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轴一幅接着一幅,与紫宸殿不同,这里到处都写满了荒唐话。不像是书法炫技,倒像是某种情感表达。 他们穿堂入室的动静,惊起了奉职于集贤殿的歌女舞姬新罗婢,那些女郎们巧笑倩然、各个浓妆冶艳,甚至还有的头戴文人冠冕。 她们以为两人是行宫来客遂迎上去。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黏稠的脂粉气息。 便有女郎老远就对着高挑的傅钧调笑:“郎君既然来了就留下来过个夜,何苦板着脸,这里这么多姐妹,哪个不能成为你入幕之宾?” “嘻,嘻嘻嘻嘻。” 可是傅钧目不斜视,甚至也不拨开人潮,就凭一身气势屏退旁人,牵着卫晩岚穿行,身上寒意又重几分。 卫晩岚大口地喘着气,跑得肺都要炸开了。他朝傅钧投来个乞求的眼神,语气断断续续: “呜,好,好累,跑不动了,好累QAQ” 体测也从来没这么难过! 从中书省跑到集贤殿,早就超过了一千五百米,而且还是生死时速的一千五百米。 这时候集贤殿外的追兵跟进来,才在傅钧跟前碰过钉子的众女便要相迎。 兵士无情嚷道:“闪开!前面这是元公重金悬赏要杀的人,还不赶快闪开,快滚快滚……” 嘣。 追兵近了。弓弦声犹如雷霆炸裂。羽箭划出撕裂空气的尖啸。 卫晩岚背后一紧。可脚下忽然不能使力,脚尖在半空虚晃了晃。就见傅钧将自己抱起来。 “呜,大侠QAQ” 傅钧跑得快,先出了集贤殿殿门,再用靴尖将门板倒勾过来,把门从外面闩住。木门暂时阻挡住门里的人。 门里又是阵阵喧哗! 卫晩岚又惊又怕,眼圈儿全红了,他喘着粗气抱紧傅钧的脖子,发现傅钧没急着往下个建筑赶路,而是抱起自己,扒着集贤殿殿外桂树登上殿顶。 视线内所有景物猛抬高又变低。 卫晚岚被傅钧带着,两人同时趴在瓦顶。 傅钧的胸膛压在卫晚岚的后背,因为宫殿的房顶坡度不大,两人必须紧贴屋顶,这样才能尽量让身形隐匿。 而卫晩岚因为奔跑连连喘着长气。心脏蹦蹦乱跳着。他不太能控制好呼吸。 傅钧此时用他的大手轻轻捂住卫晩岚的嘴。 卫晚岚:“呼——呼呼……呼。” 对方掌心有血气和鲨鱼皮剑柄的皮革味,捂得不是很严,但卫晩岚呼吸漏过他的指缝,多少削弱了些喘气时的声音。 “呼,呼呼。”心脏跳得没那么快了。 可是这时卫晩岚却意识到有些尴尬的情况,他的后颈,被傅钧压在上面的气息缠绕着。 那种有点强势的属于傅钧的味道,无意钻进卫晩岚的鼻腔耳廓。卫晚岚尽管气息稍匀,但后背的蝴蝶骨颤了几颤,无端身体一阵战栗。才刚平复了的猛烈心跳,又变得异常搏动。 好痒…… 又有点上不来气…… 木质香气息缓缓袭来,像侵袭了每一处毛孔。 如果说气味能够牵动某人的思绪。 卫晚岚眼眶就是被激得越来越湿润。 那些在中书省外石桥上的遐思,又不自觉地被傅钧勾起,他被傅钧压着却不自觉地拱了拱,指端扒着道瓦片的缝隙,卫晩岚快要被这种奇妙的感觉给逼哭了。 傅钧似是不知问道:“你冷?为什么在发抖?” 卫晚岚却感觉脖颈都被对方气息燎着了一片。扒着瓦片的手指力道更狠了。曲起的指尖在颤。 此时但闻集贤殿轰然一声,是门扇被暴力撞开的巨响,一阵追兵的杂沓脚步声响起。这些追兵破开集贤殿追出来了。 在军士喝骂中又混杂着卫晩岚许多听不懂的词语。 但声音从近到远,追兵没找到人。遂往下一站命妇院去了。 傅钧将手放开。 卫晩岚翻了个面,躺在瓦顶大口深深呼吸,不停进气出气,胸膛起伏如同快要□□死的鱼,哀哀的可怜相让傅钧失神怔忡了一瞬。 卫晩岚却在这时拉他衣襟想起身,动作太急,变成将傅钧带到自己身上,两道气息倏然正面缠绕。身体与鼻尖都紧紧相抵。 “……” 卫晩岚吓傻了。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因为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主动要抱傅钧。 而他在这瞬间完全慌了。根本没想到什么生宝宝跟五个崽,因为他产生了另外的感觉,令他应接不暇,甚至手足无措的其他反应。 他觉得自己在从下而上仰望傅钧流畅利落的骨线时,心像是悬空似的,有软软的飘忽感。 他竟还非常喜欢那种被傅钧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着的扎实感。接着浑身敏感到想藏起来,他埋头时发现进退失路,好像越躲,就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再往傅钧颈窝里钻得更深。 身体在打哆嗦。 甚至都不能被对方看,不能被殿顶的晚风吹一吹…… 他怎么会频频对刚认识几天的人有这种感觉呢? 卫晩岚哭出来了。 真的是一大颗一大颗泪珠沿着眼角往下滑。 他只能把这种狼狈推说成害怕,反正他总害怕,因为害怕乱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害怕便害怕吧,不想尴尬就只能被说成胆小鬼。 “傅钧,傅钧,我们快起来,快去下一站吧,再在这里呆着,万一被元熙载发现就完了。” 卫晩岚央求。 而傅钧却压着他,俯身似漫不经心擦掉他眼泪:“就在这儿。不去下一站。” 卫晚岚捂肚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就捂肚皮。 但,龙爪子突然紧紧的,捂住尚且平展展扁塌塌的龙肚皮。 会装进五只龙崽崽吗QAQ *** 卫晩岚的脸孔潮热。捂着肚皮的手心跟着很烫,肚子里骨碌碌地叫了几声。 傅钧拉起卫晩岚,很自然而然地给卫晩岚把胸口小腿上面的浮土都拍了拍。 烟尘荡起时卫晩岚还没喘匀气,又小小地咳嗽了阵,眼圈挂着泪。 引得傅钧锁眉:“刚哭完又咳嗽。” “没有!”卫晩岚矢口否认,耳朵尖尖打颤,他再有杂念也应该知道现在是什么关节,他不能连累傅钧,“都没有,我就是肚子不听话,我饿了,但我可以忍!” 卫晩岚指指肚子。傅钧一声轻嗤。站在殿顶,抄起卫晩岚横抱掠向殿底。 可走得是相反方向,走回头路。 卫晩岚不解,他险些以为傅钧转了向,连忙小声提醒:“不对傅钧,不对……” 傅钧却道:“我知道。我们往回走。去含元殿。换另一条路出行宫。我刚才让萧霁兵分两路找个僻静处放出信号弹,援军多半快到了行宫御桥,自有人会来接应你。” 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正如傅钧躲上房顶,反而避开援军。现在他折回原路,改道从含元殿穿出宫外,恐怕也不会被敌军料及。 卫晩岚听得心头震撼,又惊喜:“原来猛士没被抓?你让他去叫天剑山庄的人?” 傅钧未答。对这话不置可否。 但再落地时,傅钧竟然明显没能站稳,他的步子在集贤殿殿外石砖路面颠了几颠,差点儿让卫晩岚觉得小脸丢尽。 卫晩岚捂着龙脑袋。还以为自己变重了。 但傅钧沉默的时间明显有些长。 在沉默里卫晩岚在他眼中似乎见到层茫然的白翳,他觉得他目光浑浊,卫晩岚吓得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反扶稳傅钧:“你怎么了傅钧?你是不是刚才受伤了?”
第087章 亲亲就能治病 在紫宸殿廊道傅钧突然止步那会儿, 卫晩岚就该意识到,傅钧并没他外表那么无坚不摧的。 他半抱着傅钧等那层白翳消退。但并没有那么容易,他故意对傅钧悄悄出了个鬼脸, 但傅钧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使得卫晩岚讶异更甚。才刚喘匀的呼吸又变得不稳, 像突然被只无形的手掌攥住脖子。 傅钧则是这时拉过他沉声说: “援兵从御桥进行宫。如果我不在, 你要去御桥。正门御桥。” 傅钧语气很郑重。 但似乎把这句话当成永诀,卫晩岚浑身都炸起不祥的预感。 他绝不能允许傅钧在这种状态之下独行, 但卫晩岚又着实对有点独断的大侠无奈敬畏,傅钧根本不愿意示弱, 就连被他扶着走都隐然抗拒。 卫晩岚心里揪得紧。生怕再耽搁片刻,追兵就反应过来被耍了, 杀个回马枪。 于是卫晚岚选择示弱。 卫晩岚素来示弱,惯会示弱,连撒娇带示弱,如果对方恰好不讨厌他,那便受用得很: “可是傅钧,我害怕走夜路,这里有那么多灯也觉得很黑,万一再来什么元熙载方熙载的,我必然应付不来,球球你陪陪我行不行?” 表面说是要傅钧陪他。 实际上卫晩岚已架起傅钧的胳膊往含元殿方向去。他扶傅钧扶得很稳。两人绕过集贤殿殿外墙壁时,必须都小心翼翼地呼吸。 殿内女郎们调笑声因为那场追杀而变得消停,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几乎能够渗透过墙的脂粉味。 傅钧走得很慢。 此时纵使傅钧有任何逞强的话想说, 但难保说出口, 发出的声音不会引人注意。 傅钧只能把所有言语、躁郁无力感统统压下。眼前模糊, 唯有暖橙色的淡淡灯影。像晕开了的水彩视线不明。 而卫晩岚便是他忠实的眼睛。 小晚待人友好时,真的是太乖了。 他会一边装害怕紧紧地抓住自己。但其实能让人感觉得到, 如果自己突然歪倒,卫晩岚随时能够拦腰抱住他拉回原地。 小晚甚至还会握住手示意自己停一停。蹲下挪开挡在靴尖前头的石块。石头让他搬起来,小晚的气息变得吃力,他把石头移走,再站起身握住自己的手再行进…… 在心上人面前突然成为个废物。那是摄政王这辈子遇见的最耻辱的事情。 所以这也是他用另一种身份寸步不离接近卫晚岚的原因。他必须尽量避免遇见这种情况,因为这对他来说都有心无力。 可是他又分明感知到被小晚体贴地保护着。 如果说“被保护”这个词,在摄政王孩童时代都甚少出现,摄政王从来都是保护别人。就连他的家族都历代承担的是保护天下的事业。 但现在卫晩岚,分明就在保护自己。 小晚一路上都小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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