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珠子啊,能淬高品阶火灵根,能提高炼器师开炉的成功率,能淬炼妖族血脉,能提高天魔传承品阶……你们猜,若是赤霞珠的秘密被传出去,悬焱山飞火阁面对的会是众人的讨伐与封印,还是一批又一批被贪婪者投放入内的凡人呢?” “……” 这个问题一时让书房内几人沉默了下来。 “我们守着赤霞珠的秘密,控制赤霞珠每年的产量,用它们制衡各方势力,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为天下和平出了一份力。你倒是说说,这究竟算错,还是对?” 听到这里,林尽深吸一口气,不知何时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显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毕竟,这世上许多事,无法以单纯一句“对错”定论。 花家不能吐出赤霞珠的秘密,若是此事被外人知晓,无节制的杀人取珠行为将会泛滥成灾,凡世首当其冲,毕竟,无论是妖是魔还是修仙者,对于凡人来说皆是降维打击,那些人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一群蚂蚁那样简单。 就如花无咎说的,他们控制着每年赤霞珠的产量、制衡各方势力,似乎确实是事情的最优解。 可是不对。 这样残害人命的赤霞珠矿,原本就不该存在。 赤霞珠自出现以来已有数千年历史,每年产量只有所有人都嫌少的区区一两百颗,如今听见真相,林尽才惊觉这背后究竟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更令人心寒的是,对于凡人来说,魂魄不全就无法投胎转世,那些无辜者被剥离了纯善的部分,化为了残缺的恶魂,生不了死不成,只能永远懵懂游荡在埋葬他们的火山底。 赤霞城的繁华、花家的荣耀,竟都是在这数千年里,用一年几百条人命堆叠而来。 何其血腥残酷? “……” 同样陷入沉默的还有见桃。 见桃垂眸许久,想说什么,终是没能开口。 她不好评价此事,就算评了也无甚作用,所以,最终也只微微叹了口气: “赤.毒风是地缚魂的报复,如今唯一可行之法,便是渡化城中冤魂怨气,要他们放下怨恨与执念,魂归天地。可是赤霞城这笔血债,实在是太深了。数千年啊……多少无辜之人枉死于滚烫熔岩之中,这怨要从何解起,就算能解,又要多少人花费多少年?就算我们撑得住,城内那些患者,怕是也撑不住了。” 这又是一个令人绝望的问题。 林尽看向花无咎,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问: “若是早知如此……” 他一句话还问完,花无咎便打断了他,抢道: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再轻易结束,这是花家的宿命,是赤霞城的荣耀,是……” “砰——” 书房的门被人踹开,发出一道巨响,打断了花无咎的话。 “什么狗屁宿命?!什么狗屁荣耀?!” 花南枝站在门口,眼圈通红,浑身发抖,也不知究竟听了多久。 她踉跄着上前几步,朝着花无咎崩溃大吼: “我从小以赤霞城为骄傲,以爹爹为骄傲,如今你却告诉我,我拥有的这一切,竟都是无数无辜之人以性命换来的吗?!我赤霞城的荣耀若是踩在无辜者的血肉上,那这荣耀,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赤霞珠这种残忍的东西就不该存在,更不该成为牟利的手段!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爹爹,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冰冷的珠子呢,为什么会变成咱们家的金银宝物呢,为什么会变成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无用的荣耀呢?!” 花南枝声音有些嘶哑,一阵铁锈味漫上她的喉头,她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似搅在了一起。 她是赤霞城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她含着金汤匙出生,只要她想要,就算是太阳和星星,她爹爹也能为她摘下来。 她挥霍金银,她拥有无数奇珍异宝,她梦想着成为一代侠女,守四方安定。 可她从未想过,她脚下每一级前进的阶梯,都是无辜人堆叠起来的尸骨。 她身上披的赤霞是鲜血染就,她头上价值连城的钗环是骸骨换得,她引以为傲的花家,是以杀人换财作为家训传承的魔窟。 怎么会这样? 花南枝拔下了自己发髻上的点翠钗。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好恐怖。 好恶心…… 花南枝跪倒在地上,忍不住一阵干呕。 怪不得。 怪不得她当时要炸赤霞珠矿,花十一的反应那样大。 不过几十条人命而已。 他们每年为炼赤霞珠就要往这火山里推多少人?他们早已麻木,如今有人要为了区区几十个无关紧要、迟早会变成赤霞珠养料的人炸了整个矿,简直幼稚至极可笑至极! 可是,可是…… “为什么……” 她眼里含着泪,抬眸看向她最为敬仰的父亲。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边教她众生平等不分贵贱、教她生命的重量,一边将那些沉甸甸的生命推入烈火,换成琳琅珠宝捧在她面前? 为什么要在她不小心养死黄鹂鸟后板着脸训斥她不敬畏生命,背后却风轻云淡地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冰冷的珠子,说这是这些人最大的价值? 为什么要用以无数冤魂换来的财力与荣耀让她幸福地长大,再要她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去行所谓的保护之事? 为什么,准许她任性毁矿,说救人之心很好,又在背后轻飘飘道,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虚伪吗? 不会想笑吗? 既然如此……不能一开始就将她养成一个漠视生命残忍暴虐的坏胚子吗? 这样的话,她就能坦然接手花家这份“荣耀”,也不必像现在这般痛苦迷茫了吧? 花南枝觉得自己大概哀伤痛苦到了极点,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心底却只剩了麻木。 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一双眼睛干涩得生疼。 “囡囡……” 花无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朝她伸出了手,想扶她起来,却被花南枝一把甩开: “别碰我!” 花无咎的手一顿。 旁边,林尽瞧见这画面,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眸思索片刻,问见桃道: “师叔,如果地缚魂数量太多无法渡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你说地缚魂是被人引诱驱策才化为了如今的赤.毒风,那背后那人,一定也有破解的法子吧?” 见桃点点头: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此人……应当十分难找吧?” “不难,我大概有个猜测,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她。” 见桃很快懂了他的意思: “你说皎月医仙?” “嗯,只是她今早刚刚离开,去向未知。” “那时间才过去不久,先在城中找找。能寻见罪魁祸首自然最好。” 二人很快达成共识,左右他们待在这里掺和父女俩的事也不大合适,这便出门去解决要紧正事。 林尽看了眼花南枝,朝木芳凝递去个眼神,她这便点点头上前,一脸担忧地将人扶了起来。 踉跄着起身时,花南枝扔掉了手里的点翠钗。 她没有犹豫,转身跟去了林尽和见桃离开的方向。 而在她离开这间书房前,她听见花无咎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疲惫: “……囡囡,还愿意吃爹爹煮的面吗?” 花南枝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 她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这里,终也没有给花无咎一个回答。 书房一时静了下来。 花无咎看着门口那道远去的朱殷色背影,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许久,他微微叹了口气。 他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法器,将其重重拍在了桌上。 同时,一张隔音结界张开,包裹住了整个书房。 这是他早为今日准备好的东西。 他将它放在袖中摩挲许久,却终也没有用上。
第200章 暮色苍茫 林尽和见桃快步行在城主府中。 今天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林尽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虽然他早就怀疑柳拂心身份,也对答案有过预料,可等几乎确定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大能够接受。 还有赤霞城…… 谁能想到,赤霞珠的秘密竟如此血腥残忍。谁能想到,花南枝于矿洞中的赤诚,不止救了那受困的几百人,还为往后千千万万条人命断了他们将面临的厄运,结束了一场持续数千年的黑暗惨剧。 若没有她这次“任性”,埋葬在悬焱山下的无数残魂,怕是真要成为永远的秘密。 只是…… 林尽回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花南枝。 也不知,听见了花无咎那番话、被推翻了认知与信念的花南枝又要如何自处。 她明明,只是个一直生活在父亲羽翼下无忧无虑张扬热烈的小姑娘啊。 不可否认,人总要成长。 可花南枝面对的,却是她父亲亲自为她铺下的、最残酷惨痛的方式。 林尽想安慰她,可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劝,毕竟父母之爱,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盲区。 他微微皱起眉,正欲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旁侧墙头冒出的一黑一白两颗毛茸茸团子。 林尽愣了一下,侧目看去,果然见是自家的球球和元曦。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忙城中瘟疫之事,林尽觉得两个小的跟在自己身边也是又闷又无聊,所以先前同花无咎说过一声,得到允许后便将他们留在城主府庭院中自己撒欢玩去。 此时元曦从矮墙上跃下,撒丫子朝他跑来,球球则慢悠悠一颠一颠地跟在他身后。 林尽弯下身将两个小的捞到怀里。 球球如往常般爬到他肩膀卧下,而后见元曦也想挤过来,他恶狠狠朝他呲了呲牙。 受了威胁,元曦缩缩脑袋,倒也没再坚持,只识趣地去到了他另一边肩膀。 等寻到好位置后,元曦似乎想同林尽说些什么,但刚张张口,他整只狐突然一愣,随后目光缓缓挪向林尽身边的见桃,这便对上白发女子一张清秀温和的面庞。 元曦鼻尖动了动,下意识凑近了她,像是从她身上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而见桃看见他的动作,微微弯起眼睛,像是冲他笑了一下: “你这小狐狸,当真乖巧可爱。” 林尽则抬手挠挠元曦的脑袋,提醒他回神: “元曦,来得正好。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于嗅觉有着不一般的天赋,那你可能根据味道追寻某人的踪迹?” “当然可以。” 元曦眨眨眼睛,暂时将注意力从见桃那里挪了开来。 “林尽你要找那个柳姑娘是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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