快蚕食云借月道本根骨。 “这是我半副仙骨,你拿去,如此我根骨破损,便暂时不能飞升了。” 迟问津被骇得牙关战战,声音都发抖,他第二次说:“你真的疯了?!” 云借月脸色惨白,强硬地将东西塞进迟问津手里,“为保万全,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过了今晚,你就当没见过我。” 他露出个笑,“就当是我补偿你,从今以后要靠你为师门争光了。你用了吧,反正我如今也不想飞升了。” 迟问津颤抖着手,“你就算走了,也还是绛霄仙尊,突然离开师门,身边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要引多少瞩目?时间久了,迟早……” 云借月已经走回床边抱起了人,许绥之睡得有点不安稳,云借月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笑着看着许绥之的睡颜,“自立门户,归隐山林?不管怎么样都好,会有办法的。” …… 须弥道人冲击境界失败,于闭关中羽化。执明仙尊修持圆满,原地飞升。在这两件事之前,还有一件石破天惊的事,玉虚教灭门,彻底消失在世上。这算一个警告,动过心思的人都心照不宣。 …… “师尊!师尊!”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一个小小身影如乳燕投怀般冲向云借月,“救我!救我!”后面远远传来一声怒吼:“许绥之!你又拔光了我的药圃!!” 云借月含笑接住他,“好了好了,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稳稳搂住了人,才揪揪他的脸蛋,道:“又到药长老那里调皮了。” 许绥之额头都是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吐吐舌头,满不在乎地说:“他种的不好看,我帮忙整理整理嘛,我好心好意,却要怪我!” 云借月笑出声来,“好,我们小绥是好孩子。”左不过是做点利益交换,许绥之玩高兴了也就罢了。 许绥之扬起手里的一朵奇异的花给云借月看,他好奇问道:“师尊,这是什么花?看着和其他的花都不同呢。” 云借月看了一眼,就接了过来,道:“这是忘忧飞花,花谢花飞都有忘却往事的作用,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上界花种,在人间落地生根了,药力小很多,却也危险,小绥离它远点。” “哦?会忘记什么事呢,所有事都会忘记吗?” “不,只会忘记最不想忘记的事。” “那为什么它叫‘忘忧’呢?” “因为只有像这样刻骨铭心,不愿忘记的事和情,才会让我们忧愁啊。”他将许绥之抱起,托在臂弯上,一块儿于凌霄峰最高处俯瞰,正是人间盛夏,天际高悬,万物蓬勃。 到了晚上,许绥之趴在云借月腿上,沉沉睡着了,他白天花了太多精力玩闹,晚上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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