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上都是皲裂的痕迹,两个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这么小小的一只,又乖又可爱。 素雪剑从衣袖中飞出变大,叶时归踩在剑上,用鹤氅将怀里人包严实了一些道:“不走,师尊带你飞。” 寒冷的气流被阻隔在外,孟鹤轩心里十分好奇,却又强忍着不去动。 他身上太脏了,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将白衣染上污渍。 叶时归飞得十分慢,离地面不过一丈高。他稍稍改了改抱人的动作,让怀中人能看清眼前场景。 绯色花树被冰雪覆盖,白的是雪,红的是花,他们迎着风,从上往下看,仿佛置身在一幅冬日雪景图中。 孟鹤轩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风声将他的惊呼吹远吹散。 他趴在叶时归的臂弯中看了一会雪与梅,接着小心地仰起脑袋有些怯懦地说:“师……师尊,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一幕,我好喜欢师尊。” 叶时归摸了摸他的脑袋,话里带笑,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往后会有更漂亮的,咱们小鹤轩从前看太少了,往后为师带你看山河万里,春生秋水。” 孟鹤轩眼里流光四溢,感动地点着头问:“我可以一直一直陪着师尊吗?” 小娃娃刚得了甜头,就迫切地想要更多,又怕要的太多结果什么都没有,像个猫儿一样伸出小爪子在人心口轻轻挠着,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觉得心里发涩,哪哪都心疼。 雪又开始下了。 叶时归瞧着孟鹤轩漂亮的瞳孔,嘴角旋起一个幅度:“当然,只要小鹤轩愿意。” 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他以为这是因为刚得了甜头的奶娃娃没有安全感,等日后见识得多了,自然就会有自己的选择。 令他没想到的是,奶娃娃不仅当真了,还做到了。 只可惜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叶时归走在桥上,眼前一切仿佛昨日。 他的手心是暖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他看到小孟鹤轩从他怀里伸出手,笑盈盈地说:“师尊,可不可以停一停,陪陪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可不可以停一停,陪陪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叶时归的脚步慢了一些,清明的眼中也出现一瞬的恍惚。 掌心处被人挠了挠,原本有些停顿的脚又坚定地落了下去。 他们已经走到了桥的中间位置,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慢得好像过了好几个春秋。 叶时归落下一步,眼里的风雪梅花和小人皆碎裂成齑粉。 春暖花开,鸟雀叽叽喳喳在林梢叫嚣。 叶时归在瀑布边上的凉亭里抚琴,悠悠琴声被瀑布落下的轰隆水声掩盖,并不能传出多远。 已经长到他胸口处的少年双手托着下巴听只有他才能享受到的琴声,嘴角上扬的弧度昭示着他的满足。 这是他到青城派的第三年,当初的小灰猫儿已经长成了小狼崽子,不会再畏惧风寒。 少年郎刚在一场青年比试中崭露头角,才下了比试高台就兴冲冲地往后山而来。 这是他的第三次比试,叶时归没去,只在他出发前揉了揉少年郎的脑袋温声说:“等六月去东洲比试为师同你一起。” 每过十年,各门各派就会举办一场世家和宗门弟子的历练,历练地就选在东洲。一共只有四百五十名额,三洲六岛各分五十名额。 除了内定的天才弟子,余下名额各宗门都有相应的法子选出前去参加的弟子。 青城派身为十大宗门之一,每回历练都有五个名额,宗门用的是每年春末的弟子比试筛选弟子的法子。 孟鹤轩天赋很好,第一年就在弟子中脱颖而出,只可惜年纪太小,修为也不够,止步三十。 但他越级打师兄师姐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第二年止步前十五,比去年多打了十五人。修为也是一年突破两个阶段,直接就进入筑基期,依旧是越阶打师兄师姐,比去年更能打。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他的修为控制在筑基后期。若不是试炼地有修为要求,今年年初就该突破,进入金丹期。 三年时间,从什么都不会的毛娃娃一跃成为筑基后期的少年天才。宗门里人人都说叶时归捡了个好徒弟,怕不是能超越之前那个三百岁洞虚的天才大能。 对于天才的称号和同门艳羡的目光,孟鹤轩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的眼中只有一人,他的努力也是为了得到那人肯定的目光和唇角勾起的弧度。 因而下了比赛场地,他就急匆匆往后山赶,路上用洁尘术清理了灰尘。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却在目光触及到那抹身影时,步伐一顿,快速调整了呼吸。 他用一种从容不迫的步调走到了亭子中,小心翼翼落座,并不急着诉说。 一曲罢,少年将拽在手心的牌子送到叶时归面前,眼里目光像是在等待一场神圣的审判。 雕花玉牌有暖流泌出,少年紧张得手心隐隐有汗沁出。 叶时归伸手揉了揉孟鹤轩的脑袋,夸了几句,接着收了琴牵起他的手往院子方向走去。 “师尊,我第一哦。”少年犹豫了许久,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低着头大声地说。 他们的约定中,被孟鹤轩增加了一条此次比赛能得到第一,要吃师尊亲手煮的灌汤包。 他低着头,脸颊微红,怕被说嘴馋。 声音又囔囔得十分大声,生怕被瀑布落下的轰隆水声掩盖,传不到另一人的耳中。 叶时归抿着嘴,唇齿间轻碰撞出点笑。他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眉眼之间都是宠溺:“小馋猫。” 少年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瀑布水落在水潭中,落在凸起的石头上,朦胧出的水雾氤氲一方天地。 少年抓着手心的温暖,迎着水雾和阳光,眉眼间已见几分成熟,他张了张嘴,声音自喉咙间滚出,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沙哑:“师尊,留下来,陪陪我。” 桥上的人这回没有被迷惑,他往前走了一步,手一用力将身后的人一把扯离桥面。 孟鹤轩高高飞起,再低低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视线落在半空中,眼前的景象在一点点消散,那些他记得的不记得的,像是一捧被扬起的沙,快速展示了美好,在时间的流逝下一点点消散。 温暖的怀抱熟悉又陌生,孟鹤轩有些眷恋,却又不得不起身。他在叶时归怀中抬起头,视线一寸寸掠过熟悉的下颚,唇角和眉眼,那是年少时期会牵着他的手走过灵雪阁每一寸土地的人,也是往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会温柔又耐心给他解答疑惑的人。 他的师尊,从不曾有私心。 他的师尊,像是天上的云,温柔得让人不敢亵渎。 那断层的回忆就卡在一个让人误会的地方,那玩弄人命运的天道执笔编造了一段离谱记忆。 孟鹤轩呼吸近乎停滞,心口的疼痛在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叶时归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怀里人状态不对,他将人从怀抱中拉出一些,伸手拍了拍孟鹤轩脸颊:“鹤轩,醒醒。”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鹤轩瞳孔中的迷茫痛苦渐渐消散,眼里恢复清明的第一时间,唇瓣动了动,想说抱歉,又不知如何说起。滚烫的话语在舌尖打了转,又痛苦地咽回腹中。 “没事吧?”叶时归问,眼底满是担忧。 孟鹤轩自他怀里完全脱离,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叶时归闻言拿出软垫子,找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整顿休息。 往常这种时候,孟鹤轩早早就粘了上来。为了快速休息补充体力,叶时归特地将垫子并在一起,好让孟鹤轩靠着自己休息。感受着这人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叶时归好奇出声:“方才在桥上,你看到了什么?” 上桥前叶时归并不担心,最坏的程度就是忘川给的画面是更改后的记忆,让两人的关系回到起点。 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想到了下桥后孟鹤轩可能会给出的反应,但是那些反应并不包括眼下这种。 沉默的人,有意识拉开的距离,和一开始对上的痛苦焦灼视线。 叶时归心口抽丝似的疼。 “看到了李威煮的面条,师尊果然没有骗人。” 身后的声音清清淡淡,透着一点浅浅的笑和怀念。 叶时归登时就松了一口气,心底却还是有些不解。
第45章 新生 万川河水是一种浑浊的黄,水底也不知积攒了多少肮脏污秽,浑浊得每滴水都带有一种诡异的气息。 河上的木桥以一种岌岌可危的姿态艰难连通两岸,河水汹涌,老桥无力。 休憩好以后两人来到了第三层,是一片浩瀚的红色花海。 第三层像是自成了一方天地,看不到尽头,天空是乌泱泱的,风吹开花浪,大地是焦红的。 那种类似于鲜血还没干涸就有新的血液浇灌将旧血液掩盖埋藏的红,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头才能呈现出的焦红,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息。 只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晃,奇异的花香和铁锈味互相僵持,从而生出一种腥甜的香气,闻上一口,进入肺腑再从鼻腔吐出,再闻,便觉这香世间难求,恨不得溺毙在这片花海当中。 “宿主大大,快吃清毒丸。这里的香味会让人产生幻觉。”系统在叶时归一只脚踏入第三层时就开口提醒。 叶时归反应也是十分迅速,当下就拿出两粒丹药分给孟鹤轩,一人一粒干咽下喉。 在花海中,有一棵枯树引起了两人注意,他们往前走了几步。 曼珠沙华擦过他们的衣角,留下黄色的花粉和血一样颜色的划痕。脚下的土地不像看起来那么潮湿,是坚硬的,干巴巴的。 他们走在上面,拨开花丛,一路到了枯树底下。 树下埋有半截牌匾,叶时归手一勾,牌匾从沙土中飞出,立在二人面前。 牌匾看着有些年头,上面的雕花已经被风沙磨平,只能凭借剩余痕迹穿过历史长河去窥探它原本样貌。 破败的木牌上,金色的字样倒是一点没褪,端端正正写了一段话吾卖茶数千载,见人无数,不知这些人缘何而哭又缘何而笑。吾苦思不得其解,问数人,答案皆不同。吾更疑惑,直到某日,有一人路过同吾说:“去吧,去看看,去尝尝。” 他们看完了那段文字,牌匾化为一道金光,绕着两人飞了一圈。 破败的茶屋凭空出现,那金光绕着茶屋转了三圈,最后落回了一开始的位置,依旧只露出半截。 过了一会儿,出现一个穿着漂亮的小姑娘,她将长到腰的黑发分成两份,扎成了麻花辫。 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将彩色的渐变绯色丝带一起编到了辫子中,发辫末端还用两个漂亮的精致小铃铛和拇指大的两朵缩小版曼珠沙华做点缀。
110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