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日能好?”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阮秋盛的声音让沈琦动作慢了一拍,他略微沉思,接着继续在伤痕处画圈,稍加灵力让药膏能够充分渗入皮肤内。 沈琦:“距离师叔说的半月还有一周, 大师兄你就别折磨自己了。伤口再破开就不是涂药这么简单了,你……” 阮秋盛:“祁月醒了。” 话音蓦地没了声响, 沈琦沾着药膏的手悬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凝重表情慢慢消失,扭过头冲门外喊道:“小璟你上来!” 随后他手指按在阮秋盛肩膀上,喋喋不休道:“小师弟醒了是好事,没事就好, 慢慢养伤总能回到之前的。你别乱来啊, 我让小璟给你多准备些安神丹。” 阮秋盛目光停在不远处的墙面, 低喃道:“苏师叔说, 他醒后, 所有的记忆都存在。” “有记忆好啊, 有记忆不就能……不对。”沈琦光顾着万事往好处想, 安抚下大师兄内心,担忧心魔再次不受控制跑出来。 结果他话说到一半, 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大事。 那段记忆,可不是好东西啊…… 难怪苏师叔当时留下嘱托时的眼神这么怪异。他起初还天真地以为,之后自己要继续看着大师兄和小师弟腻歪在一起,又要重新当那条红线。 不过按照如今的形式来看,说到底,他可能需要换一个身份了——他要晋升成为给他们两个搭桥的月老。 一个是看到大师兄受伤就能眼红咬人的章祁月,另一个是心细别扭恨不得把小师弟宠上天的阮秋盛,让那段两人相互残杀的记忆留在彼此脑海中,这不是把人逼到悬崖边等着他们往下跳吗? 奚昭璟从门扇后探出头,折扇背在身后,用着不知从来学来的腔调,摇头晃脑地走到他们面前:“小道友有何吩咐,吾乃……停!沈琦你给我把怀心剑放下!!” 不等他吟哦完毕,沈琦完美的表情管理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腰间怀心随心而动,锐利剑光直冲奚昭璟。吓得他赶忙回归原型,抱头在房间内逃窜。 “跑什么,又不杀你。”沈琦低头将纱布固定好,手指勾回怀心剑,一个物品落在他的手心——正是奚昭璟日常存放丹药的锦囊。 奚昭璟靠坐在书柜旁,上下摸索着自己身体,看来没有半点被捅破的缺口。他长舒口气,在屋内被怀心剑追着跑,他魂都快飞了。当时阮秋盛还在分神,更是无法护下他。 奚昭璟生怕沈琦被自己烦得想不开,带着剑修独有的戾气将他碎尸万段。 事实证明,奚小少爷的幻想能力过于丰富。 沈琦一股脑把安神丹全部掏出,拿起桌子上闲置的木盒,将丹药整整齐齐摆放在里面,随后塞进阮秋盛手中:“先备着。你别多想,说不定小师弟也……不在意呢?” 说完这句话沈琦都想把自己嘴捂上,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抓了抓头发,朝奚昭璟抛个眼神,想让他赶过来救场,然而奚昭璟比他更茫然的目光落在眼中,他只能认命。 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单纯话本读的多,现实中从未接触过情爱的小少爷。 虽然沈琦也是个一心全是宝贝剑的木头,但在枫翠居待久了看多了,该懂得也就都懂了。 阮秋盛拢起衣衫起身走出房间,沈琦连忙叫住:“大师兄,这么晚了你去哪?” 阮秋盛抬手指向隔壁许久未曾打开的房门:“我去给小师弟收拾一下房间。” 眼前身影消失在原地,沈琦卸了力坐回板凳上,两指揉弄着太阳穴。余光突然瞟到床底掉落的纸条,他弯腰捡起,看清上面字迹后眼睛骤然睁大,一团火苗从手心冒出,纸条不留半点痕迹。 【京城妖物全部除尽,北城缥缈宗坐镇,南城原有惊羽宗和震门镇守,不知什么原因惊羽宗昨日全部回宗,阮兄小心为上。另:宗主有意留意你们的行踪,一切小心。】 这是什么时候的字条?宗主?暗门宗主?大师兄未曾同他们说过这些,他是又要憋在心里,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跳进仙界这乱局中吗? 大师兄是琴修,哪怕他琴剑双修也只能发挥剑修的一半能力。像沈琦这种真正的剑修,跨越两个境界与外人对战也完全没有问题,他本该成为队伍中最尖锐的武器,却被大师兄强压在身后,不肯让任何一点伤害落在自己身上。 沈琦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他知晓了纸条的秘密,但他不能贸然去询问,也不能现在就去抓着暗门的齐胤问清楚具体情况。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努力提升境界,日后一旦大师兄撑不住,他就要立刻上前突破困境。 他可是折戟宗二师兄啊。 * “醒了?”指套点在把手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说话的人懒散地倚靠在座椅上,抚摸着怀中柔软的毛发,挑逗着精神十足的幼猫。 “回阁主,属下把药送到门外时,苏焱就有所察觉,不知是否……”丘山半垂首,他看不见自己主人的动作,但听到几声柔软的猫叫,便猜测到对方此刻心情还不错。 “无妨,他这么聪明的人,早该猜到的。”金色面具依旧戴在脸上,他微坐直身体,将白色毛团放在地毯上,让它自行去玩耍。 这是丘山从外面捡来的小玩意,倒还挺可爱。 他扬扬下巴开口道:“继续,其他宗门呢?” 丘山:“人间中妖物大多已经消除,前日惊羽宗的一名弟子幻症消散,旁人再次询问玉坠之事,一问三不知。惊羽宗宗主心觉蹊跷,便暗自派弟子回宗。如今震门得知此事,正要与其理论。” 上方传来一阵冷哼,面具人撑着座椅站起身,背手站立望向墙壁的窗户,室外树影摇曳,阳光洒在叶片上,镀上一层金衣。 屋外的暖阳与室内的阴冷格格不入。 “不愧是惊羽宗的老东西,察觉到半点不对劲,就重新当缩头乌龟。这些门派爱怎样都与我们无关,盯紧折戟宗就行。”他像是迷恋窗外阳光,身体不由自主靠近窗户,感叹道:“再美的风景也不及折戟宗的半点啊。” 面具缓缓脱落,露出他原本的模样。他侧头回看丘山,那双丹凤眼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他勾起嘴角摩挲着藏在华贵长袍里的物品——那正是刻有邹煜临行前立下血誓的玉佩。 “再等等,有朝一日,音阁必将会重回顶峰。” * 刀光剑影,混乱中那身白衣点染了红,被风乐剑穿透的身影有些摇晃。 “大师兄!!!”章祁月听到自己的声音与记忆中沈琦的声音相重合,他扑上去想要挡下那锋利的剑刃,可在记忆中他不过是一道幻影,再怎样也都是徒劳无功。 鸟鸣声传入耳中,这是章祁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外界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想抬手揉动眼睛令其恢复正常画面,却在抬起的瞬间发出闷哼,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还要挨这么疼的折磨! 是不是老天觉得他上半段人生在学校里过得太快活,强行拉入修真界后打算让他体验一下书中的极刑。 眼睛突然被布料盖住,原本还有光亮的世界刹那间陷入黑暗。忽然他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滑入嘴中,身体内对水源的渴求在这一瞬间被激发,他迅速咽下去,后知后觉才侧头想要吐出口中的药。 太苦了…… “咽下去,喝了就能使身体上的疼痛减弱。”苏焱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章祁月强忍住喉咙中难以言喻的味道,乖巧地闭上嘴,但太过于刺激的苦酸味让他不得不吐出舌尖缓解。 “眼睛先用布料缠着,等身上疼痛没了再摘。我一会把你送回客栈,沈琦那边都有药物,你找他就好。”苏焱嘴上说着,一边将适用的药物装在行囊中,又拿出一颗糖塞进章祁月嘴中。 这颗糖是阮秋盛给他的。 那日阮秋盛离开时,特意掏出一块包装极其精致的糖块放在苏焱手中,拜托他给章祁月喂药后塞给他吃。 “他从小喜欢吃甜,每次喝完苦药后都会吃一颗糖。苏师叔,如果他醒了,麻烦您将这块糖给他。” 这是他们师兄弟间的习惯,苏焱并没有多问。邹煜也曾和他提起过自己有个酷爱甜食的小徒弟,说的正是章祁月。 “我跟你说,我小徒弟可馋我做的甜糕了,要不是怕他吃出蛀牙,我看他那泪汪汪的可怜样子,还真会忍不住再给他一个。”那年药谷中邹煜蹲在竹林边捡落叶,也不管苏焱有没有在听,一边撕着叶片一边念叨着他那三个闹腾徒弟。 似乎察觉到苏焱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后面的话音也逐渐变弱,直接没了声响:“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小祁月最近倒没再来找我要第二块甜糕,每天准时准点就跑回房间……” 那时的邹煜却不知自己的每一句话,苏焱都一并记在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焱越发觉得从阮秋盛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章祁月张了张唇发出沙哑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将心中的疑问拼凑出来:“师叔…是……师兄吗?” “你们两个还真是。”苏焱无奈摇摇头,看着章祁月几次想要起身去拉住自己,结果均以失败告终,他沉声接着问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勉强恢复日常行动,你要尝试吗?但是会疼痛难忍。” 有这种方法章祁月怎么可能不心动,再怎么疼还能比前两轮折磨人?章祁月没有多想,连忙点头应下。 他觉得自己像只躺在砧板上的死鱼,垂死挣扎半天也就扑腾几下尾巴。突然身体穴位被一股灵力冲撞,近乎令他昏厥的疼痛席卷全身。 ……苏师叔骗人,这哪是疼痛难忍,这简直是把他往鬼门关推。 这种痛感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就在章祁月觉得自己要与世界说再见时,身上的不适刹那间消退。章祁月试探性地勾了勾手指,能动,但有种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感觉。 短短一个坐直身体的动作,他如同新生婴儿,寻找着四肢协调性,极缓地移动到床边,摸索到苏焱衣衫,向上抓住他的手腕:“师叔,带我回去吧。” 总算是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章祁月却高兴不起来,他想去找大师兄,想去看那处右肩上的伤口,想去说太多太多的话。 可他现在没有能力去做这些,他看不见也说不出,但只要能听到大师兄的声音,哪怕只是喊上一句自己的名字,也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心。 刀剑相向留下的只有心疼和愧疚,心中纵使有再多的爱意,此时却都无法说出口,他们同时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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