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才温柔怯懦了一辈子,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做的最胆大最出格的事。 祝尔瑶曾经无数次盼着他勇敢一回,盼着他带自己走,可在她再不期待之时,周文才又将勇敢用到了最糟糕的地方。 祝尔瑶难堪地低下了头。 她听见旁人的话,几乎能感觉到他们戳在自己脊梁上的手指。 “好热闹,光明正大来抢亲,老方家的脸算是丢尽咯。” “是啊,也不知这小娘们有多美,迷得两个男人神魂颠倒。” “这是双喜村的吧?我听过传闻,小娘们和抢亲这个一直不清不楚的,说不定,老方家这次是捡了个破鞋。” “那他们还要这个儿媳妇吗?” “要就要呗,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捡一辈子破鞋!” “哈哈哈哈……” “那又怎么样,老方儿子又不在乎,人家只要他的小娘们,之前老方两口子说了人家几句,小方还不乐意,跟他们老俩口顶嘴呢。破鞋又怎么样,人家宝贝着呢。” “老方要昏过去咯哈哈哈,要我是他,我就不要这个儿子了,让他抱着他的宝贝破鞋过一辈子吧!” 这些话,方大明同样听见了。 但他始终没松开祝尔瑶的手,他也没再理会周文才,只执意要带祝尔瑶进门拜堂。 但祝尔瑶却轻轻挣开了他。 对不起。 祝尔瑶太害怕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遍跟方大明道歉。 她知道方大明不在乎这场闹剧,知道他会一直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委屈。 可这委屈,不落在她身上,便会落到方大明身上,会落到方家所有人身上。 若方大明今日真娶了她,他和他们一家人都会跟着自己,被指点一辈子,被骂一辈子捡破鞋,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不能这么做。 原本事情就是因她而起,那么,那些流言蜚语,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好了。 周边议论唾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这些声音里,祝尔瑶一步步走向了周文才。 走到周文才身前时,她抬手掀开了盖头。 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掀盖头的时刻。 可此时,她掀开眼前红色,面前是自己从小就想嫁的人,她眼里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却不是想象中的欣喜,而是委屈,是不甘,是难过。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可周文才看到她,却笑了。 后来,瘫坐在地上的周文才像是再也坚持不住,身体晃悠两下,栽倒在了地上。 再后来,有个陌生人将周文才和祝尔瑶一起带回了双喜村。 祝尔瑶卸了钗环,换了嫁衣,静静地坐在自己房间里。 屋外的人在争吵。 “这么好的亲事,你抽了哪根筋要去抢亲?人家要脸不要,我们老周家要脸不要?!你以前那么乖一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谁教你的?都是谁教你的?!都是祝尔瑶把你带坏了对不对?!不对,她嫁人这事我一直瞒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这话,周母怒气冲冲闯进屋子,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祝尔瑶脸颊,直把她打得偏过脸去。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是不是你给我们文才通风报信怂恿他来抢亲?他是读书人,是状元郎!是大官!没你吹风,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野蛮事?!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贱人!做出这档子事,我看看以后谁敢娶你!” “我娶!” 周文才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周母面前: “我娶她!我要娶她!我周文才这辈子,非祝尔瑶不娶!” “你娶个屁!” 一直站在旁边的陌生男人没忍住道。 他似乎是周文才在皇城的友人,他一把将周文才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娶了她,公主怎么办?皇上那边你又要怎么交代!你想带着你全家人掉脑袋吗?!” “公主?什么公主?” 周母歪了重点,突然两眼放光追问道。 男人冷冷嗤道: “皇上的长女,长公主殿下,对他周文才一见倾心,说非他不嫁!皇上指名要他周文才做驸马爷,他却从皇城跑回这破村子,一路上不眠不休跑死了八匹马,就为了来抢这个破亲!你抢了又怎样,你能娶吗?!” 男人说这话时,指尖一直指着祝尔瑶,就差怼着她的脸骂一句“红颜祸水”。 “你说说你,周文才,你那聪明劲都到哪去了?放着公主不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回来找一个乡野村妇?!” 男人骂道,周母也跟着帮腔: “就是,都是这小贱人!我告诉你,祝尔瑶,我们家文才是要尚公主的人!是驸马爷!若公主怪罪下来,任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 “……” 祝尔瑶又说不出话了。 她只默默地擦着眼泪。 她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指责自己呢?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是她做了坏事吗?明明自己也很委屈,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挨骂? 她早就不想嫁周文才了,今天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她才是受伤最多的那个,可听他们的意思,这事到头来怎么全成了她的错呢? 事情的最后,周文才被那个男人拎走了。 祝尔瑶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送他到村口。 这次,她看着周文才一步步走远,但那人走到半路,又跑了回来。 他拉起她的手,又跟她说了她无比熟悉的一句: “阿瑶,你等我,你等等我,我一定娶你,一定。 “等我回了皇城,我便跟圣上和公主说清楚,大不了我不做官了,就算不做官,我也要娶你! “今天受的委屈,来日我加倍补偿给你,我发誓,我周文才发誓,我这辈子只爱祝尔瑶,只娶祝尔瑶一个人!否则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着,周文才摸摸自己的衣裳,从怀里摸出一颗红珊瑚珠。 看见那颗珠子,他似乎怔愣了一瞬。不过他没时间细想,他只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将那珠子塞在了祝尔瑶手里: “等我,阿瑶,你等我。再等等,再等等,我保证。” 祝尔瑶将那颗珊瑚珠握在手心,她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再次看着周文才远去。 冰凉的珠子在她手里,慢慢被体温变得滚烫。 她能怎么办呢? 她又回到了这里。 上次她还能拒绝,可如今,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能怎么办呢? 错是她的,骂名是她的,等待是她的。 就算周文才要她等一辈子,她也只能等了。
第72章 惨绿愁红 祝尔瑶没嫁成方大明,也没嫁成周文才。 她又回到了周家。 她是个女人家,没什么营生的活计,除了做饭和杂务,她什么也不会,她只能继续留在周家干些杂事,好换口饭吃。 村里的人也都听说了她成亲当日的闹剧,他们说她是妖女,说她不要脸,说她给状元郎灌了迷魂汤,说她是贱人,是小娼妇,说她害了周家方家这么好的两个儿郎。 他们还笑她,说她抢亲那日阵仗闹得那样大,最后方大明没嫁成,周文才也没嫁成,闹来闹去,坏了名声,不可能再有人愿意要她。 那日之后,方大明还来找过她,但祝尔瑶一见到他就说不出话,她害怕,她愧疚,她只能坐在那里流眼泪。 方大明在她身边站了很久,也看她哭了很久,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转身离开了,之后,再没来过。 听村口的婆子说,方大明又说了一家好亲事,是四水镇的某个好姑娘,这次,方家父母打心底里满意,快快就定了亲办了事,如今已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祝尔瑶偷偷在边上听着,她打心底里为方大明开心,却也打心底里觉得难过。 后来,她又偷偷上田里去哭了一鼻子。 祝尔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坚强,遇见什么事都爱哭,一激动就说不出话,也难怪总会被人欺负。 而且,自从成亲那日之后,她就越发爱哭了,遇到点事会哭就罢了,有时候一个人待着什么事没做也掉眼泪。 她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也越来越不爱笑了。 她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周文才给她的那颗珠子,她一直留着,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可说要回来娶她的周文才,却再也没回来过。 她在等,她一直在等,可这次,她又没等到。 祝尔瑶就这样日复一日在村口坐着,她过了女孩最好的年纪,成了个没人要的“破鞋”,日复一日活在十里八乡茶余饭后的笑谈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似乎起了战乱,说是哪个王爷反了,民间人心惶惶,生怕战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那年天灾连连,收成也不好,靠庄稼吃饭的双喜村家家户户揭不开锅,每日就靠喝米汤过活。将希望寄托于山神的村民们生生踩出了一条往返山神庙的路,就盼着神仙泽世,能给他们一口米吃。 祝尔瑶被周家人赶出来了,因为周家的粮不够吃,他们嫌祝尔瑶浪费粮食,便要她出去自生自灭。 祝尔瑶没办法,连着饿了两天后,她试着找去后山,想看看有没有野菜野果之类的东西能填肚子。 她背着个小背篓,拿了一把生锈的镰刀,在后山晃了一圈,还真被她寻见了个生满野菜的小坡。 她心下欣喜,正在她认真挖野菜时,她突然听见身前有人唤她: “姑娘?” 祝尔瑶愣了一下,抬头看去,见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老头子一身道士打扮,白发稀疏,张口一口黄牙。他背着浑身“法器”,冲祝尔瑶笑了笑: “我想问个路,这附近是不是有个什么双喜村?该怎么走啊?老头子我迷路了。” 祝尔瑶擦了擦额上的汗,指着来时的小路: “您顺着这条路下去,便是双喜村了。” “哦,谢谢啊。” 道士老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将祝尔瑶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终,他怪笑一声,捋着胡须,晃晃悠悠地走了。 祝尔瑶并没有在意自己遇见的这个怪人,她只挖了一箩筐野菜,等着回家后炒熟了填饱肚子。 她动作慢,在山上待了足有大半天,等她下山时,天已经黑了。 以往这个时间点已不会有人在外了,可如今,村民们却古怪地聚在了村庄主道上。 一见祝尔瑶出现,他们一个个都盯着她瞧,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像一头头眼睛发光的恶狼。 祝尔瑶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下,实在害怕。 “你背篓里装着什么?” 周母率先拨开人群,眼尖地发现了祝尔瑶身后的东西。 祝尔瑶抖了一下,她慢慢地摘下背篓,小声道:
291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