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尔瑶在厨房忙活了一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可笑的是,周家的饭桌太小,坐不下四个人,祝尔瑶只能端着小碗,搬着小凳,坐在矮人一截的位置。 她若想吃菜,须得站起来从桌上的盘里夹,为了不站起来太多次惹人烦,她大多时候都默默坐在底下,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林尽看着碗里的白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另一双筷子夹着鸡腿放进了祝尔瑶碗里,林尽微微一愣,随着祝尔瑶抬眸的动作望去,便瞧见了眉眼温柔的周文才。 周文才看出了祝尔瑶的窘迫,他不停给祝尔瑶夹着菜,又将鱼肚子上最好的一块肉挑出来。 可还没等他把那块鱼肉放进祝尔瑶的碗里,先有人不满地摔了筷子: “还吃不吃饭了?阿瑶是死的吗,她自己不会夹菜,还要你给她夹?这是你的接风宴!你还没吃几口,全进了人家的肚,像什么样子?!” “……” 祝尔瑶看着碗里还没来得及动的鸡腿,赶紧把它夹回了周文才碗里: “我吃饱了,文才哥哥,鸡腿上的肉最香了,你是功臣,你吃!那个……后院的鸡笼坏了,我还得重新编一个呢,你们吃完了叫我就好,我来收碗。” 祝尔瑶找了一堆理由,想快些离开这里,可还没等她迈出一步,周文才突然放下筷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这下,不仅祝尔瑶愣住了,连对面的周母和一直默不做声闷头吃饭的周父也抬眸望向了周文才。 周文才从桌边站了起来,语气温和坚定: “父亲,母亲,我与阿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从儿时起,你们便说未来要我娶她回家。后来,你们说等我长大点再说婚事,再后来,又要我考了功名再谈这些。如今,我年及弱冠,金榜题名,也应当完成当年对她的承诺,风风光光迎她进门。我这次回来,一为探亲,二便是为了此事,还请父母亲准允!” “……”祝尔瑶微微蜷起手指。 她有些紧张,一颗心藏在胸膛中怦怦跳。 她和周文才还有在家中没有话语权的周父都等着周母的点头,但静默许久,周母也没有回应,开口时,只淡淡道: “吃饭呢,突然说这些作甚?阿瑶,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赶紧去吧。” 前一秒还急促到吵人的心跳声突然停顿一瞬,又慢慢沉了下去。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祝尔瑶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 她便微微垂下眼,轻轻挣开了周文才的手。 而周文才的手臂停在拉住她的那个角度,迟疑许久,才在母亲的目光中缓缓垂了下去,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初秋的夜有些冷,祝尔瑶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用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慢悠悠编着鸡笼。 屋里传来一家人的争吵声: “小时候那些话都是玩笑话!怎么能当得真?!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脑子都读轴了!连你娘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你读那么多大道理,懂不懂百善孝为先?你连你娘都不孝敬了吗?好啊,状元郎气死娘,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有没有这个道理!” “你当年读书是谁供的?是我还是她祝尔瑶?没有我,哪来的今天的你?天天阿瑶阿瑶,也不知道那小狐狸精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你现在是状元郎,是那皇城最闪耀的星星!什么样的好姑娘你娶不到?非要巴着一个乡野村妇!她配不上你!做妾都不够格,更别说正妻!你啊,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 祝尔瑶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屋内的吵闹,一时不小心,被竹条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指。 鲜红的血液从指尖冒出头,祝尔瑶有些难过,她擦掉指尖的血迹,又将冰凉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哈了一口气。 片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便从怀里取出了周文才折给她的风车。 可那小风车似是被她压坏了,拿出来后,它病恹恹地歪下了头,怎么吹也不转了。 指尖又渗出了血珠。 祝尔瑶把小风车放到了手边的台面上,没再理会它。 好疼啊。 她最怕疼了。
第71章 事与愿违 周文才是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同样温柔。 他不想伤祝尔瑶的心,却也不想跟母亲争执吵闹,两边为难下,他这次回乡,终也没能如愿娶了心上人。 祝尔瑶像以往无数次一般,送他到村口,祝他一路顺风,步步高升。 周文才看着她,眸中波澜微动。 临走前,他轻轻拉起祝尔瑶的手,问她: “阿瑶,你信我吗?” 祝尔瑶冲他笑了笑: “信呀,你是文才哥哥,我当然信你。” 听见这话,周文才悬着的心放了下去,这才微微弯起唇。 她冲祝尔瑶点点头,认真道: “那阿瑶,你等等我好不好?母亲只是还没想通,只要我坚持,她一定会同意的。等我劝好母亲,一定会娶你进门,到时候,我便带你去皇城,皇城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你肯定喜欢。” “……”祝尔瑶微微垂下眼。 她抿起唇,没有回答,只道: “文才哥哥,快走吧,别让车夫等久了。” 似是看懂了祝尔瑶的态度,周文才的眸光慢慢暗了。 但他没有放弃,临走前,他拉着祝尔瑶的手,说了很多遍: “等我。” 祝尔瑶始终没有应他。 她原本就是个不够坚强的小姑娘,那天,周文才走后,祝尔瑶一个人躲在田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她想说,她信她的文才哥哥,却再也不想等了。 这些年,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不想再做停留在村口目送他远去的那个人,不想再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一天天地无望地盼着他回来,不敢妄想风光无限的状元郎能娶她一个乡野丫头,即便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地躲在田野里嬉戏玩耍,即便他们曾经玩过无数次拜堂成亲掀盖头的游戏。 可游戏终归是游戏,事实是,即便周文才力排万难娶了她,也会有无数人对他和她指指点点,说她配不上他。 祝尔瑶不想周文才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她更不想自己被人家指指点点,被人家贬低轻视。 爹爹说过,阿瑶是世上最好的孩子,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人。 爹爹说,未来无论如何,都不许阿瑶委屈自己,阿瑶要快快乐乐一辈子。 可现在,她不快乐了,即便在最喜欢的文才哥哥身边,她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开心了。 祝尔瑶不想受委屈,可她的文才哥哥保护不了她,若想留在他身边,她就只能一直受委屈,一直等下去。 那天,祝尔瑶哭到傍晚才回家。 她怕被周母责备,所以一路小跑回去赶着做晚饭,可令她意外的是,回家后,周母并没有质问她跑去了哪里,她只笑眯眯地把祝尔瑶带回家里,然后跟她介绍了一个人。 “阿瑶,这是五龙村方猎户家的儿子,方大明。来,大明啊,这就是我们阿瑶,模样水灵吧?” 祝尔瑶愣住了,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周母的意思。 周母不想让她嫁给周文才,也怕周文才再惦记她,所以,周文才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叫来了适龄郎君给祝尔瑶相看。 方大明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个头很高,站起来时,祝尔瑶还不到他的肩膀。 他长相乍一看有些凶,祝尔瑶有些怕他,但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个性其实憨厚又内敛,同祝尔瑶对视时,总会忍不住略显慌乱地撇开眼。 祝尔瑶看着他通红的耳尖,没忍住偷偷笑了。 她并不讨厌他。 那天之后,方大明总会大老远从五龙村跑来找她。 方大明不会折风车,但他会骑马,还会用木头雕各种各样好玩的小玩意。 他会很耐心地教祝尔瑶骑马,还会带她去双喜村外、更远些的地方。有次他们在野外遇见了狼,方大明把祝尔瑶护在身后,自己打跑了那些野兽。 那时祝尔瑶站在他身后,感受到了她丢失很久、自从爹娘故去后就再也没有过的安全感。 她想,她愿意一直站在他身后。 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方大明的父母嫌弃祝尔瑶是个孤女,定亲时多说了几句。方大明虽然话少,但并不愚笨,他一直护着祝尔瑶,还把他们暗里贬低祝尔瑶的话一句句还了回去。 在和方大明相处的日子里,祝尔瑶难得找回了曾经的无忧与快乐,定亲后,她一直盼着成亲的日子,盼着那个傻大个红着耳朵掀开自己盖头的时刻。 成亲的那天,祝尔瑶换上了娘亲留给自己的嫁衣,娘亲曾经说过,要她穿着这套衣服,笑着嫁给能带给她幸福的人。 祝尔瑶想,她大概做到了。 祝尔瑶没有爹娘,便将茶奉给了爹娘的牌位,还有这么多年来收留他的周家夫妇。 之后,方大明会牵着她上花轿,带她回五龙村,等正式拜了堂,她便是方大明的妻子,从此,她便有了自己的小家。 花轿晃晃悠悠,不一会儿便到了五龙村,到了方家门外,可还不等她在方大明搀扶下离开花轿 ,她隔着盖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声嘶力竭一句: “不可!!!” 听见这个声音,祝尔瑶重重一抖。 见她如此,方大明知她害怕,便上前一步护在了她身前。 在参加喜宴的乡里乡亲近百道目光下,周文才摔下了马,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他跪在地上,一时不能起身,就那样颤着嘴唇,问祝尔瑶: “阿瑶,你当真不顾我们多年情分,要嫁与他人做妻?那我呢?我怎么办?阿瑶,没了你,我要怎么办?” 听他这样说,周围的乡亲们开始窃窃私语。祝尔瑶向来是个胆小的姑娘,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方大明身后缩了缩。 她悄悄抬手掀开盖头,想看看周文才,可抬眸对上他滚烫的目光,她又有些害怕。 她张张口,想说,可你又不娶我。 你只会让我等,你又不娶我。 我不想等了,不想嫁给你了。 现在有人保护我,我想嫁给他。 可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如何,祝尔瑶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很慌,她听着周边各种恶毒的言语和指责,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你!你又是什么人?!她只喜欢我,她说她只愿嫁给我!祝尔瑶只愿嫁给我!你为何要强抢我妻子?!” 周文才不愿逼迫祝尔瑶,便将矛头对准了方大明。 方大明看着他,只道: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不!你们还没有拜堂,做不得数!阿瑶,阿瑶!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你跟我走好不好?你跟我走,我娶你,我们一起去皇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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