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外面有两个笑面迎人的太监,手里牵着狗。 那狗很凶,目露精光,待人并不友好。 太监放狗在来者跟前嗅了几嗅,涎水沿着狗嘴滴滴答答流淌直下,卫晩岚背后的鸡皮疙瘩已起了几层,头一回控制住了去揉揉狗脑袋的冲动,厌恶到想躲。 “贵客请进。” 此时那门敞开了: 仿佛在顷刻间走进另外的世界,喧哗声如潮水奔涌。 在卫晩岚眼前陡然呈现出一幅宏大荒唐的场景,他看见屋里有许多衣着珠光宝气的宾客,他们围绕成堵环形的人墙。人墙里传来猛兽的嘶吼跟血腥气。 亢奋的宾客大声呼号着“咬啊”“斗啊”……声音气味,越发激起人性压抑深处的恶念。与元熙载有往来的宾客们,在洛阳行宫之外,道貌岸然的城中富商、朝廷栋梁的人们,各个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狰狞。 斗、兽。 卫晩岚踮起脚尖,往人墙缝隙里看了一眼。 被喂过兴奋药的两头野兽,有着瞳孔布满血丝的眼睛,它们部分地方皮肉已经鲜血淋淋,还有部分地方露出苍白骨头。与对方不死不休。 这些本该是毛茸茸的,天真的动物。 他曾将百兽园所有珍兽放归丛林。 而这些人…… 眼眶突然好酸好酸。 卫晩岚胃里感觉到阵阵翻搅。小和平鸽看不了这个。他会哭。 但他又不敢在萧霁跟傅钧面前哭。就把薄荷叶子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几嗅,鼻端喉咙渗进去丝丝清凉,他抿紧干涸的嘴唇,退到个僻静处,扁嘴自己对自己说: “等朕想办法宰了元熙载。朕会回来放掉你们的。再等一等。呜。” “小公子。”萧霁跟着追上来,同样被斗兽的血腥味熏得想栽跟头,他掩着鼻子,声音有点瓮,“在下……在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你说。” “元明悦死后没有耒文也没办丧礼,因病暴卒,礼数也不能不周全,这是不合理的。”萧霁道,至今他手里还捧着那玉冠,“况且元家曾经就奉职于礼部,绝不该如此默默无声。” “也许没通知你。” 萧霁摇头,坚决维护家门尊严:“不可能,元府绝不会绕过我家发帖。况且在下与元明悦没私交,也是同一个文社的……” “那可能是死得不值得说吧。”卫晩岚随口道。 但这一声无心的答复,却给萧霁生生惊得炸到头皮发麻。使得萧霁面色在暖橙色宫灯映照下浮起层惨白。面容很僵硬。 萧霁嘴唇张了几张:“小公子,能否请您,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卫晩岚迷惑:“死得不值得说?” 就仿佛快死的是他,萧霁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保持片刻,他拱手对卫晩岚请罪道: “在下有一个猜测,仅仅是猜测,在下绝对没有冒犯小公子的意思!” 因为萧霁请罪请得太虔诚了。 卫晩岚本来还在掩着鼻子吸薄荷气,都觉得他郑重,无法再等闲视之。拿开捂鼻子的手。 “你说。” “元明悦与长公主驸马之死有关。”萧霁道,“是不能说的秘密,不值得一提的事,唯有风月事了,此当为皇家丑闻。” 卫晩岚在不为人知处深深吸了口气——元明悦死于皇家丑闻。 原主小皇帝的亲姐夫,参与元家成人礼之后,对外宣告暴病而死。 驸马跟卫婉宜是夫妻关系,驸马绝没有可能在与公主同行赴宴的情况下,还敢在元家府宅里面跟女人乱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反过来…… 反过来!!! 卫晩岚小脑袋要被自己得出的结论给吓炸了。身体如雕像般呆怔,一动不敢动。 ——公主在元家嫡子冠礼上与人偷欢,驸马撞破了公主的奸情,于是留不得了! 这事儿禁不住细想啊: 卫婉宜喜欢华丽张扬的事物,喜欢练武,原主长姐根本不喜欢文人驸马…… 但萧霁那么谨慎,肯定不敢把话全撂明了说。 就只能卫晩岚自己再往后猜想:长公主夫妻不睦,怎么就联系到冠礼上的元明悦了? 那就极有可能是,卫晩岚喃喃自语:“长公主约得那个情郎,正是元明悦。” 行事途中被捉奸发生冲突。行事过后怕被公开丑闻,皇族杀人灭口以绝后顾之忧? 如果按照这样的推断。 那,跟元明悦关系极好的元熙载,因为失去兄长,做出什么狂悖之事,就都有可能? 元熙载在报复皇族? “不可能。”傅钧突然道。 也不知傅钧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卫晩岚毫无所察,当他听到淡淡凉薄的嗓音时,傅钧都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卫晩岚仰头问他:“傅钧,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元熙载最初发迹,是得到先皇帝的恩宠,东都百姓人尽皆知,正是得宜长公主举荐了此贼陪先皇当玩伴,他们像是有仇吗?” 天剑山庄庄主是本地人。当然知道更多内情。 卫晩岚选择相信,老老实实地回答:“那,倒不像是有仇。而且……像是有旧。” “嗯,”傅钧把那揉皱了的叶子从他手里拿走。递给他片新的,“也许有旧。” 此时萧霁理了理再道:“如果这件事引入元熙载,会不会是元明悦撞破了驸马即将遇害,他出言喝止,却反被扣了一口侵犯公主的黑锅。元明悦若被赐死,也能给庶子元熙载让路?”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但这不过是推测,如何能证明呢?” 萧霁喃喃了句。如今似乎觉得全都说得通,但往事已成过去,更何况即使现在知道元熙载曾经诬陷元明悦,做出了颠倒黑白的事情,却于他们捉拿元熙载无补。 他们更应该关注的,是继续寻找贪官跟宝库,平安离开洛阳行宫,根本不至于在元家兄弟往事这条支脉上多做停留。 但就在萧霁这么想时。手里忽然一轻,掌中玉冠那股沉重质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瞧见卫晩岚抱走玉冠颠颠跑掉的背影。萧霁连忙去追。 傅钧在边追边打了个喷嚏。 “摄政王大坏蛋。” 【登录成功。】 卫晚岚在奔跑。风从他耳边划过——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可以证明。 因为明察秋毫也是成为明君的必备要素。 既然朕能够辗转来到这里,便要给一切以应该有的归宿。
第084章 接下来感情线 卫晩岚奔跑在跟随他移动的明君养成系统所张开的整张金屏。 他边跑边拖动图标, 步子没有停。 在洛阳行宫到处摇曳的宫灯里,他跑得眼都快要花了,蒙在行宫的暖橙色烟霭有些阻挡视线, 使这地方区别于长安, 非常有不真实感。 而他刚才过石桥才到中书省, 现在又要沿原路返回,卫晩岚噔噔几步在桥面上。 手指点触在道具图标。 图标在指尖下闪了闪。 有个道具叫记忆显影溶液, 这是卫晩岚记得的。 溶液显影,是他这种经常跟摄影打交道的COSER所能够了解的范围。对标参考最早的冲洗照片方法, 只要将溶液滴进水里,再把相纸在水里浸泡, 就会在相纸上面产生图像。 于是卫晩岚故意跑得快些。 为了甩开后面的傅钧,还有萧霁,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能随手变出东西的系统。 他掌心多出支溶液滴管时,他不待多加考虑,全都把它们滴进石桥下的水中。 静水被溶液激起层柔软的涟漪,涟漪一层一层。 在那涟漪的圆心正中,意外地浮起卷起个漩涡。 那漩涡越卷越深,好像在等待吞吃什么似的。 而卫晩岚受到它的感召,手里的玉冠便似再拿不住,他把玉冠投进水里。 玉冠跟随他的动作被抛入水中。 沉没速度明显是比寻常情况下慢。 这让卫晩岚浮现起些“终于用对了道具”的念头,自己这个宿主有点惨, 总被系统嚯嚯, 但, 今天真就应该是用这个道具吧? 记忆显影溶液。 卫晚岚觉得, 它能显示出物品的拥有者,当初所经历的含冤受屈的事情, 他因为有了这种预设而紧紧盯着水面。 但水面上出现的元明悦记忆画面是连贯的、轻快的,且一连串的…… 并没有浮现出他想看到的元家冠礼当天。 水面显示出来的人影,是个小孩子。 一个眉眼娟秀的小孩子。 那孩童总跟随着元明悦,拉他衣角,牵他袖摆,喜欢高高摆动着小手给他展示新作的书法作品。 水面显影的动作毕竟较慢。 不过反倒使卫晩岚足以安静地望着水面,读嘴唇开合,大抵能读懂。 他是元熙载。 他在喊:“阿兄。” “阿兄我的字可有精进了些?是我偷偷临着你的书法所作的。” “谢谢阿兄在爹爹面前夸赞我,爹爹他终于肯让我踏进前院啦。” “别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永远都当最好的兄弟吧。” “阿兄,别人都说你在国子学读书很有天赋,希望哪天有这个荣幸,我也能去国子学看你读。” “这位名士是谁?是我阿兄的朋友?我是他形影不离的弟弟,我们也认识认识好么?” “……”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猜测过事件真相。 就冲这一声一声的“阿兄”,卫晩岚也绝对不会把水面呈现出的兄弟和睦的情景,往庶子元熙载,暗中夺取嫡子资源去想的。 但恐怕死者元明悦,也没往那里想。 因为浮在水面的画面颜色明朗。那许是元明悦很快乐的一段记忆吧。 接着画面变化得很快。 那小孩子长大了,容貌白皙妍丽,姿态优雅风流,这时再望向元明悦的眼睛里,崇拜之余透着的,有一股耐人寻味的捉摸不定。 那是元熙载长大以后: “兄长,名将身死,贤相隐退,新皇继位,陛下对父亲的劝谏奏折几次批驳,元家有危险,父亲的官途也不大好了。” “你怎么能说但求无愧于心,荣辱各凭天命?” “我们肯定会被贬成庶民,甚至可能被流放——总该先尽够了人事,最后再考虑要不要听他个鬼的天命。”
184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