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柔从没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她顶着这些挑剔闷头修炼,后来者居上,十三岁筑基,努力以最小的年纪站到了内门弟子的中上游,用实力让其他人认可了她的内门弟子身份。 她本以为,做到这些之后,那些难听的挑剔声音应当会停止了,可那些人见她的天赋与实力无可指摘,便又将目光放去了她的性别和容貌。 他们说女修没什么未来,就算一时出风头,未来也定会被男修压下一头。 他们说她用剑那样凶,白瞎了好身段和漂亮的脸,未来估计没几个人愿意找她当道侣。 更难听的说她长了那样一张脸,不该当什么剑修,应当去邪修那里入个合欢宗,或者去魔族那里当魅魔。 第一次听见这些话时,江娴柔把那几个碎嘴子打得满地找牙,最后,说瞎话的人没受一点惩罚,她却被安了个同门私斗的罪名,被罚去思过崖待了十日。 从思过崖回来后,访云子同她聊了一回,开导了她许多。 访云子是个合格的师尊,她将江娴柔教得很好,因为她也是个女子,放眼看去,江娴柔如今经历过的一切,她都遇到过,所以她如今遇见这些事,已比江娴柔从容太多。 可江娴柔总归是个心性未成熟的小姑娘,她虽然听进了访云子的话,可听懂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江娴柔有些消沉,修炼的速度也明显放缓,也是那年,她师尊访云子被同门师兄弟排挤,他们以她是个女子为由,不许她入登闻剑阁进行传承试炼。 那些师叔伯怕访云子一个女修将他们比下去,所以串通一气打压她,但可笑的是,就算访云子不在,他们也没能得到登闻剑的认可,一个个的,都失了继承阁主的资格。 那段时间,缥缈阁内很乱,他们为一个阁主之位争得不可开交。而经过长达几月的拉锯战后,师叔伯们死守“女子不可入剑阁”的规矩,让访云子跳过剑阁试炼,直接承了阁主之位。 江娴柔想,他们大概是怕访云子拿到登闻后,旁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不如女子吧。 多可笑的坚持? 那之后,宗门中人以访云子未过剑阁试炼、不够正统为由,没有按照惯例为她举行继任大典,只低调地在门内办了个阁主传承的仪式。 见访云子的一切都被薄待,江娴柔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同她说: “缥缈阁主入剑阁试炼、得登闻认可、持剑守山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前面五十七代阁主都拿得了登闻剑,为何师尊拿不得?这是师尊本该拥有的东西,为何要同他们让步?” 访云子坐在椅子上,抬手支着太阳穴,语气淡淡,不甚在意: “无所谓,他们想争,就由他们去争。一把剑罢了,既然我做了阁主,便能守得了蓬莱山,就算没有登闻剑也一样。”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冷笑了一声: “娴柔啊,这世道就是这样,本就对女子苛刻,无论是宅院,还是更大的世界,都是一样。 “我们向前走时,不必理会旁边人的胡闹,也不必理会他们的言语,因为,既然他们有空将目光投向你、针对你,那就说明他们永远也无法站到同你一般的高度。 “天上的鸿鹄,没必要同枝头上的麻雀计较。它们今日选择绊住你的脚,未来总有一天会被你狠狠甩下,跌得粉身碎骨。 “唉,只是苦了你,今日入不了剑阁的是我,明日,就会是你,想来,到时又得一番苦战。” 闻言,江娴柔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抿抿唇,什么也没说,只道: “弟子明白。” 访云子点点头,抬眸看向她: “你的修为,是否已许久没有精进了?” “是……”江娴柔同她一礼: “弟子无用。” “不怪你。只是,娴柔,你心中杂念太多,你道心未稳,若不解决这个问题,你未来每走一步都会艰难无比。” 江娴柔微微一愣,她忙道: “请师尊赐教。” 访云子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 “你同我们不一样,你尚有家人在世,那是你的羁绊,你的因果。你心里还有牵绊,尚不能全心全意追求自己的道,也还不明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若我准你几日假期,你……回家去看看吧?”
第121章 逆旅行人 家? 江娴柔已许久没想过家了。 但师尊有一点说得对,她心中确有许多杂念。 因为她做不到师尊那样云淡风轻,她厌恶世道不公,厌恶师叔伯们丑陋的嘴脸,厌恶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恶毒言语。 偶尔,她会想,修道之路果然如兄长所说,困难重重。 外面的世界虽然自由,但也危险,因为她不止需要面对妖魔,还得面对人心。 说起来,多年来,她对家人总有愧疚。 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实在太向往自由,可父亲和母亲希望她做一个世俗眼中的好女孩,所以对她要求颇多,让她觉得自己处处受制,总想叛逆想逃离。 可等长大些,她回头再瞧瞧才意识到,父母虽然严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她。 他们只是在以自己的经验教她做事,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总归是他们的女儿,如今自己离家这么多年,也是该回去看看。 想到这,江娴柔便听了师尊的话,下山回了一趟家乡。 离家那年,她八岁,如今已有十八了。 离开的时候,她看着家乡小城在自己眼里越变小,而今她再次乘着法器,看着城镇在脚底慢慢放大,可那个路口却不再有兄长的身影。 她独自一人按照所剩不多的记忆绕过大街小巷,寻见了自己翻过的那面墙。 她仰头看看墙内的歪脖老树,想着,自己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可这位老朋友,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说来,她还要感谢这棵老树。 毕竟,如果不是它,年幼的自己也爬不上这堵当年在自己眼里如天空一样高的墙,便也不会在墙边瞧见师尊,从而走上一条改变自己命运的路。 江娴柔瞧着老墙上斑驳的细纹,有些出神,直到她听见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突然有个小家伙跑着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腿。 “哎呀,阿茵,撞到姐姐了,应该跟姐姐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令江娴柔一愣,她回头望去,便见兄长正同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走在一处。 十年过去,兄长已没有当年的青涩少年气了,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望向小阿茵时眉眼间满是温柔。 而听见父亲的话,小阿茵立马规规矩矩站稳,同江娴柔道: “姐姐,抱歉冲撞了您!” “无碍。” 江娴柔垂眸瞧瞧阿茵,又抬眸望向兄长。 兄长并没有认出她来,他只冲江娴柔礼貌地笑笑,再次冲她表示歉意,而后牵起了小阿茵的手。 一家三口并没有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他们看起来那样幸福。 江娴柔望着他们,等他们路过自己身边时,她才开口唤了声: “兄长。” “……” 听见这个称呼,兄长的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似是不相信那句“兄长”是在唤自己。 他茫然许久才唤出一个名字: “……小柔?” “是我。” 兄长将江娴柔从头到尾好好瞧了一遍,震惊很久才回过神。 他激动得连嘴唇都在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长大了。” 当初离开时,她的身高还不及自己的腰,可如今,她都长成大姑娘了,自己第一眼瞧她,竟都认不出来了。 “快,快,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快去见见父亲母亲,他们一定高兴得很。” 兄长拉着江娴柔的手,走出几步才想起同她介绍: “对了,小柔,这位是你嫂嫂,这是我们的女儿,阿茵。娘子,这便是我常提起的小妹,阿茵,这是你的小姑姑。” 李氏瞧瞧江娴柔,又瞧瞧她身上的佩剑,抿抿唇角,又冲她笑了一下,道: “你就是夫君那位八岁离家修道的妹妹?真是……英姿飒爽,果真不似凡人。” 江娴柔冲她微微弯起唇: “见过嫂嫂。” 兄长带着江娴柔回了家,她进小院时,父亲正站在院里亲自指挥下人扫雪。 阿茵高高兴兴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喊“爷爷”,父亲笑着摸摸她的头,抬眼时才发现回家的人多了一位。 他瞧瞧江枕风,将人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总觉得此女眼熟,却又不敢认,最终也只试探着问道: “有客人?” “什么客人?”兄长笑了,他拍拍江娴柔的肩: “您女儿!小柔,认不出来啦?不过说实话,我第一眼也没认出来。唉,十年,变化可真大啊。” “小柔?你说是江娴柔?” 父亲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揉了揉眼睛。 后来,他还叫出了母亲。 江娴柔像客人一般被家人请进前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父母亲看她的眼神总有些奇怪。 母亲也瞧了她好几眼,而后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在外边受委屈了吧?” 可问题问完,还没等江娴柔回答,她便又自言自语地接道: “想来也是,若不是受了委屈,你也不会想回这个家。当初走的时候那样干脆利落,如今在外边碰了壁可算是回来了。你今年都十八了,已不好找夫家了,你知不知道?” “母亲!” 兄长皱眉,低声提醒她这话并不妥当。 江娴柔面色未变,她微一挑眉,只道: “当然知道。我没有碰壁,更不是想回家找夫家,我只是想着回来瞧一眼罢了。我有自己的人生,不会当个老姑娘拖累家人,怎么,母亲可还满意?” 来之前,江娴柔告诉过自己无数次,父亲母亲虽然总是以自己的标准约束她、对她苛刻、总想要她嫁人,但他们还是爱她的。回来前,她甚至为此练习过该怎样像一个贴心的女儿一般和父亲母亲好好说话,可惜母亲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江枕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还了回去。 “……” 听她这样说,母亲的脸色不大好看。 父亲赶忙接过她的话头,道: “那小柔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 “你们修仙的门派应当很热闹吧?” “嗯,在蓬莱山,门派人很多,很热闹。” “那你们门派里,可都是女子?” “不,也有师兄弟师叔伯。” 听见这话,父母亲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父亲干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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