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柔壮着胆子,强撑着气势威胁道: “不许过来!” 可黑影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它在角落翻涌片刻,突然毫无征兆地如一条黑蛇般游蹿着击向江娴柔。 江娴柔吓得一抖,她闭上眼睛,下意识举起手里的小木剑,拿剑刃对着那道黑影。 在黑影扑上自己身体的前一瞬,她感觉手里的小木剑似乎刺中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而后,她听见有什么人扯着难听的嗓音惨叫一声。 再后来,祠堂内又闪入一抹天青色,江娴柔只感觉有道温润灵光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而光芒外,穿着天青色道袍的女子手挽剑花,一剑刺入黑影胸膛。 江娴柔眼睁睁看着黑影在她的剑下惨叫着消散了,一切都发生得那样匆忙,又那样利落。 她睁大眼睛,茫然地抬头望向那个女子。 她竟就是自己在墙边望见的那位姐姐。 “可有伤到?” 女子收了剑,撤去保护江娴柔的结界,问。 江娴柔摇摇头,望一眼重新恢复平静的祠堂,道: “你好厉害。” “你也很厉害。” 女子垂眼瞧着江娴柔手里还残留着灵力痕迹的小木剑: “能以从未修炼过的身体持着普通木剑刺伤鬼怪,倒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女子抬指轻轻拨正她歪斜的簪花: “吾乃缥缈阁访云子,你可愿随我修道?” “修道?”江娴柔不大理解这个词汇: “修道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个问题,访云子微微弯起唇,温声道: “追心之所向,以一己之身,扶天下正义。” “正义?这是不是男子才能做的事?我需要做什么,绣花吗?” 江娴柔认真问。 “男子才能做?没人规定。” 访云子被她这话逗笑了。 她摇摇头: “你要拿的不是绣花针,是剑。” 剑? 江娴柔看着访云子背后的长剑,想起她方才持剑的英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要!我要修道!” “但需要同你说明的是,这条路很危险,远不如你如今的生活安稳。” “我不怕,如今的安稳,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不用循规蹈矩的生活,我想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鸟儿,就像风。” “好。” 听见她说这些话,访云子眸色欣慰: “今日太晚,我明日再来接你。” 江娴柔连声应好,目送访云子离开了祠堂。 她走后,江娴柔重新点亮了祠堂内熄灭的烛火,她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她忍不住一直想访云子拿剑的样子。 没人规定正义只与男子有关,她要拿的不是绣花针,而是剑。 江娴柔恨不得现在就跟访云子走,她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忍不住巴望着祠堂门口的方向,期待访云子能来接自己走。 可她还没等到访云子,先等到的是远远传来的母亲的嗓音: “不行!” 江娴柔愣了一下,直觉这拒绝跟访云子有关,便偷偷溜出了祠堂,找去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院里,访云子臂挽拂尘立在石板路上,对面是一脸严肃的父母亲: “修道?我看你是个江湖骗子吧?修道当仙人那都是男人家该干的事,你盯着我们家的小女娃作甚?谁知你是不是哪来的人贩子,要将我们家女娃拐去卖了?” 访云子没同他们解释,她只抬手结印,调出缥缈阁玉令给他们瞧。 看见她使出的法术和做工精致不似凡物的令牌,江父江母脸色一变。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最终由江父开口道: “抱歉,方才是我二人太急,冲撞了女仙。但这城里那么多男娃娃,女仙为何非要带我家的小女儿?不瞒您说,我家小女儿已经打算与别人家定亲了,什么修仙修道,这条路实在是太危险太难走,就让男人家去做吧,至于她……我们只希望她安安稳稳嫁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她的人生该由她自己决定,就算你们是她的父母,也不能替她做选择。” 访云子神色未变: “没人规定男人该赴汤蹈火、女人该享受安稳,女人的使命从来就不是相夫教子,更不是男人附属品。你女儿是天生的剑修,她的天赋远胜于我见过的所有男修,她生着一颗持剑的心、一双握剑的手,不该为任何人洗手作羹汤。”
第120章 故园桃李 访云子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在江娴柔的心上敲了一下。 从小到大,还没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身边人告诉她的总是“别人都是如何”“她应该如何”“如何是对如何又是不对”,她学的知识也都是女儿家应当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要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不能给夫家丢面,会辅佐夫君的才是好女人。 可江娴柔从来就都自己的名字不一样,她所求所望的,也从来不是脚底这方宅院。 “这……” 江父江母似乎并不赞同访云子这番言论,却又忌惮她的身份与仙法,不敢无礼。 最终,江父干巴巴笑了两声,只道: “这些事情,我们大人说了也不算,还得孩子自己决定,这……” “我愿意!” 听到这里,江娴柔实在等不住了,她从藏身的墙角跑出来,站到访云子身边: “父亲母亲,女儿愿意跟随道长修行,不管前路多艰险,女儿也绝不后悔!” 江父江母的脸色一时变得极为难看。 江父皱皱眉,厉声喝道: “胡闹!我不是叫你跪祠堂?谁让你跑出来的?!” “请父亲恕女儿无状,女儿只担心,若女儿今日错过了机会,未来就永远没有自由可言了。” “你……” 听江娴柔说出这种话,江母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小柔你怎么能这样说?难道你如今还不够自由吗?爹爹娘亲供你吃喝,供你穿金戴银,未来也能给你寻个最好的夫婿,这可是其他姑娘家几辈子都享不来的福分,你为何还想着离开?” 父母亲永远无法理解江娴柔的想法,就同江娴柔永远无法读懂他们一样。 “因为我不想穿金戴银,也不想要什么夫婿,我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父母生我养我,我无以为报,可既然这是女儿自己的人生,女儿想自己选择怎样去活。” 江娴柔这话落在江父江母眼里,像极了一头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他们没办法,只好搬出了江娴柔的兄长。 母亲坐在旁边流眼泪,父亲背着手站在一边唉声叹气,而兄长过来后听了事情始末,并没有训斥江娴柔,他只是半跪在江娴柔身前,问: “小柔,修道很苦的,若是选择这条路,你会很苦很累,不会再像在家里这般安逸了。” “我知道。” “可能会流血,会受伤,会很痛,很孤独。” “我不怕。” “还有,如果你今日跟这个神仙姐姐走,你以后……就没有家人了。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兄长,只有自己一个人,累了也没人哭没人说,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听见这个问题,江娴柔迟疑了。 但她想一想,有家人的代价是要一辈子生活在条条框框中,一辈子不开心不快乐,又觉得这没有什么了。 所以,她很轻地点了点头。 兄长的眸光有一瞬的黯然。 他抿抿唇角,像以前那样摸了摸江娴柔的发顶,而后转头同父母道: “让小柔去吧。” 母亲哭闹着,父亲严肃地跟兄长说着什么,而兄长始终站在江娴柔身前为她讲话。 最后,兄长终于说服了父亲母亲,但父亲母亲生了好大的气,他们再没理会江娴柔,直接转身离开了。只有兄长对她温柔依旧,他还为江娴柔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带着她喜欢的吃食和小玩意。 兄长还想骑马送访云子和江娴柔出城,可访云子有飞行法器,她们不需要兄长送行。 江娴柔跟兄长好好告了别,她跟在访云子身边,明明就要离开家了,可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她看着脚下法器一点点升空,看着地面上的兄长一点点变小。她朝兄长挥着手,等到完全看不见他,才抬眸望向远方。 原来宅院外的世界是这样,山海壮阔,云雾翻腾。 原来飞在空中的鸟儿是这种感觉,这样自在,这样畅快。 江娴柔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片刻,她拽了拽访云子的袖角: “姐姐,外面世界的规则,和宅院内会有不同吗?外面的所有人,都不受规则束缚、都自由自在吗?” 听见女孩这样问,访云子唇角扬起的笑意微凉,像是有些无奈。 沉默片刻,她道: “若你无拘,便是自由。” 这答非所问的八个字让江娴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跟着访云子回到了缥缈阁。 缥缈阁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漫山遍野都是粉嫩的桃花,那里的楼阁架在半山腰上,楼阁之间还连着长长的木桥,就像是梦里的仙境。 访云子带她在缥缈阁内转了一圈,后来,又带她去见了几个长辈。 可那几位长辈并不如访云子待她那般友善,他们打量江娴柔的眼神略显刻薄,让江娴柔想起了来自家院里做客、却将她当做商品打量的那些夫人。 “师妹,怎的带了个女娃回来?这丫头该有七八岁了吧,是否早过了合适入道的年纪?” “我们师妹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宗门里那么多好苗子不收,非要从凡世带个小丫头。” “就是,这小丫头有什么特别?就算入道也该入丹道医道,她能当什么剑修?” “我的徒弟,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今日我只是带她来给你们认认脸,不是让你们把她当白菜似的指指点点挑三拣四。” 访云子冷眼望着身边几位师兄弟,没给他们一点好脸色。 后来,访云子将江娴柔带离了那群前辈,她带她到自己的楼阁,温声同她道: “拜师礼什么的就不必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访云子的徒弟。是缥缈阁第五十九代嫡传弟子,江娴柔。” 江娴柔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娴柔就这样正式成了缥缈阁的一员、成了访云子的徒弟。 她其实并不喜欢缥缈阁这个地方,这里的人除了师尊,她都不怎么喜欢,但师尊说缥缈阁是她的家,她想守护这里,江娴柔便愿意同她一起一直守护下去。 她第一天入山门时遇见的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前辈,后来对她也十分苛刻,他们总以最苛刻的目光和言语打量她,今天说她不如自己哪个徒弟,明天又说她不配做缥缈阁内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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